一場盛大的婚禮即將開始。
遠行者廣場上人流涌動,高台下方的空地上早已被佈置好——鋪着粉色桌布的餐桌,用鬱金香形的高腳香檳杯堆成的香檳塔,采自外域的夢露花、蘇拉瑪的星光玫瑰以及名叫「泰蘭德的記憶」的小黃花共同裝飾着婚禮拱門,負責現場佈置的人似乎是覺得光有這些還不夠,執拗地為廣場兩邊的樹木和旗杆上都圍上了淡粉色絲綢。
血精靈少女們身着潔白的輕薄的長裙、頭戴鑲有花邊的軟帽,單手托着盛有酒水的托盤在人群中穿行,踏着輕快的步伐為在場的來賓分發酒水。婚宴區的餐桌上也擺滿了食物,那些有幸在內場觀禮的平民基本都是一副「跟食物有深仇大恨的樣子」,手中的餐盤一遍遍被填滿,又一遍遍地被清空。而現場的服務人員對此也只能微微皺眉,然後不厭其煩將各種盛有肉類和麵包的餐盤重新添滿。
作為普通平民和趕上這一盛況的遊客臉上自然掛滿了笑容。
可那些銀月城上流社會的賓客,就沒有那麼開心了。因為該隨的賀禮錢他們一枚銅幣都不能少,他們自然高興不到哪裏去。
同樣不怎麼高興的是現場的守衛,觀摩婚禮的市民和遊客越多,維持現場秩序的難度也就越大。他們得隨時警告那些靠在圍欄上的年輕少女,以防她們就圍欄擠斷。守衛們還得提防那些小孩子,那些在宴席上追逐打鬧的孩子稍有不留意就會從圍欄下面鑽過去,衝撞到那些貴賓區的大人物。
然而讓這些人感動不高興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今天真正不高興,甚至感到難過的人卻是新娘本人。
化妝間裏,貼身女僕正在為安薇娜補妝。
安薇娜面無表情,任憑她們的手指在眼睛下面和顴骨上塗抹,為了掩蓋安薇娜絕食造成的面色暗黃,她們還使用了油膏和腮紅,好讓安薇娜的皮膚看起來充滿亮澤。
鏡子裏的新娘皮膚光滑白皙,看起來完美無瑕。女僕拿起墨筆,盯着神色悲傷的安薇娜看了一會兒,筆尖在空中停頓了片刻,最終還是拿起墨筆像一張完美無瑕的白布上作畫一樣,在公主的雙眼皮上畫出一道黑色眼線,將公主眼角挑了起來。這些看着安薇娜長大的女僕理解公主心中的悲傷,但她們也對此無能為力。她們只是些小人物,只能奉命行事。
房間裏飄着寧神花的香氣,那是安薇娜從小到大最喜歡的味道,可這個時候,她只問道了悲傷的味道。
洛瑟瑪忽然走了進來,身穿銀灰色禮服的攝政王問道:「你們準備好了嗎?」
「馬上就好了。」公主身邊年齡最大的女僕回答道。
聽出攝政王語氣中的不耐煩,為安薇娜化妝的女僕都加快了速度。安薇娜左邊的女僕放下墨筆,拿起眼影,將幾種混合眼影混合在一起塗在安薇娜眉眼間,營造出一種近乎深綠的顏色,安薇娜眉眼間的輪廓馬上立體了不少。右邊的女僕拿起粉餅,輕輕地將粉末擦在下方安薇娜的眼眶下方,這樣做能完美地掩飾公主這段時間以來的憔悴和疲憊。站在安薇娜身後的女僕則負責安薇娜的髮型和頭紗,安薇娜是短髮,不適合戴太過複雜和厚重的頭紗,只能選擇那種相對簡潔的短款單層白紗。同時為了造型顯得過於素淨,她們還特意為公主訂做一頂鑲滿鑽石的銀白色發冠。
新娘身邊的人都在為新娘的造型忙碌着,新娘本人卻對此毫不關心,她關心的是婚禮之外的事情。
「我嫁給他之後,你就會把莫奇先生放出來,對嗎?」安薇娜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質問道。
洛瑟瑪原以為安薇娜能將心思放在自己的婚禮上,沒想到她一開口提到的就是那個人類。身為父親的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嘆氣,「等你回來結束,我就放他出來。」
說完這句話,安薇娜就不再開口。
洛瑟瑪在安薇娜身邊站了一會兒,看到女兒沒有跟他說話的想法,最終只能訕訕只能離開。
安薇娜身邊的女僕,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安薇娜的臉,似乎是覺得還有所欠缺。於是打開粉盒,將兩根手指伸進盒子裏,沾了一些粉末朝安薇娜眼圈部分塗抹。
安薇娜看着鏡中那個完美無瑕的新娘,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任人擺佈的洋娃娃。眼淚不自覺地流出了眼眶,暈開了眼影,在潔白無瑕的臉上留下一道深色的淚痕。
僕人驚慌失措地勸慰着安薇娜,一邊說着薩迪爾公爵的好話,告訴安薇娜這是一場在外人看來非常美滿的婚姻,一邊幫安薇娜擦着眼淚重新為她補妝。
安薇娜自己也知道不應該難為這些僕人,讓她們難做,可這一刻,眼中淚水忽然間怎麼也止不住……
音樂聲響起,儀式馬上就要開始。
在禮堂上方的閣樓里,一間黑暗的房間裏,一名黑髮人類男子剛剛換上了他的黑色禮服。
他的表情之凝重,讓不了解情況的人看到,甚至會以為他才是婚禮中的新郎。
可莫奇很清楚,在大多數來賓眼中,他註定是這場婚禮中的不速之客。
莫奇從來沒有想過,在有生之年他會做出「搶親」這樣瘋狂的舉動,而且他要搶走的新娘還是銀月城攝政王的女兒。
這種瘋狂的舉動用九死一生來形容都太樂觀,十死無生才最為恰當。所以他讓琳達和阿卡林等在城外,說是帶走安薇娜後會和他們在城外匯合,可莫奇很清楚,能順利帶走安薇娜的可能性太小。
硬闖重兵把守的婚禮現場,莫奇多半是有去無回。他在這一刻怕得要死,可他偏偏還是來了。明明他只要放棄跟安薇娜之間的感情就行了,天涯何處無芳草,精彩紛呈的艾澤拉斯世界還有很多漂亮女性,嗯,嬌小可愛的侏儒,嫵媚可人的德萊尼,身材姣好的巨魔,長着翅膀的瓦格里也不錯……再加上自己對於這個世界的理解,和她們過上幸福安穩的生活應該不成問題。
人只要生活得穩定幸福,忘記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所以他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多麼高尚,也不覺得自己是那種天生的痴情種子,相反他覺得自己很愚蠢。
「可再怎麼愚蠢的作法,也要好過讓安薇娜失望啊。」莫奇喃喃自語道。在過去的日子裏,他已經習慣了安薇娜那一臉崇拜的表情,習慣了安薇娜的誇獎,所以安薇娜想要完成的事情,他都會想盡辦法幫她實現。
出來混總是要付出的代價的。習慣了安薇娜開心的表情,莫奇實在不能接受她在回憶自己時露出失望的神色。這就是所謂「溫柔陷阱」吧?愛上了安薇娜的溫柔性格,最終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了。
真是愚蠢啊……
莫奇這樣感慨着,伸手推開了通向二樓露台的大門。
原本安穩平靜的旅程也就此改變,命運女神向莫奇展現出另外一幅更為波瀾壯闊的畫卷。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從新娘和新浪身上轉到了莫奇身上。
負責現場安全的守衛也愣住了,一方面,他們沒有想到有人會從那個位置出現,另一方面,黑衣男子似乎只有一個人,單槍匹馬的他應該對婚禮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何況這個人類的眉宇間沒有半點殺氣。
正沿着紅地毯走向禮堂的安薇娜停了下來,看到莫奇的出現,她既感動,又難過。連她自己也搞不清她究竟是想看到莫奇出現,還是不想看到莫奇出現。
莫奇出現在婚禮上,意味着對方遵守了約定,對於彼此的感情有着自己同樣的堅持。可他出現在這裏,同樣也是一種飛蛾撲火的赴死行為。安薇娜從莫奇眼睛裏就能看出這種情緒,對方是抱着赴死的決心來的。
「你們還愣着幹什麼?趕快圍住他,別讓他跑了!」薩迪爾大聲喊道。今天的薩迪爾公爵放棄了平時標誌性的羽飾帽,將頭髮放了下來,額間只有一條簡單的銀色髮帶。穿着銀灰色禮服他的他倒真有幾分精靈王子的感覺。
聽到薩迪爾的話,莫奇笑了笑。在所有衛兵反應過來之前,他自己從露台上跳了下來,落進了守衛們的包圍圈。
就跟安薇娜第一次遇到莫奇時的場景一樣,在安薇娜最絕望的時候,莫奇也是從天而降。只不過這一次莫奇的出場要比第一次見面瀟灑很多,不但落地時動作很從容,他還將魚人形態時穿的黑色斗篷披在了身上。不論長短大小或者款式,都正好是一件漂亮的黑色獅鬃短披肩。
莫奇雙腳落地之後,身後的披肩才慢慢落到身上,形象動作之瀟灑引起了很多現場來賓的遐思。
薩迪爾快步衝到安薇娜身前,擋住了莫奇的視線,笑着說道:「真沒想到,你竟然有本事能從監獄裏逃出來,這倒有些出乎的我的預料。」
面對四周守衛們泛着寒光的武器和鎧甲,莫奇淡然自若地笑道:「知道為什麼會超出你的預料嗎?因為你也算錯了一件事情。」
「哦?」薩迪爾有些好奇問道。
「那就是我對於安薇娜的感情。」
莫奇原封不動地將薩迪爾的話還給了他。
薩迪爾氣憤地「哼」了一聲,「就會逞口舌之利。今天有這麼多人在場,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搶走公主,又怎麼逃出去!」
薩迪爾的話音一落,守衛們同時向前踏了一步,縮小了包圍圈。
就在這時,安薇娜繞過薩迪爾公爵,走到階梯上慢慢向莫奇伸出了手臂——白皙的手背露在蕾絲,暴露在冰冷的空氣里,如同一隻易碎的瓷器。纖細的手臂被輕薄的紗衣包裹着,衣袖上繡着雪蓮花,每朵花的花蕊上都綴着一顆小珍珠,如淚水般珍珠和輕紗下的手臂一起顫抖着。隨着廣場前蕭瑟的北風吹過,蒼白的臉龐與鮮艷的紅唇在半透明的面紗中若隱若現。
「莫奇先生,我想跟你去冒險。我想跟你去莫高雷看日出,去晶歌森林爬樹,去海底騎海馬……」
莫奇聽得出面紗後面的安薇娜早已是淚流滿面。
「好啊,我帶你去看全世界。」
隔着重重包圍,莫奇向石階上的安薇娜保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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