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尋凝猝然睜開雙眼。
她並沒有在祀堂門口。
四周一片漆黑,她伸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什麼都沒有觸摸到。
這種感覺並不是第一次,她也並不是非常慌張。
只是四周安靜極了,靜得只有自己心跳的聲音,空氣中似乎傳來一種若有似無的、類似與金屬相碰撞的聲音。
杜尋凝一瞬間以為是自己的幻聽,她屏住呼吸仔細聽了聽,發現那聲音越來越靠近。
這感覺近似於上一次在滿是燃魂燈的長廊里,但是這一次,她似乎感覺周圍的空氣有些陰冷。
她往前走,又似乎聽見了淺淺的水流聲。
伸出手去,並沒有觸及到牆壁。
杜尋凝想:或許這是野外……
然而,真的會有野外,伸手不見五指到這種程度嗎。
她掐了一個燃火訣,沒有亮。
看來任何術法在這裏都是徒勞。
忽然,她聽見有人問:「你怕死嗎?」
顯然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杜尋凝完全沒有聽過的聲音。
這是個女人的聲音,她的聲音又冷又淡,好似毒蛇的信子輕輕舔舐着耳畔。
這問題問得不明不白,但杜尋凝從不畏懼死亡,可她現在不能死。
她正要答,卻聽另一個聲音道:「我不怕死。」
杜尋凝想,原來並不是問我。
原來這伸手不見五指之地,還有別的人嗎?
之前那個聲音又問:「若是你死,讓她活下來,你願意嗎?」
那說不怕死的人果斷道:「如果能為她做些什麼,就算是讓我死,我也是願意的。」
忽然,「刷」地一聲,杜尋凝感覺似乎是有一陣風吹過,四周一瞬間被火光照亮,杜尋凝一下子將眼前的風景盡收眼底:這裏果真是一處河流,很小很淺的河,她正在河畔旁邊,一隻腳已經踏入了淺水區域,但是鞋子卻沒有被泅濕。
這裏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
在這條小河的對岸的河畔有一棵巨大的花樹,太大了,這棵花樹約莫四人合抱粗,樹冠上盛開着粉色的花朵,滿滿密密,不見枝與葉。
花樹後頭的天空似乎都是深粉色的,杜尋凝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好似跌入了那些志怪小說里。
然而,再看那花樹時,卻忽然看見,樹下坐着兩個兩個女子,一個披着黑色羽氅,羽氅上繡着金色的仙鶴祥雲圖騰,可見身份尊貴,她滿頭鶴髮披散,容貌是難言的貌美,好似志怪小說里的妖精。
杜尋凝想:莫非我當真掉到志怪小說里了……
這黑氅女子正低頭認真地看着面前架着的一架古琴。
在她身側,有一個穿着白色道服的美貌女子,她看起來很年輕,一頭烏黑長髮整整齊齊束在腦後,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腰間別着一把劍,杜尋凝覺得那把劍有些眼熟,但那劍不過是尋常樣式,杜尋凝又想,覺得相似,也是沒什麼好奇怪的,那人又與尋常修真門派弟子差不多模樣,想來也該是個大門派的弟子。
她們兩人好像都看不見杜尋凝一般,自顧自地說着話。
杜尋凝心中雖覺得一切虛幻得像是場夢,但她卻又非常清醒:這裏或許是哪位高人留下來的幻境。她不動聲色地望着面前二人,或許這個幻境的主人,就是她二人之一,若想要出去,從她二人身上試着找到線索也未嘗不可。
&黑衣女子輕輕撫琴,道:「你為她流血流淚,可惜她冷心冷情,無法回應你的心意,你也覺得無所謂嗎?」
白衣女子冷然道:>
黑衣女子回眸看她,她一雙眼睛眼尾上揚,看起來好似在笑一般,她道:「你騙人,這世上哪有人甘願付出不求回報,那都是嘴上說說罷了。」
她又說:「你是我的摯友,我不願見你誤入歧途。」
白衣女子思忖片刻,終究起身道:「若愛她是歧途,那我甘願一走到底,菡珞,你從未愛過,你不會懂我。」
&不懂……?」那叫菡珞的女子似乎有些生氣了,但隨即,她面色如常,又是輕輕一笑,「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勸你。」
菡珞也站起來,聲音已經帶上了些許冷意,「你就要為她由仙墮魔了,居然還甘之若飴,世間竟有你這麼蠢笨的人!我也是勸不上你了。」
白衣女子再也不答,只是目光沉痛,轉身便走。
杜尋凝看着這一幕,二人的爭吵她聽得清清楚楚,她原本以為這個幻境主人是那個叫做菡珞的女子的,即使身在幻境之中,杜尋凝仍然能夠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純正的靈氣,但是她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個白衣女子前腳一走,自己後腳竟然忍不住跟着她走。
卻見她越走越急,杜尋凝的腳步也漸漸匆匆,而一路觀察着對方的杜尋凝居然訝異地發現,到最後,這個白衣女子原本一雙漆黑的眼眸,竟然變得血紅。
杜尋凝一愣:這是入魔的徵兆……
難怪那個叫做菡珞的黑衣女子說她由仙墮魔,此刻她身上魔氣濃郁,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陰冷的氣息。
短短几息時間,她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這實在是太過於可怕了。
即使知道這裏是幻境,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但是杜尋凝心下一驚,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這雙目血紅的女子居然勾唇一笑,忽然轉過身來道:「你害怕嗎?」
杜尋凝不說話,她眉頭微蹙,伸手想要握劍。
眼前這人顯然並不是幻影,她看見自己了!
可是手到之處,什麼也沒有。
她的劍不見了。
&是在找這個嗎?」又是一聲輕笑,杜尋凝一愣,瞪眼一眼,面前這女子居然手中高握一把長劍。
那不正是自己的佩劍嗎?!
還是那把「月秋浦」……
太不對勁了,先是從月秋浦莫名其妙地選擇了自己,又是跌入這個幻境,一切都太不對勁了……
&是誰?」杜尋凝冷聲問道。
面前那女子笑笑說:「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的,若是你非要執着於我是誰,我也可以告訴你,我的名字你或許聽過,我叫做——何簫。」
這下,一切疑慮都得到了解釋。
她是何簫。
她是月秋浦的前任主人,那個傳奇又悲情的故事的主角。
杜尋凝竟莫名地鬆了一口氣,她的聲音也鎮定下來道:「所以,一開始月秋浦選中了我,都是你設計好的。」
何簫一雙赤紅的眼眸閃了閃,繼而又笑起來:「你很聰明,但這一切可以這麼說,卻也不能這麼說,這一切的確是我設計好的,但是選中你的,也的確是月秋浦,這證明你有被月秋浦承認的潛質——即使你現在自己還一無所知。」
杜尋凝便問:「所以呢,你想怎麼樣?這裏是哪裏?怎樣你才能把我放走?」
&的問題可真多。」何簫的眼眸又閃了閃——像是鑽石在光陽照射下的折射,這種景象讓杜尋凝覺得有些驚悚——那究竟是不是人類的眼睛?
何簫冷淡道:「月秋浦既然選擇了你,那麼現在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說着,她將手中的劍一拋,杜尋凝連忙將劍接住。
見杜尋凝正沉沉地看着自己,何簫竟然大笑起來:「你還真是看不出是融永思的徒弟,他那麼有趣的一個人,怎麼教出你這種古板的徒弟來!」
杜尋凝聽她提及自己的師傅,不卑不亢道:「我不過是師兄弟妹中資質最差的一個……」
她這話剛說完,一抬頭,就對上一雙血紅又閃亮的眼眸。
挨得太近了,近到好似能夠數清楚對方下睫毛的根數。
杜尋凝後退了一步。
何簫勾唇一笑,道:「資質最差也沒有關係,只要你有了力量,變得強大,自然可以彌補。」
杜尋凝道:「我無心此道。」
她已經隱隱覺察到對方的意圖。
&來不是個胸懷大志的啊……」何簫似乎是有些遺憾地搖搖頭,繼而,她又忽然湊過臉來道:「你在騙人。」
她聲音又低又啞,杜尋凝只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毛一根根地豎了起來。
&分明是渴望着的被愛的,」何簫慢慢直起身子,她撩了撩自己的長髮,語氣輕飄飄的,「沒有人不會渴望被愛。」
杜尋凝不與辯駁。
人都是渴求愛的嗎?
父母愛孩子、孩子愛父母、熱戀的情侶,習慣彼此的夫妻,他們如此無憂無慮,原來也是會渴望被愛的嗎?
杜尋凝斂眉,他微微低下頭,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麼,良久,她才抬頭問道:「你鋪墊這麼多,所以,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什麼?」何簫大笑起來,繼而又道,「我要給你力量,讓你變得強大。」
杜尋凝深覺此事必有蹊蹺,她默不作聲,但是自己被困於此,想要脫身,只有與她虛與委蛇。
何簫的語氣忽然溫柔下來,她望着杜尋凝,笑道:「那個叫做明千綾的女孩,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乍然聽到師妹的名字,杜尋凝明顯一愣,繼而眼睛微眯,連自己也沒有覺察到的,她的眼睛迅速染上一層紅色。
她的變化自然逃不過何簫的眼睛,何簫非常滿意地笑了:「一提起你師妹的名字你就這樣激動,看起來那的確是個非常重要的人。」
杜尋凝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她咬牙道:「我不想再問了,你既然找上我,必然是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麼,所以你到底想怎麼樣?」
&說了,我想要借給你力量, 」何簫神色依舊看起來愜意,她解釋道,「這裏是我的記憶幻化成的一個幻境,我把它藏在月秋浦里,只要有人觸發了這個幻境,就會進入到這裏面與我相見。」
她又說:「我肉身隕滅多年,但臨死前我將神魂封印在月秋浦之中,與劍靈融合,成為劍的一部分,只要有人觸髮結界,我這縷神魂就會恢復,我給你力量,作為代價,我要你幫我尋找一副年輕的、最為貼合的身體,等我修為恢復,便可重登修真之道!」
原來她要奪舍重生!
電光火石之間,杜尋凝已經理清楚了頭緒:原來千百年前,何簫真的死了,不過她肉身隕滅,殘魂留在月秋浦里,只要月秋浦選定了新的主人,那麼就會讓對方為自己尋找一副肉體,重塑神魂,變成一個完完整整的>
杜尋凝想也不想地拒絕:「不行,這種事情,我做不到。」
奪舍只能奪取生者的身體,倘若她找了一個人給何簫奪舍,那麼那個人的靈魂,又該何去何從呢?
這樣,又與那些人人喊打的奪舍者有什麼區別?
或許沒有人知道,但是杜尋凝知道,她自己會良心不安。
何簫卻還在繼續蠱惑:「你不想想那個叫做明千綾的女孩兒嗎?」
杜尋凝道:「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何簫聞言,發出尖銳的笑聲:「你在乎她,難道就不想保護她嗎?你看看,你一不在,她就和別的男人勾搭上了,你就不想佔有她,讓她的目光只為你停留嗎?」
杜尋凝完全沒有想到之前在花樹下看起來還非常正直的何簫會說出這種話來,她眉頭微皺,道:「我承認,我無父無母,師妹的確是我最在乎的人,但是我並不想要佔有她。」
何簫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大笑起來:「有趣啊,杜尋凝,你口是心非的樣子真是太可憐了,不過,很快,你就會來找我的,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會明白,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說着,尖笑兩聲,化成一團濃重的黑色霧氣,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杜尋凝仿佛被人抽乾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跌坐在地上。
力量,她的確是想要獲得,但是……
杜尋凝咬唇,漸漸覺得自己的意識正在消散,就這樣慢慢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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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隨着一聲叫聲,杜尋凝再度睜開了眼睛,一瞬間她以為自己面前的是明千綾——畢竟她是那麼喜歡靠近自己,一知道自己的昏倒的消息,一定急得不得了的。
但是杜尋凝看清楚面前這人的時候,心中「咯噔」一下,一顆雀躍的心迅速沉到了谷地。
面前的人並不是明千綾,司茗見杜尋凝睜開眼睛起,面上的表情就不停在變,有些擔心她是不是想多了,於是勸慰道:「二師姐,醫駝峰的宋師姐已經為你診治了,沒什麼大礙的,已經沒事了,別擔心。」
杜尋凝勉強壓下心中那說不清的悶煩感,對司茗笑笑:「謝謝小師弟。」
司茗性格溫和,見杜尋凝神色好了些,便有些靦腆地說道:「師姐,你昏倒了,本來是其他兩個師姐輪流照顧你的,但是她倆臨時有事,大師兄便差遣我來,師姐,你可千萬別介意啊……」
司茗總是想得多,杜尋凝稍稍一想也明白:司茗是男孩子,男孩子來照顧她還是有些不好,但落雲峰沒幾個弟子,司茗還未成年,也只有他了。
杜尋凝原本聽明千綾也來照顧自己了,只是有事情耽擱了,心中鬆快許多,說話語氣也柔和些:「沒事,小師弟,我已經感覺好多了,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歇歇吧。」
司茗點點頭,又叮囑兩句,本來要走,但杜尋凝卻臨時起意。
她喚道:「小師弟,等等。」
司茗轉頭:「師姐還有什麼吩咐嗎?」
杜尋凝搖頭,又問:「就是想問問你,溫蓮和……和千綾做什麼去了?」
&司茗道,「五師姐下山去了,四師姐好像是去醫駝峰了。」
&去醫駝峰幹什麼……」杜尋凝喃喃道。
司茗沒聽清,又問了一遍,杜尋凝擺擺手,讓司茗回去了。
司茗說的沒錯,此刻的明千綾的確是在醫駝峰。
醫駝峰裏面全是醫修,醫修不大講究靈根與道法天分,這裏也與別峰不一樣,裏頭非常和諧,處處透露着與世無爭的祥和。
真箇醫駝峰四處都栽種着各色花草,據宋婉怡介紹,這裏每一種花草都有藥效。
明千綾來這裏,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為了男主應向明。
——應向明要死了。
原因無他,應向明本來就身中重傷,又吃了七殤雪蓮花重塑了筋脈,還沒有完全恢復元氣,這一下幾乎是被顏回邱打得斷了氣,還好醫駝峰醫術高超,掌門又下了令一定要救活這個外門弟子——這是代掌門的女兒打傷了,若是人死了,傳出去少不了被人指指點點。
於是應向明就一直吊着命,在醫駝峰的病床上半死不活地喘着氣。
而明千綾來醫駝峰,不是為了看男主斷氣的,而是系統又臨時發佈了一個緊急任務,找到一味叫做紫金草的草藥給宋婉怡煉製成能夠救男主的丹藥。
系統提醒,要是這枚丹藥完成了,那麼主線任務也會完成,完成之後系統會進行自我修復。
總算是要修復了明千綾能不激動嗎?
她現在瞪大兩隻眼睛,就快要把醫駝峰都看了一遍了,依舊沒找到紫金草。
紫金草聽起來是這麼普通的一個名字,卻沒想到現在要把明千綾坑死了。
&是沒找到會怎麼辦?」明千綾問系統。
系統的回答非常簡潔有力:「抹殺。」
明千綾:「……」
得了,還是繼續找吧。
根據系統描述,紫金草的葉子是紫色的,花心是金色的,大小只有巴掌大。
在整個落雲峰找一株巴掌大的小草,這要找到什麼時候?
而且明千綾之前還問了宋婉怡,這種草要到什麼地方去找,但是宋婉怡居然也一臉茫然。
明千綾百般浮躁,就怕自己還沒找到紫金草,男主就嗝屁了。
&統,」明千綾提出了意見,「這種無聊的採集任務和網遊里的採集任務有什麼不同的嗎?就算是網遊也好歹有個指路吧,現在我們這樣去找一棵草還沒指路——不覺得很荒唐嗎?」
系統更加委屈:「宿主假如是在荒郊野嶺的,要你找一朵什麼花,你也找不出來啊!」
&你也知道我找不出來啊,那你還叫我找那種草,這簡直是在玩弄我你知道嗎?」
系統又要委屈地哭出來,他顫抖着聲音說道:「宿主,這些發佈的任務跟我沒關係的,也我也不想讓你幹這些無聊的事情嘛,一點都不省心。」
明千綾道:「所以你就想想辦法啊!我們馬上就要被抹殺了。」
系統道:「那好吧,宿主,我想想——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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