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血流了一地,無論我怎麼哭,怎麼鬧,母親再也沒睜開眼睛。」弦歌抓起一把花瓣,慢慢鬆開,猩紅的花瓣從指尖飄落,她笑得淒涼,「她不是病死的,她不是…」
弦歌說,「裴謙,我媽是我被害死的。你知道嗎?」
裴謙拉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扯進自己懷抱。
說,「不是你的錯。」
第2>
母親的死,就像是壓在弦歌心口的大山,時時刻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無數次午夜夢回,夢到的不是母親渾身是血,就是父親同姨母在書房中放浪無恥的一幕,一覺驚醒,卻什麼都沒有。
母親沒有了,原本慈愛溫和的父親總是疾言厲色,視她為仇敵。
好幾次父親喝醉了酒,雙眼通紅地看着自己,那場景,仿佛是要殺了自己一般…
弦歌知道,父親是怪自己害死了母親。
聞慧書也這麼說。
有時候,弦歌也會想,為什麼當時死得不是自己…卻終究還是捨不得。母親體弱,又遭遇了家庭的沉重打擊,若當時摔死的是自己,她怎麼可能承受得了?
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活着的人,需要承受的東西太多,才是真正痛苦的。
凋落的梅花飄在裴謙身上,弦歌聞到了一股清冽淡雅的香氣。
無可否認,跟裴謙生活的那幾年,是弦歌為數不多的可以鬆口氣的時光,那幾年,即便父親仍然不喜歡她,卻也不得不顧忌裴家,忍她三分。
卻也因為如此。
當她執意要跟裴謙解除婚約的時候,父親才會那麼迫不及待地將她掃地出門吧。
再回宋家,弦歌以為自己已經可以掩藏情緒。
走到書房那扇門前,卻發現沒那麼容易。
&謙,我這輩子都走不出去了。」弦歌摟住裴謙的腰,輕聲說。
&帶你走。」裴謙說。
裴謙攬起弦歌略顯瘦小的身子,站起身,弦歌看到梅花在他頭頂綻放。
他一直都是一個偉岸的男人。
裴謙抱着弦歌,一步一腳印地路過奇珍園裏的一花一木。儘管宋家早已面目全非,但奇珍園卻依舊鬱鬱蔥蔥,一如往常。
這或許是弦歌最後的安慰了。
快到院子門口,弦歌平靜地說,「我跟爺爺有約,只要跟宮佑宇結婚,聞氏的繼承權就是我的,裴謙,我不像你。這是我報仇的唯一機會。」
裴謙腳步僵直地定在原地。
&氏是我母親的,我只想拿回屬於我母親的東西。」
裴謙低頭,直直地看着她,「這就是你回申城的目的?」
弦歌也看着他,說,「對,所以無論今後我跟宋家之間發生什麼,能不能請你裝作你視而不見?」
裴謙手指一松。
弦歌滑到地上。
裴謙諷刺地勾起唇角,「所以,你是擔心我成了你妹夫,到時候跟宋家一起聯手對付你跟宮佑宇,所以才在我面前,上演一出苦肉計?聞弦歌,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手段的?」
&去了母親,失去了孩子,無論哪個女人都單純不起來。」
弦歌毫無猶豫地回道,「這些年我腦子只有報仇一個念頭。為了報仇,別說是苦肉計,就算再卑劣的手段我也不在乎。」
&卑劣的手段,美人計嗎?」
裴謙勾住她的纖腰,說,「那你何必捨近求遠,你難道不覺得我比宮佑宇,更適合成為你的棋子嗎?」
四目相對,弦歌只看到他眼裏的嘲諷,輕視。
想推開他,沒有力氣,乾脆別過頭,不去看,不去想。
&哥哥,你在哪裏,爸爸想見見你,謙哥哥。」
宋雅意的聲音由遠及近,裴謙這才鬆開了手,說,「聞弦歌,我要毀了宮佑宇或者是宋家,根本不需要跟任何人合作,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宋雅意走到門口,看到相對而立的兩個人,微微一笑。
&姐,你在逛園子啊,慢慢逛吧。不過,馬上要開飯了,早點回來哦。」說完,轉向裴謙,一臉甜蜜,「謙哥哥,走吧,我爸想跟你聊幾句。」
裴謙點頭,朝門口走去。
餘光里的弦歌,落寞得像個被拋棄的孩子。
進了房間,宋雅意不斷地在他耳邊念叨,如同一隻蒼蠅。
裴謙有點煩躁,有點心神不寧,腦子裏全是弦歌一個人蹲在地上的場景,很想回去把她拎回來,卻又忌諱她那死硬的臭脾氣。
&哥哥>
裴謙蹙眉,打算了宋雅意的話,「宋小姐,以後請稱呼我裴謙,如果你覺得不自在,也可以叫一聲裴先生。」
宋雅意一下沒反應過來,「謙哥哥,你怎麼突然?」
&有我太太才可以這麼稱呼我。」
&這麼叫我,讓我感覺不適。」
裴謙說。
若是換成別人,被心愛的男人這麼直白地拒絕,估計早忍不住哭鬧了,可宋雅意沒有。情商高的女人知道怎麼才能討男人的歡欣。
想裴謙這樣的男人,看不上一個只會哭哭啼啼的女人。
她笑了笑,說,「叫裴先生有點見外了,我還是叫裴謙吧。我父親在二樓書房,有時間嗎?」
弦歌出國後,裴氏幾乎斷了所有同宋家的生意外來,姑姑是惱了弦歌,裴謙卻不是,他是個生意人,從來不跟錢過不去…只是,宋遠基不該把弦歌逼上絕路。
裴謙上了樓梯。
回頭往下看時,仿佛在那暗紅色地毯上,看到了當年的慘狀,弦歌驚慌失措地坐在血泊中,抱着母親,哭得啞聲…
那年她5歲,正是什麼都不懂的年齡。
他7歲,陪同母親住在英國。
&時,他們相遇。
只差一年,只差一年他就能陪着她渡過生命里最黑暗的日子…
&謙,過來一下。」
宋夫人站在書房門後,溫柔地笑着。
裴謙同這位宋夫人並不熟悉,只在家庭聚餐時,見過幾次面,印象中,她是一個儀態舉止優雅得體的女人。弦歌早年曾時常在他跟前,提起這位宋夫人偽善做作的一面,裴謙那時並沒有放在心上。
如今再看聞慧書,心頭兀自升起一絲厭惡。
所以…
他的客觀,終究比不上某人一句兩句耳邊風。
&們先聊,吃飯了我再叫你們。」聞慧書走出房門,順帶合上門。
裴謙回了一句,「有勞。」
&謙我們已經好幾年沒有見了吧。」書房裏傳來男人的聲音,有些中氣不足。
宋家的書房是典型的老派設計。
古香古色的書櫃書案一應俱全,博古柜上陳列着許多男人們喜好的古玩擺件,兩面精緻蘇繡擺件格外惹人注目,折屏後另帶的供人休息的軟塌,看得裴謙有些刺眼。
宋遠基站在書桌前正寫着書法,一頭白髮看得裴謙差點不敢叫人…
幾年前的宋遠基雖然算不上氣質挺拔,但也絕對不似這般老態龍鍾,短短几年,竟像是老了幾十歲。
&叔,我們差不多六年沒有見過面了。」
&年,囡囡也走了六年了。」宋遠基低沉嘶啞地自言自語了一句,裴謙不知道囡囡是誰,大約是弦歌的乳名。
宋遠基抬頭,又說,「弦歌帶了未婚夫回家,你看到了嗎?」
&們還沒有訂婚。」裴謙不客氣地回到。
&們下個月就訂婚,也差不多了。」宋遠基略帶着笑意,繼續寫字。
裴謙面不改色,淡淡地說了一句,「訂了婚又如何,叔叔大概忘了,六年前,我跟弦歌只差一天就成了夫妻。」
宋遠基手勁一松,宣紙上落下沉重一筆。
好好地一副字帖,毀了。
他看着裴謙,眉頭微皺,「裴謙,我以為你現在的身份是小雅的男朋友。」
&叔怎麼會這麼想?」裴謙雙手交握,說,「宋小姐可是弦歌親妹妹,我怎麼膽敢染指妻子的妹妹呢?姐妹同事一夫這種福氣,我可享受不來。」
像是被人當眾抽了一耳光,宋遠基登時啞口無言。
裴謙要告辭時,門開了。
宋夫人端着茶水走了進來,臉色不算太賢良。
&先生不喝杯茶嗎?」見裴謙起身,聞慧書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問道。
聞慧書的茶已經端到裴謙跟前,不接,不合禮數。裴謙抿了一口,茶香雖好,送茶之人卻讓人着實尊敬不起來。
聞家的女兒,怎麼也算是大家閨秀,聽人牆角這種事居然也做得冠冕堂皇…
&先生,你也知道,弦歌同我們家積怨已深,有些話,難免片面了些,還請不要當真。」
我們家?到底是誰家還不一定呢…
裴謙盪了盪那琥珀色的茶湯,眸子冷毅。
&不相信自己的女人,難不成信你嗎?宋夫人,並非所有男人都是一樣耳根子軟的。」他說。
&聞慧書氣得說不出話來。
裴謙放下茶杯,「宋先生,宋夫人,再會。」
&謙,你難道忘了,她馬上就要嫁人了」
&人?」裴謙頓下腳步,回頭,輕笑着說,「等她嫁得了再說吧。」
第二十五章
裴謙出了書房,下樓時的速度明顯快了許多。宋雅意站在樓梯口笑臉盈盈地等着,透過玻璃窗,裴謙看到弦歌剛從奇珍園裏走出來,宮佑宇站在她身邊。
兩人有說有笑,保持着一定距離。舉止算不上親密,可仍舊看得裴謙一肚子的火。
&麼樣,爸爸有沒有跟你說什麼?」宋雅意問。
宮佑宇推門,禮貌性地請弦歌先走,裴謙說,「沒什麼,不過是聊了一些關於聞小姐的婚事。」
宋雅意有些許尷尬跟意外,「爸爸關心姐姐婚事,也是應該的。」
弦歌裝作沒有聽到。
&有事得先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看着弦歌隨宮佑宇走向客廳,裴謙冷淡地喊了一聲。
宋雅意當真是有些醉了,宮佑宇還看着呢…
&姐還要跟爸爸商量訂婚的事兒,一時半會兒恐怕走不了。」半響,宋雅意硬着頭皮說。
宮佑宇好脾氣地問了一句,「裴先生,有什麼事兒嗎?待會兒我跟弦歌還得去挑選訂婚戒指,恐怕沒有時間奉陪。」說完,將手隨意地搭在了弦歌腰間。
弦歌不適地抖了一下。
裴謙額間暴起青筋。
裴謙往前走了一步,宋雅意不動聲色地擋到他跟前,抱住他手臂,「謙哥哥不如吃完飯再走吧,今天家裏廚師特意準備了你愛吃的菜,姐姐要訂婚,各種細節都需要敲定,你在,也好幫我們提提意見,對不對?」
宋雅意眼神別有深意,裴謙不甚在乎。
&經到了吃飯的點兒了,裴先生不嫌棄地話,用過飯再走也不遲。」聞慧書攙着宋遠基從二樓緩緩而下。
這是弦歌六年來,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
當初,恨不得掐死自己的父親。
如今已然頭髮斑白,步履蹣跚。
看到弦歌,宋遠基灰白的眸子裏,閃現了一絲光亮,而弦歌看着他,疏遠得像看着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要留在這裏吃飯嗎?」裴謙問。
弦歌語氣毫無波瀾,>
宋遠基走到弦歌面前,卻沒有直接看她,只說了一聲,「回來了。」
弦歌沒應,只稍稍點了點頭,像一個晚輩在給長輩行禮。
宋遠基搖頭,邊走向餐廳,邊說,「吃了飯再走吧。」
一句吃了飯再走,讓弦歌有一種被人當成了乞討者的恥辱感。她的母親給了宋家一切,甚至連性命都搭在了宋家,如今,她這個唯一的女兒,卻只能留在這裏,吃一頓飯。
昔日聞家養得白眼狼,卻能大大方方地登堂入室。
諷刺。
母親若是在天有靈,估計,也不得安生吧。
宋遠基落座,弦歌不客氣地坐到了右手邊位置,聞慧書不滿,卻只是笑着,「雅意,來廚房看看雞湯燉得怎麼樣了?」
宋雅意進了廚房,裴謙守禮地坐到了左手邊第三個位置。
弦歌有些不爽。
水杯碰上白瓷盤,發出清脆地響聲。
不多久,聞慧書端着一鍋雞湯走進餐廳。
宋家這樣的家庭,女主人幾乎從不下廚,比如弦歌母親,那是一個典型地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她可以從旁指導,但從不親自下廚。聞慧書不一樣,從她搬進宋家,就一直霸佔着廚房,美其名曰給弦歌母親熬湯,但那些迷魂湯究竟進了誰的肚子,大家心知肚明。
裴謙不喜歡他的女人為了瑣事操勞,他喜歡他的女人十指纖纖,柔若無骨。
他的女人,只需要被他操勞。
弦歌低頭,莞爾一笑。宮佑宇忍不住好奇,問,「怎麼了,這麼開心?」
&什麼。」弦歌抬頭,眼神卻不自覺地瞟了斜對面的裴謙一眼。
&能不能進來幫我一下?」廚房傳來宋雅意的叫聲,弦歌想裝作聽不到,幾秒鐘後,還是走了過去。
可想而知,宋雅意的臉臭得宛若失婚的中年婦女。
鍋子裏正噗地冒着熱氣,濃稠地湯水咕嚕咕嚕地冒出氣泡,聲音悅耳動聽。宋雅意給裴謙做的是咖喱雞,咖喱香氣濃郁芬芳,光是香氣,足以令人食指大動。
不過,宋雅意這馬屁可沒拍好,喜歡吃咖喱的並不是裴謙。
聞家餐桌上常備的咖喱料理,壓根就不是給裴謙準備,喜歡吃咖喱的,是她。
還自稱是裴謙的解語花,看着這宋小姐,也沒有多了解裴謙。
&弦歌,你到底什麼意思?」見弦歌微笑,一臉心情不錯,宋雅意愈發煩躁。
弦歌揭開鍋蓋,攪了攪咖喱,「宋小姐,我怎麼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發生了什麼嗎?至於讓你發這麼大火?」
&到底跟裴謙胡說八道了些什麼?」
&來宋小姐是為了這個生氣。」
弦歌放下勺子,淺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宋小姐今天是打算讓你父母誤以為你跟裴謙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從而不再阻攔你追求裴謙,對嗎?怎麼,現在裴謙不配合,計劃被打亂,所以你惱羞成怒了?」
&弦歌!」
&雅意,我明確地告訴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裴謙,就算我不要,也輪不到你。」
弦歌呵出氣勢。
之後,又笑着說,「一鍋湯就想征服全世界的男人?告訴你,你不是你媽,裴謙也不是宋遠基。倒貼上來的貨色,他一輩子都看不上。」
宋雅意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嘴唇發白髮烏。
聞慧書聽到動靜,走近廚房,一開門,弦歌端着一鍋咖喱,笑容滿面。
這頓飯,只有弦歌吃得心安理得。
剩下的幾個,各懷心事。
想到什麼,弦歌抬頭,衝着斜對面的人,說了一句,「裴先生不試試這道咖喱雞嗎?這是雅意特意給你做的,我覺得味道還不錯。」
裴謙不想搭理她。
略微瞟了她一眼,卻看見她輕輕舔了舔嘴角。
腦子裏某根弦霎時繃得緊緊地,隨時都有可能斷掉。
&
他順從地夾了一塊,她口中的,味道還不錯的咖喱雞…
&質鮮嫩,汁水飽滿,不錯。」
裴謙由衷地評價道。
明明是揶揄他的一句話,沒想到最後居然是弦歌紅了耳根。
提到訂婚細節,宮佑宇跟宋遠基心底都很明白,訂婚要辦成什麼樣子,那些禮節可要可不要,他們說了,不算。
所以,吃完飯沒多久,弦歌他們就離開了。
臨走時,裴謙看了弦歌一眼。
弦歌扭頭,看着宮佑宇淡淡一笑。
裴謙也不勉強,上了車就走了。
弦歌上了宮佑宇的車,再看窗外的景色時,見滿天烏雲不覺得蕭索,漫山紅葉也不覺得傷懷。無可否認,此時此刻的弦歌有點高興。
&歌,你不覺得在我面前,你多少得收斂一些嗎?」宮佑宇可沒什麼好心情,從上車到現在,一張臉一直板着。
弦歌一笑。
諷刺道,「你在假山後面玩女人的時候,我有要求你克制身為男人的欲望了嗎?」
宮佑宇握緊拳頭。
靜謐的車子裏,氣氛有些微妙。
弦歌敲了敲車門,朝司機喚了一聲,「停車。」
司機停車,弦歌說,「宮先生,我以為你很清楚,我們之間的婚姻,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只是一場交易,我說過,互不干涉是我的底線。」
幾秒後,宮佑宇鬆開掌心。
&車吧。」他也沖司機說了一句。
司機戰戰兢兢地又發了車。
&我僭越了,你說的沒錯,互不干涉對我們都好,放心,今後你玩你的。我絕對再過問。不過…」宮佑宇臉上再次浮上標誌性的禮節笑容,「你確定裴先生是一個肯陪你玩婚外戀的男人?」
驕傲如裴謙,會成為聞弦歌裙下,見不得光的男人嗎?
想想都不可能。
&勞你費心。」弦歌說。
之後又沖司機說了一句,「直接回蕭公館。」
&指什麼的,你自己決定就好。」這話是告訴宮佑宇的。
宮佑宇只送到了門口。
弦歌進門,管家告訴她,可頌被蕭嵐姬帶去了高爾夫球場。
小傢伙最不喜歡的運動就是高爾夫,爺爺卻很喜歡,隔三差五,總愛帶上他練練球。可頌前兩天還在慶幸自己不用給爺爺當球童,這不…
可見,好事都是不能掛在嘴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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