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想了想,左手伸直,豎掌在前,右手彎曲,引而不發。這姿勢如同開弓一般。
叢衛龍目光一動,雙手再轉。原本掌心那股旋風被他再次壓下,回歸如球。他雙手捧着真氣化成的丹,靜候李沐這一拳。
李沐這架勢可謂是舒展至極,以自己為弓為箭,他要出一拳。這一拳乃是招式,來自一桑道人的補天散手。一桑道人的補天散手乃是道門的散招加上他自己的演繹,由此轉化成為他自己的一套散手招式。整套散手都有強烈的個人風格。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一桑道人並沒有把這套補天散手傳給李沐。
李沐沒有見過一桑道人施展補天散手的模樣。招式是外在的形,氣機流轉方才是內在的關鍵。一桑道人沒有傳授的,便是後者。而李沐現在是擺開了招式,然後以自己的意思去揣測這一招式的發力與氣機。
以前李沐境界修為不夠,自然不敢妄加揣測。可現在不同了,隨着李沐境界的提升,李沐的眼光也隨之增長。一拳這一招散手,無非就是將力量凝聚於一點。他很清楚他需要做什麼。
體內真氣匯聚於拳頭之上,確保所有力量居於一點。李沐前沖,出拳。
「來得好!」叢衛龍輕喝一聲,雙掌其推。掌中氣丹向着李沐的拳頭就迎了上來。他已經看出李沐出拳之時,那一往無前的氣勢。他自詡內功修為高於李沐這個小子,直接選擇了硬碰硬。
這是他的意思,那麼李沐想不想用這一拳和他硬碰硬呢?
傻子才和他硬碰硬!
李沐腳步一偏,身形一轉,帶動着這一拳偏離了叢衛龍手掌的方向,他屈膝擺臂橫掃。「沒有專門學過拳法沒關係,我用我的手臂當成劍來用。」李沐帶着這樣的想法,以劍勢出招,攻向叢衛龍的肋下要害。
這可當真是變起肘腋,不過叢衛龍的人生經驗,要比李沐多得多。李沐這一招靈活變招,有些出人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他左手一收,右手翻轉,反抓氣丹,以一招反手招攬,應對李沐的擺臂橫掃。
叢衛龍手腕的柔韌性遠超李沐的預料,一顆混元氣丹在他手中仿佛是黏在手掌之上一般。而這其中所蘊含的,正是以柔帶剛,以剛助柔,剛柔相濟的道理。
這一擊,李沐還是不想接。說白了,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避實就虛。李沐他自一桑道人處學得混元一氣功,但是他也就只把混元一氣功當成了一門內功來修行。直到被竇燕山下禁制,被下縛神散,種種機緣巧合之下,最後依靠《九歌訣》中《少司命》一篇,才堪堪煉成氣輪,將真氣化作一陰一陽,一柔一剛。
叢衛龍乃是正元教三大天師之一,混元一氣功作為正元教基礎內功心法,他早已修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正元教之中,配合混元一氣功的武功,汗牛充棟。叢衛龍所修習的《九節丹功》就是其中的集大成者。
二者的底子都是混元一氣功,然而叢衛龍對混元一氣功的應用變化,遠超李沐。他想要試試李沐到底會不會太一道的武功,李沐又何嘗不想見識見識正統混元一氣功的用法呢?
面對凝聚的氣丹,李沐硬生生發力,將擺臂橫掃改成了向下一削。這在劍法之中,只不過是手腕一抖的事情。但是要操縱自己的手臂做到這一點,那麼就得用上肩背的力量。這一扭臂,肩膀處便遲鈍了少許。
這麼一點破綻,對於叢衛龍來說,那是足夠了。他右手力道已然用老,但是左手一直都是伺機而動。他抓住機會,一掌拍在了李沐肩頭。
李沐只覺一陣劇痛傳來,一股大力侵入肌理,似乎是要把自己擊穿。李沐心知叢衛龍並未手下留情,他這一掌,怕是自己肩胛骨都要打裂。他本有怒意,準備忍着疼痛反擊。但是瞥到一旁的東山郡王和顧霜華,他一下改了主意。
他完全沒有想要卸去這股力道的想法,更沒有想着反擊。而是任由這股大力把自己掀飛出去,飛在空中的時候,他狂吼一聲,假裝痛苦難當,而落地的時候,他還暗中加力,讓自己在地上多翻滾了兩圈,狠狠撞上前庭中的一棵大樹才停了下來。
「叢天師武功高強,小人服了!」李沐艱難地扶着樹幹起身,右手仿佛已經斷裂,軟塌塌地垂在身側。
叢衛龍看着李沐這番表演,臉色沉了下來。
「哈哈哈,叢天師不愧是正元教天師。我本以為這小子能撐下三招,沒想到遇上叢天師,他竟是毫無還手之力。」東山郡王在一旁撫掌大笑。
顧霜華看了看臉色陰鬱的叢衛龍,又看了看一臉痛楚的李沐,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來。他順着東山郡王的話說道:「王爺,叢天師可是正元教的高手,那小子不過是投機取巧換來的武功,怎麼可能敵得過叢天師呢?再者,他本就是為了試李沐的武功,怕是已經手下留情了。」
「哦?」東山郡王一挑眉毛。
李沐十分誅心地單手行禮,說道:「多謝叢天師手下留情。」
叢衛龍此時肝火大盛,顧霜華陰陽怪氣也就罷了,李沐這番拙劣的表演,着實令他惱火。然而礙於東山郡王當面,他自然不能把火氣給發出來。他心中默念《太上靈寶真經》,將自己的火氣壓了下去。
東山郡王問道:「叢天師,你可試出什麼了麼?」
叢衛龍目光一剜李沐,搖頭道:「李沐小友大概是對貧道有些不屑,不肯展露自己的真本事。」
「哦,本王想起來了。李沐他是用劍之人,他拳腳功夫可能也就稀鬆平常吧。」東山郡王為李沐開脫。李沐連忙說道:「王爺英明,小人從未學習過拳腳功夫。不過,哪怕是用了劍,憑小人這幾招三腳貓劍法,亦非叢天師的對手。」
「不試試怎麼知道?」叢衛龍顯然不想就這樣放過李沐。
李沐擠出一個笑臉,說道:「天師有命,小人不敢拒絕。可小人今日已然提不起劍,怕是難以遂天師所願。」
叢衛龍看着李沐的笑臉,拳頭霎時捏緊,又須臾放下。
東山郡王也擺了擺手,說道:「李沐這手都傷了,劍怕是比不了。這樣吧,天師,不如你在涯城多住幾日,等李沐養好手臂,再試不遲。」
叢衛龍一時沒有作答。顧霜華則是說道:「不滿王爺,我早就邀請了叢天師到我武學院講經說道,所以叢天師已經在武學院住下了。」
「哦,那就更好了。」東山郡王說道。
叢衛龍聽着顧霜華的話,知道他是打算從長計議了。於是便回答道:「謝王爺抬愛,貧道就在武學院住下。過幾日,再來請教。」
「好好好。」東山郡王笑着答應下來。他大手一揮。「李沐,你去找不平拿藥擦擦,先退下吧。」
「是。」李沐退身走出,長出一口氣。
李沐知道自己暫時是免去了叢衛龍這個麻煩。不過顧霜華研究了太一道的分神之法一輩子,怕是沒有那麼容易放棄。而正元教叢天師這個稱呼,讓他心裏隱隱有些在意。
「青螭幫幫主叢螭,正元教弟子玄光子……該不會這叢螭和叢衛龍有什麼關係吧?」李沐腦海之中閃過這樣一絲想法。而這想法一出現,李沐便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這樣一來,這青螭幫似乎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啊。」
想到這裏,李沐回到聚賢莊收拾了一下,與鮑不平打了聲招呼之後,他出了王府,往正東震坊而去。他必須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易凡以及蛇幫的謝兵。
就當李沐出門之後,鮑不平來到了一處房屋之內。房內擺滿了書架,而上面堆滿了一卷一卷的卷宗。在這書架的包圍中,一個人影端坐期間。
「商聖大人。」鮑不平的語氣之中,帶着些許恭敬的味道。
那人抬頭,卻是與李沐同為王府門客的宋笛!
此時的宋笛,完全沒有李沐見他時風輕雲淡的味道。在他身上,更多的則是一股威嚴。他抬頭,問道:「事情結束了?」
「結束了,王爺最後出言攔了下來,李沐受了些傷。」
「不死就行,他又出去了?」
「是。昨天去了大鯤幫總堂,還去了正東震坊一戶尋常人家。今天還不知他去哪裏。」鮑不平回答道。
「人派了?」宋笛拿起一支筆,在面前一張卷宗上塗抹。
鮑不平點頭道:「已經派人跟着他了。」
「菩薩說這小子非同一般,你多注意一些。我們還需要他來作為砝碼,不要放走了他。」宋笛說話間,眼睛卻盯着那張卷宗。
只見那捲宗之上,有一副肖像,寥寥數筆,勾勒眉眼,正是李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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