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人,絕不簡單!
周應秋已經感覺到,孫承宗下一個目標就是他。
他神色如常,端着不動,絲毫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茂實,可回吏部看過?」
孫承宗果然對準了周應秋,笑着說道:「吏部大小官員,內閣基本上沒動,一如過去,是不是很意外?」
周應秋側身向孫承宗,面無表情的道:「謝大人。」
孫承宗見周應秋一如過去言簡意賅,可『謝大人』三個字,究竟有什麼意味,就很難捉摸了。
孫承宗看着他,道:「遼東事務繁巨,涉及到移民這一塊,老朽希望你能穩步有序,推動既定計劃,不要受朝廷『新政』,內閣變動的影響,大開大合,不適合遼東眼下情形。」
周應秋眼神微動,傾身道:「是,下官明白。」
傅昌宗悄悄眯起了眼,桌下的拳頭悄悄握起。
這位孫閣老的手段當真是厲害,看似簡單的幾句話,卻將幾個人的情緒都給拿住了。
那麼接下來,就該是他了。
孫承宗看着傅昌宗,微笑道:「傅大人,陝甘六省的情形,老朽已經知道了,既然你覺得內閣操之過急,那就慢一點。你也知道,那六省是皇上最重視的地方,自從登基以來,國庫錢糧大部分都用在那裏,內閣已經商議過,將充分尊重你這個六省總理大臣,一切政策,政務,都以你上奏的為基礎,無需太多擔心。皇上已經從天.津衛返程,明天早些時候就能到,到時候,傅大人與內閣一起去,再商討一番,儘快定一下,安定人心,免得群臣心思雜亂,影響皇上國政。」
傅昌宗聽的直皺眉,孫承宗說的是情真意切,這要傳出去,別人還以為,他傅昌宗仗着是皇帝親舅舅的身份,欺壓內閣輔臣!
若是再鬧到乾清宮,只怕皇帝也要打自己人給外人看!
邊上一直聽着的李邦華暗自皺眉,他不是剛剛科考的毛頭小子,對孫承宗的一言一句都看在眼裏,心裏暗感沉重。
很明顯,內閣的決心已定,難以更改。
不管今天京外最大的兩個『反對者』——傅昌宗,周應秋是何態度,沒有皇帝的干預,內閣的態度都不會鬆動。
最後一個,南方的代表蔣德璟一直不說話,他在這裏沒有什麼話語權。但他在雲.南見識了太多的事情。那個地方,若是操切推動『新政』,不管是剝奪地方權力,還是設定『改革目標』,『時間表』,都會引起地方的反彈,稍一不慎,甚至還會引起戰火。
他看着傅昌宗,周應秋等人的表情,神色擔憂,欲言又止。
畢自嚴與孫傳庭悄悄對視,兩人暗鬆一口氣。
孫承宗平時不動聲色,這一發威,還真不簡單,將幾人都給拿住了。
「喝酒,咱們今天,只談風月,不談其他。」孫承宗笑着舉起酒杯,朗聲笑道。
畢自嚴,孫傳庭都立即端起酒杯,其他人不管情願不情願,都得配合——這位老大人的面子,不能不給。
這頓『鴻門宴』雖然各有心思,但都彼此支撐着,一直到了深夜,這才散場。
畢自嚴,孫承宗,孫傳庭三人,目送這些京外的封疆大吏離開,不約而同的深深吐了口酒氣。
「這次,應該沒問題了吧?」孫傳庭頭昏腦漲的說道。
畢自嚴剛要笑着點頭,孫承宗搖頭,道「哪那麼容易,老頭子拿捏身份,讓他們稍稍讓步,等着吧,這場官司要打到乾清宮了。」
畢自嚴的神色頓時沉了下來,他差點忘了這茬,眸光冷銳,道:「這件事,即便到了皇上那,咱們也不能退縮。這些封疆大吏,一個個都只想守着地盤,安安生生的升官發財,他們但凡要是肯多做一點,我等也不用這樣逼迫!」
孫承宗,孫傳庭看着傅昌宗等人的轎子消失,心裏倍感沉重。
這些京外的巡撫,向來是事情臨頭才肯半推半就的去含混做事,糊弄過去,絲毫沒有想着去解決根本問題,潛心,深入去想,去做。
現在的官場,『半推半就』的還算好的,一些官員是雷打不動,一點力氣都不肯多出,動輒就辭官回鄉,留一個『清名美譽』。另外一部分,熱情倒是有,一遇到困難,立刻縮頭,再也不敢多做一絲一毫!
孫傳庭琢磨着時間,道:「皇上回京後,只怕就會馬不停蹄的去京東大營,進行大演武,之後才是大議,我等還有時間,是否要先發制人,與皇上那邊奏呈,將『新政』的詳細計劃先定下來?」
關於朱栩決心今年對察哈爾動手的事情,孫承宗還沒有透露,事情太多,說多無益。
他沉吟一聲,對着兩人道:「既然傅昌宗,周應秋等人鬆口,那其他人也就不會是阻礙,明日再與各位巡撫試探一番,確定個大概,再藉機與皇上商討,看看皇上的意思。」
畢自嚴,孫傳庭都點頭,擺平了這些封疆大吏,最後一關,就是乾清宮的皇帝了。
畢自嚴等三人在商議,傅昌宗,畢自嚴的轎子轉過拐角,就並排而走。
兩人都滿腹心事,轎子隔着不過半丈,卻一句話也沒有。
轎夫以及跟着的管家不敢說話,小心的陪着自家老爺,不緊不慢的走着。
好一陣子,傅昌宗嘆了口氣,道:「去我府上喝杯茶吧。」
「好。」周應秋果斷道。
兩人的轎子相繼進了傅府,屏退下人,在亭子裏喝茶。
四下無人,周應秋也就沒有再避諱,嘆氣道:「內閣有皇上撐腰,行事越來越大膽,我擔心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大亂子。」
大明各地的情形越來越不好,國事糜爛,天下盈沸,自當今皇帝登基之日起就着力解決,『時不我待』這四個字已經成為天下共識,內閣這麼急切,恐怕是乾清宮在背後支持的。
傅昌宗沉默着,這種情況他何嘗不知道。只是,涉及到朱栩,他們這些人行事就要思之再三,他的手段,不是你反對就會有什麼改變,從過往來看,不管他們如何阻止,皇帝都另有手段,另有人手去執行,根本阻止不了!
傅昌宗喝了口茶,道「你覺得,內閣這些事情,是皇上的意思嗎?」
周應秋一怔,眉頭皺起,心裏思索一陣,忽然道:「不是?」
傅昌宗對朱栩的心思也拿不準,卻搖頭道:「皇上行事速來有章法,內閣這次……我感覺是無頭蒼蠅在亂撞,用的手段都生硬的很,不是皇上的一貫作為。」
周應秋漸漸明悟,目光微閃的道:「確實不太像是皇上的風格,那你說,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雖然才離京沒幾個月,京城好似也沒什麼變化,但乾清宮的心思他們摸不透,就難以行事,只能這麼一直被動。
傅昌宗對內閣的作為很是擔憂,沉吟一聲,道:「我打算等明日皇上一回宮就去求見,你是否一起來?」
周應秋沒有遲疑,道:「一起去,有些想法,我們得與皇上說明,不能拖下去。」
傅昌宗面色微沉的點頭,內閣想要一口氣吃着胖子,這會撐死的。
不止他們在秘密商議,李邦華,趙平瀾,林日瑞,周維京,王三善,黃承元,錢龍錫等人都在相互走動,彼此詳談,相約。
內閣這次着實夠狠,不止於壓迫地方,還要收繳大部分權力,這令他們不安,擔心地方崩壞,引出大亂。
這些人沒有內閣,傅昌宗,周應秋的影響力,但加在一起也是非同小可,都在悄悄商議着,打算繞過內閣,直接聯名給司禮監寫奏本,闡述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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