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房內。
孫承宗,畢自嚴,申用懋三人都是面帶慮色,目色凝重。
一省巡撫被劫走,不論是陝,西,還是朝廷都將是極其被動,也必將在大明朝野上下引起劇烈震動。
申用懋抬手,沉聲道:「皇上,西南雖然有秦良玉坐鎮,可畢竟地域廣大,鞭長莫及,不能事事俱到,臣請派遣一得力巡撫,強力控制陝.西,掃清一切匪患!」
朱栩面無表情,申用懋的話是對的,不論李精白被劫持的經過是怎麼樣,被救回來也不沒臉繼續留在陝.西。
申用懋話音落下,孫承宗就皺眉,明朝兵將不少,可要是說適合去陝.西扛大任的,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出來。
畢自嚴神色平靜,向着朱栩道「皇上,沈.陽即復,天.津衛的就沒有那麼重要了,臣認為可以調李邦華去陝,西。」
畢自嚴與申用懋兩人都是雙眼一亮,李邦華確實是個合適人選,他在天.津衛這些年,任勞任怨,不論政事,軍事都非常熟悉,去陝.西再適合不過。
朱栩一思忖也點頭,道:「可以,朕再給他特權,允許他兼任陝.西總督,務必給朕將陝.西看好了!」
三人都沒有異議,陝.西太過複雜,這樣的權柄也無不可。
不過朱栩不打算這件事就算了,一些事是該做了。
他手指敲着桌面,目光炯炯的看着三人,語氣緩慢的道「西南之事,朕不打算再拖,是時候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畢自嚴,孫承宗,申用懋都算是朱栩的親近人,聞言就心裏一跳,孫承宗肅色抬手,道:「皇上,要用什麼手段?」
朱栩敲着桌面的手慢了,雙眼微眯,跳動着一縷冷芒,道:「第一:限制人口,成婚的年紀推到十八歲以後,最多允許生兩個。第二,重登戶籍、田畝,分田,每丁至少十畝。第三,加大移民力度,明年開始,每年至少要移出兩百萬人!第四,對西南幾省實行半戒嚴,控制人口流動,各處關口要嚴密控制。第五,西南六省,不管是白丁還是官身,一律按丁納稅,任何人不得例外!第六,嚴格執行株連法,用重典!」
畢自嚴,孫承宗,申用懋三人聽的心驚肉跳。
皇帝這六條辦法,每一個都不簡單,真要實行起來,怕是掀起巨大的波瀾。
限制人口?漢人最注重傳宗接代,開枝散葉,怎麼可能同意只生兩個孩子?
重新分田?談何容易,田畝是所有人的命根子,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會願意拿出來重分,一定死死捂在手裏!
移民?這一條倒是還好說,雖然遼東田畝開墾的不多,好在建奴的威脅大大減弱,只要加強開墾,田畝足夠,多送一些過去也可以。
控制人口流動?災情嚴重活不下去了,還不讓人走,這比瘟疫封城還可怕,一旦朝廷賑災跟不上,肯定會激起民憤,鬧出民變,這個會如滾雪球。
官身納稅?這一條怕不止西南幾省,全天下都得急!
株連法……這個本就一個激烈手段,要是再嚴酷,簡直就是官逼民反,還是朝廷,皇帝親自逼的!
三人都對視一眼,畢自嚴沉吟着道:「皇上,這些手段……或許能起一時的作用,長久……怕是會適得其反。」
申用懋抬手,道:「皇上,朝廷府還算充實,臣認為,官身納稅這一條可以不用,穩定各地,根本還是需要官紳們坐鎮。」
孫承宗與朱栩時間最久,也是最了解他的,他知道,皇帝這些手段背後肯定還有其他的目的,稍稍一思索就臉色微變——他不敢想下去!
朱栩聽着畢自嚴,申用懋的話,神色不變,心裏悠然轉動。
這幾個辦法確實是他思忖很久,裏面何嘗沒有拿西南做試驗,同時試探天下官員的意思。
明朝的根基確實如申用懋所說,是遍佈天下的鄉紳,他們掌握着人賴以生存的土地,接着就會衍生開來,士農工商,他們無處不在。滿天下的人,可以說,除了宗室,有少量田畝的百姓,其他人都掌握在這群人手裏。
這群人對大明有着非常大的影響,比如之前的東林黨,雖然後世很多人都認為東林黨代表的是所謂的『官商階級』亦或者『新興資本』的利益,不過在朱栩看來,他們是一群在大明土地兼併到極點恰無利益可分的時候,新崛起的地主勢力集團。
他們喊着要中興大明,因此奮不顧身的爭權奪利,本質上,還是想要從早已經根深蒂固的大明腐朽地主集團手中搶食。
至於相對的,魏忠賢所代表的『閹黨』,很多人都說是天啟為了平衡東林黨而放縱坐大的。朱栩覺得,這是一個笑話,有皇帝支持的大太監,不管面對哪一個外廷勢力,那都是通殺的結局。
『閹黨』的都是些什麼人,除了魏忠賢等被東林黨打擊的內監,其他都是被東林黨趕出朝堂的『邪黨』,是原本朝堂上的中堅力量,代表的老的地主階層。
說穿了,東林黨,閹黨是地主階層兩股新舊勢力之間的爭鬥!
政見不合,雖然是藉口,卻也實實在在說明了利益訴求的不一致。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也就是彼此都要搶劫對方的根本,要下死手了。
照這樣看來,東林黨的失敗,實際上是新興地主階層敗給了老舊勢力,在這其中,天啟扮演了一個拉偏架,甚至說赤膊上陣的角色。
他偏向老舊勢力,或者說,朱由校的立場不是大明皇帝,而是作為最大的,最老舊的地主,一開始就站了老舊勢力的一邊。
這是東林黨失敗的根本原因,而歷史上的崇禎皇帝只看到了閹黨的『奸邪』,大力剷除,使得東林再起。
再起的東林黨早已經元氣大傷,不復之前的盛況,面對龐大,遍及天下,深不可測大明老地主階層,他們無計可施,一籌莫展,這也就給了閹黨餘孽重啟的機會。
大明到了那個時候的大明,山河破碎,天下凋零,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分的了,除了相互之間的爭權奪利,仿佛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干。
不管怎麼說,東林黨也好,閹黨也罷,他們代表的都是地主階層,是朱栩改革路上的最大目標以及敵人!
至於所謂的『商』,不過他們依附在田畝之上的另一副面孔,對朱栩來說,微不足道。
東林黨已經被掃滅,閹黨名存實亡,失去了政權,可他們依舊可怕,縱然不能直接推翻朝廷,卻有太多的手段能毀掉大明!
朱栩短短時間心裏就轉了不少念頭,見孫承宗一直不說話,就知道他肯定猜出了一二,微笑道:「孫閣老,你的想法?」
孫承宗抬頭看着朱栩,一臉肅色,面上堅定,道:「皇上,臣認為……可以一省一省的來,不能操之過急。」
朱栩眯了眯眼,果然,還是被看出來了。
畢自嚴聽着孫承宗的話,稍稍思忖,臉色也突變,連忙抬手道:「皇上,臣贊同孫閣老之議,必須謹慎行事,容臣等細細商議,尋求一個穩妥之策,切不能一意孤行!」
申用懋不明白兩人為什麼突然這麼緊張,不過謹慎無大錯,跟着抬手道:「臣附議。」
畢自嚴,孫承宗不管申用懋有沒有聽懂,兩人臉頰都有冷汗流下。
他們都猜到了,不說其他,單說『官身納稅』這一條,要是擴展到江南,只怕要天翻地覆!
這顯然是皇帝潛藏的一個目的——兩人想想都後怕!
朱栩笑着不點破,道:「你們辛苦一點,找六部尚,細細商議,年前給朕回報。」
畢自嚴與孫承宗都鬆一口氣,這要是皇上執意強行推動,他們也沒轍,好在還有迴旋的餘地。
三人對視一眼,齊齊抬手,道「遵旨。」
現在離過年也沒幾天,三人都預感到,這個年他們是過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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