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早上好呀!」
「嗯,早上好。」燒餅攤上的大娘正忙着將已經擀好的麵餅下鍋,雖然忙得無暇去顧及說話的那人是誰,但還是習慣的回了一聲。
麵餅放入鍋里,發出「滋滋」的聲音,慢慢的變得焦黃,泛起一陣小麥的清香。
大娘用毛巾擦擦額頭細密的汗珠,輕輕呼一口氣,顯得愉悅而又輕鬆。
抬頭一看,笑道:「小伙子,你是來買燒餅的嗎?那你可得等一會兒了,現在燒餅剛下鍋呢,不過很快就好了,你先坐會兒唄。」
一邊指着她身後的涼棚,那裏零零落落的擺着幾張凳子,桌子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桌角邊緣還有些磨損了,不過桌面倒是擦得油光發亮,看起來很乾淨。
「大娘,我不是來買燒餅的,我是來還你燒餅錢的。」
墨謙笑着說,他當然是沒錢啦,這些都是下面的人孝敬上來的。
在大學和社會中打磨過的墨謙自然知道與人交際的道理,正所謂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這句話不一定對,但確實是有一定道理的。
墨謙自認為算不上是君子,但是與人交往當中有些禮節是必不可少的,過於隨波逐流的人不值得重視,但太過於孤高自傲的同樣不討人喜歡。
收了別人的禮,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大家在一個衙門的整體上,是一條心的,只要不過火就行,墨謙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
「嗯?」大娘看着墨謙顯得很詫異,忽然想起這個聲音有些熟悉,仿佛在哪裏見過。
「哎,你是昨天那個小伙子吧,換了身衣裳,修理一下,可比昨天精神多了。」大娘顯得很健談,一邊把鍋里的燒餅翻過來一邊又接着問道:「你找到活幹了嗎?」
墨謙撓撓後腦勺,「嗯,我叔叔在衙門裏當差,他幫我在衙門裏尋了個活計,我這不特地來感謝您嗎。」
大娘擺擺手,「嗨,就一個燒餅的事兒,謝什麼呀。」
墨謙正色道,「受人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大娘你雖然不把贈餅之事放在心上,我卻不能不銘記於心。」
大娘卻顯得很淡然,「年輕人,誰沒受過別人幾個恩惠,誰沒幫過別人幾次,倘若總是這般斤斤計較,幫了就想要回報,那活的可就太累咯,哈哈。」
墨謙一笑,「哈哈,那我也不矯情了,我叔叔叫我出來買倆燒餅。」墨謙從口袋裏掏出兩個銅板,遞給大娘,「他還特地
囑咐我到路口這家來買呢,他說他特別喜歡吃。」
大娘笑道:「是嗎?那可太好了,以後可靠差官老爺們多幫襯了。」麻利的將燒餅包起來遞給墨謙。
這時候一個大概三十歲多的男人走過來,「劉大娘,給我來兩個燒餅。」
劉大娘應道,「哎,好。」將燒餅包起來一邊說道,「長貴,今天起得挺早呀,是要去馬師傅那邊幫忙嗎?」
那叫做長貴的青年人一臉愁苦的說道,「劉大娘,你也知道馬師傅乾的是石刻的活,這也就是紅白喜事的時候用得上,平日裏哪兒那麼多人要石刻呀,我起那麼早就是想看看有沒有哪裏需要人的,好掙幾個銅板養家餬口。」
墨謙有些唏噓,有些事情無論在哪兒都是一樣的,總有人要為了生活疲於奔命,也總有人站在金字塔的頂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卻還要伸手去搶奪底層人那一點點來之不易的收穫。
劉大娘也不言語了,這些事情她也幫不上忙,大家都只是養家餬口罷了。
就在長貴要走的時候,墨謙說道,「正好我這邊需要一個人來,不知道長貴大哥願不願意來幫忙呢?」
長貴眼前一亮,「這位小兄弟,請問你有什麼活幹嗎?我不怕苦的。」
「倒不是什麼苦力活,就是不知道你對附近熟悉嗎?」
「我從小就是在這裏長大的,哪能不熟悉啊。」「那太好了,我初來乍到,正愁對這裏不熟呢,這樣吧,我給你五十文錢,你能不能帶我逛一下這周圍?」
長貴忙搖頭,這個太多了,要不了五十文錢的。墨謙其實還是不太了解這個世界的物價情況,一千文錢可以換一兩銀子,十兩銀子可以換一兩金子,而平常的人一天的活計也就不到一百文錢,這還是苦力活,更不用說只是帶着人隨便逛逛了。
不由分說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正好五十文錢塞到長貴手裏,「好啦,你就快點帶我在周圍走走吧,這是我叔叔給我的任務,要是我今天沒能完成任務的話那回去可是要挨板子的,你也不想我挨板子吧。」墨謙笑着說。
長貴當然看得出墨謙這是在開玩笑,但是什麼都沒幹就收五十文錢,實在有些愧疚,對他來說,如果有空,就是不要錢,帶墨謙隨便逛逛也沒什麼關係的。
其實在前世的時候,墨謙就總在懷念以前,或者是懷念農村,總是在說以前的人情味要比城市裏冰冷的人際來往要更濃一些。
其實在這樣的一個鄉土社會裏,人人早就連成了一個整體,圈子就那麼大,大家都有這樣的一種意識,別人有困難的時候你不幫助別人,那麼等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又有誰來幫助你呢?
反觀現代社會,利己主義,拜金主義盛行,雖說追求更好的生活並沒有錯,可人生都是這樣的,不會太無趣了一些嗎?
京城,太極殿,一個衣着華貴的男子獨自端坐在雕花木椅上,大約二十七八的年紀,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但人望之,卻覺得威嚴沉穩,劍眉星目,臉龐如刀削石刻一般,稜角分明,頗有種睥睨天下的風範。這人赫然是大齊的新君,江陽。
看着手中的奏表,面色不定,時而陽光普照,時而陰雲密佈。
直到看完最後一段文字,面色變得有些玩味:「墨謙嗎?今科會試會元,同吏部侍郎黃懷奇之子黃琛,因為一個青樓女子爭風吃醋,把黃琛打傷,黃懷奇奏稟先帝,請求嚴懲,先帝為懲戒其年少輕狂,一怒之下,將他殿試頭名換成了二甲十五名,到寧遠縣任縣令,如同流放。」
看完奏摺上的內容,他自己倒先笑起來,「先帝真是下得一手好棋,難怪當年那麼多皇叔聯手都鬥不過。」
這位江陽皇帝從一出生就無時無刻不生活在陰謀詭計當中,大內宮廷下的權術爭鬥、皇子奪嫡,什麼沒經歷過,這麼多年的運籌帷幄,造就了江陽文治武功陰謀權術於一身,這樣一種貶謫,在外人看來很平常,但是在江陽的眼中,先帝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墨謙?有點意思。
忽然又想起了點什麼,偏過頭來問道,
「天璇,朕記得你這一個月都不在宮中,可是去辦什麼事去了?」大殿裏除了他再無其他人,這話就如同自說自話一般。
但是令人驚奇的是,原本空無一物的牆角,竟慢慢隱現出一個人影,身着一襲夜行衣,若不是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正是護龍山莊七子之一東方天璇,這護龍山莊乃是當年太祖時就建立的,建立之初只是為了便於皇帝行事,後來多了監管的職能,有點類似於明朝時期錦衣衛的性質。
每一代的護龍使都由皇帝親自挑選,護龍山莊獨立於朝廷之外,不參與派系鬥爭,直接效命於皇帝,具有極高的忠誠度。
「回稟陛下,微臣奉先帝密旨護送寧遠縣縣令墨謙上任,因上任途中遇上歹人,所以耽擱了一個月,於昨日正式回京復命。」
「哦?詳細說來與我聽。」
「是,墨謙在快要到達寧遠縣的時候,遇上過一夥馬賊,這幫馬賊把人全部殺光,掠走金銀財寶,僅剩下墨謙得以活命,最後卑職出手攔下那些那些馬賊,所幸他並無大礙。不過卑職覺得這伙馬賊有些不尋常?」
「嗯,哪裏不尋常?說來聽聽。」江陽眉頭微皺。
「是,陛下,微臣調查發現,這伙馬賊名叫追雲寨,原本是在建安府南部活動,據點本不在寧遠縣,但不知為什麼,忽然一夜之間奔走三百餘里跑到寧遠縣安營紮寨,截殺完了之後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就像是預謀好的一樣。」
「你是說,這些所謂的馬賊,其實是受人指使的?」江陽的眼神依舊很平淡。
天璇低聲說道,「這只是微臣的拙見。」
江陽站起來,繞過書桌,緩緩踱步,說道,「墨謙此人,朕沒有與他見過面,但是朕還是太子的時候,先皇就多次跟朕提起他,每每提起,便用四個字評價,胸有乾坤。
朕也派人打聽過他,雖是一介書生,但是心懷大志,若能加以培養,將來必是我大齊的中流砥柱。
嘿,這奏摺上說他是因為爭風吃醋才被任到寧遠縣這一邊遠地區,但依朕看來先帝倒是對他愛護有加。」
「這是為什麼?」天璇話一出口便知失言,忙說恕罪。
但江陽仿佛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太早讓他受到矚目,不但不能使他快速成長,還會給他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江陽轉過來看着天璇,嚴肅地說道。
「甚至是殺身之禍。」
天璇把頭放得更低,他知道,這些話,自己本來就不該聽,身為皇上的近衛,他知道自己什麼話該聽,什麼不該聽。
江陽忽然有些意興索然,揮揮手,「好了,你先下去吧。還有,那些馬賊,着護龍山莊調查,有什麼消息,隨時向朕匯報。」
「是,天璇明白。」天璇慢慢回到原來的地方消失在江陽的面前,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還有另一個原因,江陽並沒有說。
墨謙不是不重用,只是不能由景帝來重用,先把墨謙邊緣化,等到他成長到一定程度,再由江陽把他調回朝廷,這樣不但能夠封別人的是非之口,同樣也能讓墨謙對江陽感恩戴德,忠於江陽。
墨謙,是景帝留給江陽的一份財富。
不過,如果墨謙沒有在這樣的逆境中表現的令江陽刮目相看,那就沒有調回來的必要了。
因為,江陽需要的是一個能夠輔佐他平定天下的王佐之才,而不是一個處處需要皇帝庇佑的溫室之花。
江陽慢慢走向窗戶,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似乎都很沉重。
窗外烏雲滾滾,從四面八方壓過來,似乎非要把人壓的喘不過氣才行,忽而,雷聲若隱若現,一道道刺目的閃電仿佛要撕開天空,一陣風吹進來,將桌案上的紙張吹得四散紛飛。
起風了,江陽嘆道,如今內有藩鎮割據,朝廷里的那些老傢伙又互相勾結,外有突厥大軍壓境,時時緊逼。
想必不久,八方風雨就要來了,留給朕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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