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鄧州城的街頭除了偶爾經過的更夫和巡丁,幾乎見不到一隻活物。一個黑影從巷子深處躥出,四面望了一眼,徑直向着城門的方向走去。
忽然,在他身前閃出幾個人來,一個聲音高叫道:「這麼晚了,國子尼是要到哪去呢?」
國淵陡然一驚,應道:「是黃忠嗎?今天我喝多了酒,身體有些不適,想要去城外求醫問藥。」
典韋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鄧州城外有名醫麼?我怎麼沒有聽說過?而且你去求醫,還帶着那麼多行李做什麼?」
國淵還要再解釋,陳震也走出來苦笑道:「子尼你收拾東西也太慢了,我一回家就往城外跑,還是被他們堵住。不用找藉口了,你我為什麼要出城,他們心知肚明。」
國淵見陳震如此說,只得嘆口氣道:「秋縣丞今日作詩,已是反意昭彰,你們還不走,難道要留下來和他一起夷三族嗎?」
典韋咧嘴一笑:「反就反唄,這皇帝老子當得又不怎麼樣,擾得民不聊生,這個也反,那個也反,偏生我們就反不得?」
國淵臉色一板:「張角、區星,你見到哪個反賊能成功的?兵敗身死,為世人唾棄,我可不想落到那樣的下場。」
這時郭嘉和黃忠一起走了出來,郭嘉圍着國淵轉了一圈,若有所思地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誰說的?」
國淵是鄭玄的親傳弟子,這個小問題自然難不倒他,恭聲道:「是亞聖孟子說的,出自《盡心章》。」
郭嘉又問道:「子尼在鄧州也有一年多了,在你看來,這裏的風土如何。」
國淵略一思索即答道:「縣富民強,勸學向善,道無拾遺,人無凍餓,可稱禮義之鄉,不過……」。
郭嘉打斷他道:「想必你也知道,在我們來這裏之前,鄧州只是個偏僻小縣,倉無粒米,民無餘錢,是秋明建起了這個秋市,又四方征剿匪盜強豪,才有了今日鄧州的繁榮。如此,不就是對民為重最好的註解嗎?」
國淵道:「漢室傳承四百餘年,其間名臣大將不計其數,一郡一縣治理得好的也是數不勝數,卻無一人提過一個反字。」
郭嘉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我在穎川求學時,也曾往山東拜會過令師鄭玄翁,聽他講起五德終始說和三統說的不同,並且說到漢家水德已盡,很快就會有新朝降臨。不知國子尼可曾聽過這樣的說法?」
國淵心裏咯噔一下,自己在鄭玄門下十幾二十年,這樣的話可沒少聽過。老師是個書呆子,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而且他名氣極大,門生極眾,也沒人會去和他較真,不過眼前想要否認卻是不可能了。國淵想了想,輕輕地點了點頭。
郭嘉又道:「方今天下將亂,各種異象讖緯層出不窮,而且天子昏聵,外戚閹黨禍亂朝綱,正所謂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那麼秋明那一句天下安得只屬劉,又有什麼錯處麼?」
國淵本就敏於政事拙於言辭,被郭嘉這麼一說,感覺自己無從反駁,卻只搖着頭道:「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國淵世受漢恩,絕不能舉家附逆,害了全家老少。我知道,你們是擔心我會去告官,把你們的反意捅出去。我以名譽擔保絕不會告密,如果你們不信的話,現在就殺了我吧。」
郭嘉沒想到國淵如此頑固,不象陳震那般隨便勸勸就好了,一時間竟然沒了對策。此時月正當空,一隻寒鴉被皎潔的月光喚醒,拉長了聲音哇哇大叫。黃忠忽然出聲道:「大丈夫生於世,當立鴻鵠之志,建不世之功,豈可如鴉雀繞於屋樑,整日聒噪不休?」說完,他張弓搭箭,眾人眼前只見金光閃動,那不知藏身何處的烏鴉一聲慘叫,卻是再無聲息。
國淵心中大為震動,在秋明麾下的一小群人裏面,黃忠平時總是不怎麼說話,可是說出的話卻都很有分量。國淵自己出身寒門,雖然天資聰穎拜得名師,卻是久不得仕,也就是得了鄭玄推薦來鄧州,秋明用他作了刑曹,總算能稍稍一展胸中所學。
如今秋明反跡未彰,如果自己棄鄧州而去,只怕要被世人視作忘恩負義之徒,今後就更難出仕了。至於說黃忠方才的話,燕雀歟?鴻鵠歟?國淵仰頭望着天上的明月,眼中隱然有光華流動。
郭嘉也在仰頭望天:「熒惑流光,破軍犯太白之野;亢龍有悔,貪狼侵紫微之垣。從星象上看,三年內不會有大的兵災,不如就以三年為期。三年之內,子尼全心協助秋明理好政事,不作二心,三年之後,若你仍要棄鄧州而去,那時估計天下亂局已成,也不怕你去告官,我等自當禮送你出境。」國淵思索良久,點頭同意了。
砰的一下,周泰的頭撞到窗格上,發出響亮的聲音。他望了望窗外,已經是曙光初現金雞報曉了,忍不住埋怨蔣欽道:「你不是說昨夜會死很多人嗎?人呢?人呢?騙得我整晚都沒好好睡一下,今天還怎麼站崗?」
蔣欽的眼裏滿是血絲,口中喃喃地道:「奇怪,難道我看錯了?這個縣丞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了。」
吃過早飯,蔡文姬把宅中大小人等全部召到正堂,只說殺害小翠的兇徒仍舊沒有抓到,可能已經逃出城外了。家中出了這等凶事,終歸不是個好兆頭,希望大家對昨晚的事都能守口如瓶,不要再傳謠信謠,否則一定嚴懲不貸。
蔡文姬出了名的好脾氣,可是今天卻是聲色俱厲,隱約帶上了幾分兇狠之相。這些丫鬟婆子沒口地答應着,偶然有幾個機靈點的,四處望望其他人的臉色,也就立刻把頭埋下去了。
張玉蘭衝進宅門的時候,秋明還在貂蟬房裏呼呼大睡,她一把掀開被子道:「聽說昨夜小翠被殺了?真可怕,抓到兇手沒有。」
秋明見貂蟬正坐在台前梳妝呢,便使勁向張玉蘭擠眉弄眼,讓她不要再說了。小道姑不解其意,摸了秋明一把道:「你這是中邪了麼?昨天都還好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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