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沒有聽蔡元培的教育計劃,他在只是在想他之前的留學計劃,當時他認為留學生最少需要三萬人,但事後再想,又覺得並不合理。在他愣愣神的功夫,蔡元培已經說完了,楊銳此時才回過神來了,茫然的問道另外一個問題,「孑民,現在留學生有多少?」
這個倒是蔡元培沒有說的,他補充道,「滿清排除去的……」
他說道這,楊銳插言道:「日本那些垃圾不算。」
蔡元培知道楊銳素來對日本絕無好感,不過留日學生確實太爛了,當下把日本去掉,然後說道:「留學歐美大約在五百人左右,其中法國最多,有一百二十四人,英國次之,一百零七人,德國七十七人,美國三十一人,俄國十八人,比國沒有數目。我們派遣的都在德國,有一百八十八人。」
「那這樣就有近七百人了?」楊銳聞言有些高興,最少還有五百人頂用的,若是再多幾年,怕是也有個兩三千人。
蔡元培看着楊銳的神色,有些話覺得還是說出來的好,「竟成,這五百人也是不行的。」
「什麼,怎麼會不行?」楊銳奇道,難道歐洲也有三個月的速成班。
「確實不行,他們之中大多是為了做官去的。」
「做官?」
「是。今年六月學部已經開始對歸國留學生考試了,根據成績可以賜進士、舉人等,這事情去年便定了,正是如此,日本才有那麼多人留學。歐美學校雖然比日本嚴格,但一些純粹為了做官去的人,即使學到了什麼,待拿到畢業證,怕也是忘光了。」
蔡元培對於那些進階之士太了解了,這些出去的留學生,真正悉心求學、不求做官的怕不到兩成。
「那就只能靠我們自己了。」楊銳嘆氣道,他打開自己的記事本,道:「我的計劃,或者說要求是這樣的,留學生最為要緊,分三塊,第一塊是科研,通知歐美那邊,把工、理、醫、農這些科技類的分支找出來,找出分支再找到這個分支上最出名的幾個教授,然後再派學生重點攻堅這幾個專業,待六七年之後,每個分支最少要有十到二十個留學生,算一百個分支,這裏需要一兩千人,這些很有可能要讀到博士,需要的錢估計要不少;第二塊則是教學,國內還是要辦大學的,所以各個學科的教授極為要緊,每個學科算下來,也估計要個兩到三千人,要評上教授,總要是個碩士吧;第三就是技術運用了,這主要是在工科,大部分是技術人員,造船、煉鋼、修路、探礦、化工、軍工、製造,這裏最好要有五千人。這樣算起來就要一萬人。一萬人,按照學士一千五百兩、碩士兩千五百兩、博士四千兩算,需要兩千三百萬兩。分七年完成,那麼每年將派出一千五百人,每年的費用在三百三十萬兩,合洋元為四百五十萬塊。」
楊銳最後得出的數據讓蔡元培和王季同目瞪口呆,這麼多錢已經超過安通梅鐵路了,王季同道:「即使遼東那邊開始盈利,我們也很難湊出這麼多錢。」
楊銳搖頭,「不止這些錢,還有。留學生之外便是國內大學,同濟現在的學生只有七百九十四人,太少了。」他看到蔡元培要解釋,忙道,「我知道德國人要求很高,而且德語有些學生學起來吃力,但是我說的是之後,同濟每年最少要有兩千人畢業,除了德國,俄國那邊陳去病已經去了,若是能哄得沙皇在哈爾濱辦個俄羅斯大學堂,那就再好不過了,若是他不掏錢建學校,那就我們掏錢建,然後他那邊派老師,美國這邊也要合作一些,最好是能把庚子退款拿來辦所學校。」
「庚子退款?這是……」蔡元培驚訝道。
楊銳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只靠扯謊道:「就是美國人知道排華法案把我們惹毛了,大家又轟轟烈烈抗議了一場,於是就慫了。想要中美親善,願意把庚子賠款的一部分退給中國辦學。」
「這是…真的嗎?!」不但蔡元培,連王季同都站了起來。
楊銳苦笑,他本來是很鄙夷這筆錢的,但是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想辦法拿出來用,不過他並不想多派留學生,而是想在中國建一所類似同濟這樣的學校。
「我是聽上次在安東救的美國人說的,他們代表團有這樣的討論。」楊銳稍微的交代之後,又道,「三所大學,六年之後,每年畢業五千人,在校生兩萬人,二十塊每個人,這裏就是四十萬塊。哎,和留學生比真是太便宜了!在算上師範大學堂、法政的學生,加起來也就是八十萬塊。這樣累加留學生部分,一共是五百三十萬兩,再加中學生和山區小學,一共是六百一十五萬每年。」
「我們的錢不夠!」管賬的王季同再次說到。「加上軍隊的三百萬,還有移民的一百萬,還有滬上、東京、歐美各處的用錢,一年已經要一千萬一百萬塊了。但是每年的盈利呢,陸行加上廣德煤礦今年估計有七百萬,而遼東那邊在鐵路沒有開通之前,產出極少,便是鐵路通了,每年全靠賣煤也就是在兩百萬左右,估計要到五年之後,待那邊的墾殖成規模,才能自給自足。再有關內的革命也需要錢,按照之前的計劃,十萬軍隊,前期雖然只培養士官軍官,加上士兵的訓練費用,每年也要兩百萬塊,這裏還沒有算槍械的錢,十萬桿槍加彈藥輜重,最少也要七百萬塊。」
「槍械先不算吧。若是按照你說的,那就是七百萬對一千三百萬,一年差四百萬快。滬上的盈利能不能增大?」楊銳道。
「很難。肥皂英國人也在賣,香煙的市場太小,廣德煤礦已經擴大了產能,現在能想的辦法就只有這麼幾個,一是能不能把肥皂賣到南洋或者日本,二是把氫化黃油、奶油買到歐洲美國,三是把苧麻的脫膠工藝研發出來,最後是馬鞍山緩一步建,投資什麼盈利多的行當。」
王季同說的時候,楊銳也在想怎麼弄錢,磺胺不能動,侯氏制鹼雖然可以隱蔽在深山老林里,通過走私銷售,但遼東沒有鹽場,食鹽走私進來,產品走私出去太危險;南洋市場肥皂能不能進去,就看李紀堂那邊的關係了,至於日本是不要想的;氫化奶油、黃油已經做出來了,但要賣到歐美還是要有渠道的,這東西中國人很少吃;還有苧麻,這是美國容閎一直叮囑的項目,他一直認為只要解決了苧麻脫膠工藝,那麼苧麻就可以和絲綢混紡,若真是這樣那盈利就不得了,這個實驗室已經在研究,但還需要時間;最後說的馬鞍山是一定要建的,鐵廠船廠是一體的,不得不建;
「我還是想想氫化黃油、奶油吧,這個能打開,那麼盈利不會為味精少多少。」楊銳想了一圈,最後還是覺得打人造黃油、奶油的主意。
「氫化的必須和天然的黃油、奶油參合在一起,這個比例實驗室坐下來是各半最佳。不過即使是各半,那盈利也不少,美國黃油批發價格在四十九美分每磅,奶油則超過一美元,而氫化油……」王季同和楊銳一樣,筆記本裏面存着無數的數據,只不過數字太多,他一時間想不起來,「豆油為九兩一擔,按照加工成本來算,製成氫化硬油換算成美元一磅大概在十三到十五美分之間。利潤是大,就是專利在英國人那裏,如果一旦打官司,那……」
「我們現在遼東把氫化油做好,這個地方沒有人管得到,然後再把制好的硬油運到美國,買進天然黃油、奶油,再參合在一起,這樣就可以避開專利了,最少美國公司是合法的。」
「可…竟成啊…可這東西能吃嗎?」氫化油已經應用在制皂上面了,王季同看過製造肥皂的那些油,只感覺這種機器里出來的東西,用還好,真的要吃他可是不敢吃的。
「這有什麼不能吃的,大豆油本身就是可以食用的,再說,即使是有些副作用,也要比鴉片好百倍吧。」氫化油吃多了確實不好,但要掙錢的時候,那顧得上食品安全了。甚至有地溝油,楊銳都會買來做成黃油賣給洋人。
「阿彌托佛!」王季同從楊銳的神色中看了出來,這不是什麼好東西,幸好中國人不吃這種黃油、奶油,但即便如此,他也是心有戚戚焉。蔡元培本想反對,但念及鴉片,還是作罷,最少這東西都是能吃的,不是像鴉片那幫完全毒害人的。
氫化油的利潤率既然算出,那麼要想填補四百萬元的空子,則需要賣出一千萬磅的氫化黃油,或者三百萬磅的氫化奶油,這雖然不少,但對於現在每年需求近兩億多磅黃油和八千萬磅奶油的美國來說只在二十分之一,不過要把這些生意做成,在美國還是要找靠山的。
楊銳把這件事情在行程本子上做了一個記錄,然後說道:「這個專利還是要從英國人那裏買過來的好,一千萬磅雖然只有九千多噸,可數目也不少。再有,就是我近期仍需要去一次美國。」
「什麼,剛來又要走?」蔡元培現在頂替王季同管着事情,本想楊銳來了之後,把這些事情都交給楊銳,他實在不是務政的材料。
「我會現在滬上呆一段時間,等事情安排再走,其實也就是出去轉一圈而已,也就四五個月的樣子。」看着大家仍然不解,他只好把行程亮了出來,「先去美國,洛克菲勒那邊還是要深談一次,我們在國際上的助力現在只是他一家;再有就是生絲、黃油都要在美國銷售,那總要找到個靠山,把銷路拓展出來;還有美國總統羅斯福,雖然不能指望他幫忙,但是接觸接觸總是有好處的,最少,美國的那些上層人士還是要熟悉熟悉,以後打交道方便;最後就是遼東的鐵路了,哈里曼已經和日本簽約購買南滿鐵路,但我相信日本人是不會賣給他們的,所以,這個時候就要找到他,然後把我們的鐵路賣給他或者抵押給他。美國去過,南非那幫礦工總是要去看看,能不能用,怎麼用,總要去看看吧。」
楊銳說的這幾樣事情都很重要,不過他還有一件事情沒有說出來,就是去美國必定是走太平洋,日本是畢竟之地,到時候借着視察東京革命情況的名義,去哄哄小白兔那是應有之意,越得不到越想得到,這是男人的通病,特別是還有大灰狼的威脅,這讓楊銳怎麼放心的下。
「那竟成何時去呢?」王季同沒有看出楊銳的小算盤,他只覺得外部比內部重要,最少,內部他還能主持下大局,但外部他什麼忙都幫不了。
「應該在這個月之內。教育會、商業、實驗室,這些都要過一遍,要調整計劃的先調整計劃,再就見見幾個人。至於關內的具體革命方略,最近還是先摸索、小規模實驗吧,待到明年四五月的會議上再做集中討論。我們總是要和滿清同步的,到時候他們開立憲會議,我們就要開革命會議。」
「竟成要見誰,我可以先安排。」聽聞楊銳要在滬上見人,王季同道。
「先是枚叔在牢裏頭,我得要先去看看他。」楊銳此言一出,大家都是微笑,「再是朱葆三和虞洽卿那邊,我們都漏了底了,那以後和寧波幫怎麼相處總要有個交代吧。最後就是有兩個半人,應該見見。」
「為何是兩個半?」蔡元培聽楊銳要見人,不由的好奇這兩個半是誰。
「嚴復似乎就在復旦公學,他還是要見見;辜鴻銘學貫中西,似乎在黃埔疏浚局,正好可以一見,這是兩個,再就是張之洞早年的幕僚趙鳳昌,也就是當年去審批安通奉鐵路,給我們開介紹信的趙竹君,他半官半閒,說話一定是亦真亦假,只能算是半個。」
「可這個趙鳳昌和志贊希等人相熟,要見他不是很妥當。」王季同這段時間不斷的摸底調查,清廷在滬上的勢力他還是查的很清楚。
「這個人影響力很大,又和張謇等士紳交好,要想統一戰線,他們是不可忽略的。」王季同不會撒謊,要想哄騙士紳,那只能楊銳上了,當然撒謊也不能太過直白,只能委婉,要不然以後楊銳的聲譽可是不好。
王季同明白統一戰線是什麼意思,說的好聽就是合縱連橫,說的不好聽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是為了自身發展而採取的策略性問題。不過他有一種隱憂,「竟成啊,我們是不是要先等明年開完大會,等大家都確定了之後,在見趙鳳昌的好,不然,內部沒有統一思想,怕是會亂。」
「明年等五大臣一回國,滿清一立憲待,我們就是靠過去人家也以為是假的,要統戰還是今年,到時候最少還是立憲功臣啊。」楊銳其實是知道統一戰線的危害——開始往東走,而後忽然掉頭往西,這樣兩種人就會出來,一種認為還要往東走的人,一種是之前就不那麼肯定要往東走的人,前者要安撫,後者要打壓。以愛國為旗幟吸引進來的復興會會員不乏這兩種人,楊銳是想藉此機會對組織進行整風,特別是那些認為滿清立憲也能救國的人是一定要清除出會的。
「那現在就要在內部月刊上開始預熱了。」王季同也知道今年靠向士紳比明年好,所以就想這樣補救。
「只能對老會員說了,其他的新會員是不能明講的。一旦說了內部混亂不說,再要是走漏了風聲,那就更不好了。」統一戰線的弊端就是對內不好解釋,若是會員是一幫不識字的農民,那還好辦,或者有河蟹大神,掌控輿論,將不利的消息、字節屏蔽,那也能玩的轉,可現在楊銳兩個條件都不搭邊,只能這樣半說半不說。
教育、商業的事情說了不少,楊銳以後的安排也交了底,最後還有一件大事就是保衛局了,隨着楊銳的到來,滬上將是復興會真正的總部,在這個華洋混雜的地方,要確保所有領導人的安全,還是有些難度的。前段時間穆湘瑤提出了類似的保衛計劃,楊銳看後把他它成後來的特科,內部細分為總務、情報、行動、交通、警衛五個部門,局長定位穆湘瑤。
碰頭會又開了一會,已臨近宵禁的時間,楊銳和蔡元培出了門,剛走沒多久他又下了馬車,對着蔡元培道:「法政學堂的生源你必須保證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多,士紳人家的孩子少。」
蔡元培想不到他折回來是說這個,笑道:「竟成,你就放心吧,已經在這麼做了,家中是地主者不超過一成、家世不清白者則免入。」
楊銳也笑,雖然自己領導的是有產階級革命,但這個有產階級也分種類的,農民、佃農是其中人數最多的一塊,要想革命成功,這一批人是要抓緊的。楊銳笑過,就要離開,蔡元培卻道:「明日同濟大學堂開學典禮,你可是要上去講演的。」
「明日開學?怎麼這麼晚?明天上午我可是要去西牢看枚叔的。」已經是十月初了,楊銳還以為學校早開學了呢。
「為什麼會這麼晚,主要是德國教授到的晚。他們離開德國就晚,在星加坡那邊又遇上了風暴,所以晚了十多天。開學典禮是明日下午三時,你可不要忘記了。」蔡元培叮囑道。
楊銳晚上沒有回去龍門客棧,而是住進了如意里早先做實驗室的那幢院子,這院子在實驗室搬走後本想推掉,但是考慮到各地赴滬人員不少,而龍門客棧畢竟是商業所在,就把院子留下當作會中人員的招待所。楊銳回來之前,王季同將招待所轉到別的地方去了,把這個院子讓出去給楊銳住。此處其實離萬安里很近,有什麼事情也好招呼。
楊銳在弄堂口就下了車,只待錯過之前住過的黃太太家的時候,一個黑影從前面竄了過來,葉雲彪大驚,正要動手的時候被楊銳拉開了。過來的是兩年前的那條叫做巴頓的花狗,王季同不喜動物,而黃太太又想有條狗守門,於是這狗便留在如意里了。此時這狗聽得楊銳的腳步聲,興奮的從院子裏鑽了出來。看着歡喜異常的花狗,楊銳不由的道:「真是喜歡一個人,還不如喜歡一條狗。」
外面的響動,已經驚動了院子裏,黃先生的聲音傳了過來,「啥寧啊?做啥?」
他聲音顫抖的很,此時天色很晚,只見外面有很多火光,想到最近報紙上說的那些白相人,他大概是想壯着膽子表明下院子裏有人、要偷就換一家。既然住在這裏,那麼是一定會和黃太太一家人碰面的,想到此,楊銳朗聲道,「黃先生,我楊銳啊,住亭子間的。」
楊銳的話說了半晌,只以為人家睡着要走的時候,院門忽然開了,黃先生拿着一盞美孚燈探出身子來,「啊呀!真是楊先生啊,嘎麼夜了,快,進來坐,進來坐。」
似乎這兩年過的不錯,黃先生胖了不少。人家確實是熱情,但天色確實太晚,楊銳只好婉拒道:「今天太晚了,本來還想過來拜訪的。我就住在後面的院子裏,黃先生還是先休息。明天聊,明天聊。」
看到楊銳身邊一圈子人,黃先生也覺得自己屋子裏怕是坐不下,只道,「好好,明天來喝茶」。說罷舉着燈送楊銳等人到了隔壁院子才回去。
王季同家裏的晚飯,還有房東黃先生的持燈相送,只讓在東北呆久了楊銳心中有了一些暖意,這是人情的味道,久久不遇,忽然碰到只覺得親切。他讓人把黃先生送走,便上了樓休息。臨睡前翻開那個道士送的德道經,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只待第二天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外面響起賣粢飯和酒釀圓子的吆喝聲,他洗了臉出了門,在弄堂口的早點鋪子上叫了兩碗豆漿,十多根油條,美美的吃着,偶爾再看着街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覺得這才是早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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