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月隨筆 第二十五章【吻別】

    當弗萊格收回手指，韓泰有些無措，感覺很莫名其妙。

    關於自己的來歷，他從未對弗萊格透露過絲毫，可這傢伙是如何能知曉這種個人私隱？

    而眼下，凌質問他究竟抱有何種目的，他卻把目標指向自己！

    這什麼意思啊？

    難道是想說……他進入世界碎片，乾的這些事，真正的目的，就是因為我？！可就算我是個異鄉人，也頂多只是個廢宅而已！跟我能有什麼關係？！

    韓泰忽然臉色一變，又聯想到弗萊格的種種舉止，全身惡寒流竄：媽蛋…這傢伙該不會真的喜歡背背山男男這種調調吧？！

    幸好，他注意到弗萊格現在很嚴肅的模樣，看不出有什麼兄貴情趣，趕緊屏蔽了這個恐怖的念頭。

    人嚇人嚇死人，韓泰乾脆一咬牙，斗膽試問：「大哥，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們好像沒那麼熟吧？」

    「當然沒有。」誰料弗萊格很乾脆的否定，「其實我從一開始就對你很感興趣。事實證明，你不僅沒有讓我失望，反而令我很驚喜。真是覺得你越來越有意思了。」

    「……」

    韓泰眼前一黑。

    偏偏這個時候，他腦中又響起凌不滿的冷嘲。

    「大人們在說話呢，你小孩子插什麼嘴！而且還胡說八道，完全不上路……給我好好在一邊呆着！」

    我……！

    雙重補刀之下，韓泰羞憤欲死，毫不猶豫的閉緊嘴巴。

    先不管紳士心情如何糟糕，凌掌控了話事權，向弗萊格提出第一個疑點：「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我助手的來歷。」

    「可以。」弗萊格淡定做出解釋：「我之前見他做過筆記，卻使用了一種我聞所未聞的古怪文字。這種文字筆畫方方正正，看起來很玄奧…當然，單純的文字並不能代表什麼。關鍵是他的機械心臟…據我所知，紅月大陸還沒有哪個鍊金術師能有這種水平。由此，從觀測者的角度，可以假設他並不來自這個世界。」

    「有些難以置信，不過暫且相信你。」凌追問：「那麼你做出這些引導，和他又有什麼關係？我想這個傢伙除了腦子很糟糕，還少了幾根筋以外，沒有什麼能讓你關注的價值吧？」

    （韓泰膝蓋忽然好疼）

    「的確，剛開始我只是以為他很有意思。昨天下午，我根據儀器探測到的數據，你們和這個黑魔法一定經歷了一場苦戰。而探測到的能量波動很強，我斷定，如果他在現場一定會因為餘波而死掉。可還是在昨天下午，梅林親自出面對我表示感謝，卻說出一句，給年輕人一點時間，這種話。抱歉，我並不是指某些私人的事情。」

    弗萊格再看向韓泰，發現這傢伙一臉茫然，繼續道：「梅林這句話，其實是對我的警告。那時候我就明白，他沒有死的原因就是把德魯伊聖物給他化作了心臟。話說回來，觀測者協議中有明令規定，關於德魯伊聖物的信息一直都是最高機密，絕對不能對外透露。你們不能怪我遮遮掩掩，雖然你現在也算觀測者，卻沒有簽訂觀測者協議，能夠給你說出這麼多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觀測者協議？

    韓泰聽到這裏，心中一動，默默記下了這個陌生的詞彙。至於弗萊格話中東一句西一句亂七八糟的內容，卻仿佛如漿糊一般令他沒有一點頭緒，完全不懂他想說明什麼。

    「好吧。」凌稍微思索，嘆了口氣：「跟你這種人說話真是費勁。」

    她驟然轉身，這次毫不畏避的盯着弗萊格，冷冷道：「我明白了。事實上，從你進入世界碎片的一開始，就察覺到德魯伊聖物隱藏在我身上，你很想得到它，自己又沒有聖階的實力。而我正是一位大魔法師，你因此對我束手無策。對不對？」

    弗萊格點頭，凌見狀又一聲冷笑。

    「然而，你碰到了一個機會，也就是我的助手。你無意發現他並不來自這個世界，認為他也許會對我產生有益的影響，有機會讓我不用消耗德魯伊聖物，而是依靠自身的明悟順利進階，從而把聖物分離出來。雖然概率很低，可你抱着嘗試的態度對他做出了引導。是不是？！」

    弗萊格依舊點頭，韓泰卻忽然心中一顫。

    從凌的話里，他嗅到了一股濃濃的……陰謀！

    接下來，凌俯視着弗萊格，卻笑了起來。

    「你的最終目的，是為了順利得到德魯伊聖物。結果也讓你很意外，因為我的助手竟然真的成功了。接着你以為，通過你的一系列作為，可以讓我欠了你個天大的人情，好從我這裏輕易的得到這件東西。對！你就是這麼想的。但你沒有料到的是，我的助手居然還活着。而他存活的原因，就是德魯伊之心。」

    說道這裏，魔法師歉意的微笑，微微低下頭。

    「可惜，我現在要這樣告訴你，雖然你這個人情確實很大，不過還是要讓你失望了。因為個人原因，我無法滿足這個需求。在這裏，我懇請你放棄德魯伊聖物。」

    弗萊格點着頭，臉上再次掛起微笑，口氣卻很無奈：「我喜歡跟聰明人說話。如你所言，事實就是如此。當然，現在我得承認，是你們贏了。你也不必再擔心，我從一開始就表明了態度，既然此物已經有主那我就不會再圖謀什麼。畢竟惹上兩位聖階魔法師，換誰都會很頭疼的。」

    得到滿意的回覆，凌仿佛失去了興致，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直到這個時候，韓泰也才徹底明白，他們究竟在談個什麼東西了。

    如果有機會，他真想看看弗萊格的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

    從世界碎片的結果表明，這傢伙對各種細節的分析能力，實在太過恐怖了！

    可當韓泰仔細想想之後，從弗萊格的角度來看倒也覺得合情合理。

    關於弗萊格如何推斷出自己可能對凌會造成影響的，確實是經過很多方面的分析。比如自己的魔法學徒斗篷，自己對凌表現出的種種態度，甚至是當地土著口中的「魔女」這種線索……

    也許像弗萊格這樣，把所有看似關聯不大的線索串連在一起，不斷從各個角度做出分析，做到這種驚人的程度，才能稱之為觀測者吧？

    到現在為止，弗萊格似乎越來越神秘，他到頭來也沒多吐出一點有價值的東西。他想得到德魯伊聖物的理由，還有那份所謂的「觀測者協議」，更是兜的滴水不漏。

    凌顯然對這些不感興趣，隨後提出了另一個請求。

    「我聽助手說過，你本身沒有觸摸規則的實力，卻很精通機械，靠一些很精密的儀器來觀測規則……能不能給我瞧瞧？另外，我想你多少對德魯伊之心有些了解，那就乾脆給它現在的主人詳細說明一下吧。我相信你一定不會拒絕一位大魔法師吧？」

    韓泰心中大讚：這話怎麼聽都有幾分威脅的成分。

    弗萊格沒有任何異議，取出一個板磚大小的黑色方塊，正是那枚「定位儀」。接着他也不怕失手，就真像丟磚頭一樣把這個玩意給扔上了屋頂，還好被凌一手接住。

    這個動作讓韓泰眼皮一跳，不禁懷疑這種儀器的製造商大概跟諾基亞的宗旨差不多，鐵定屬於砸不壞摔不爛的那種。

    弗萊格表示，定位儀的作用是可以明確勘測出當前時間流速的差異，從而推斷出是否處在獨立的空間裏。不過現在，這裏已經是紅月大陸，所以這個儀器的所有指針此刻都處於靜止狀態。

    接着，他看向韓泰的時候，再次表露出無奈的表情。

    「我確實對德魯伊之心有些了解，不過這些都是最高機密，即使在觀測者內部也不是人人都知曉的。不要想着試圖逼問，就算是我，也僅僅只有一些模糊的信息，這些讓你知道也無妨。」

    他告訴韓泰，德魯伊橡果之所以能被稱之為聖物，主要是可以化作身體的任何一部分，還能讓魔法師或武士提升一定的實力。

    而這都是比較公眾的說法。

    還有些隱晦的信息，比如它可以讓高階強者有機會進階到所謂的「聖階」，卻存在一個鮮為人知的缺陷，那就是一旦使用這種能力之後，使用者將不具有再提升實力的潛力，聖物也會因此被徹底消耗。

    聽到這些，韓泰就明白了。這些信息明顯意味着，只有把德魯伊橡果化作身上的零件，才是「正確的打開方式」啊！

    他還發覺到一個槽點：難道這個東西成為身體的一部分之後，還能再取出來恢復原樣不成？

    對此弗萊格並不知曉，表示從沒聽說過這種例子。不過他卻猜測，大概當使用者死掉的時候橡果就會脫離身體再度復原。

    這個解釋讓韓泰有些心悸，趕快把注意力轉移到另一方面：這個東西化作的器官，究竟算不算是「假的」？

    弗萊格明確的肯首，說出一個令自己踏實不少的信息。

    「德魯伊橡果，是德魯伊族群歷代傳承的聖物。不過這個種族太過古老，如今也已經沒落。但歷史文獻中記載，德魯伊歷代的佼佼者都會賜予一顆德魯伊橡果，而且必定是被化作成身體的某個器官。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發掘出有誰因為這種器官而致死的消息。更何況，傳說中甘道夫魔法師和你一樣使用的這種心臟，他是大陸公認的最長壽的魔法師，如今都已經快三百歲了。」

    三百歲？

    這個數字讓韓泰咋舌，而接下來，他又得到了一個很關鍵的信息，也是弗萊格知道的最後一條：德魯伊聖物，在短時間內可以重塑身體。

    這並不是指要老化或者逆生長之類的，而是將身體恢復到原本最佳的狀態！

    韓泰比較無感，這個最佳狀態對於他來說最多就是恢復到一年多前沒有搭載機械心臟那種程度，雖然不能算是個死宅，但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宅男，最多也就沒事跑跑步而已……

    咦？話不能這麼說啊！

    想到這裏，他腦子靈光一閃，回憶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凌之前說過，自己由於機械心臟而服用了長達一年的藥物，身體和精神因為藥物產生的副作用遭到很大程度的破壞，從而和魔法師這個職業徹底無緣。可現在，如果德魯伊之心的關係將身體再度恢復到最佳狀態，那是不是就代表着……

    「這倒是很有可能。不過我也不清楚，所以還是再觀察一段時間，說不定你有機會成為魔法師。」

    凌得知具體信息之後，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她並沒有十分肯定，卻無疑讓韓泰再次看到了希望。

    魔法師啊！

    啊咧啊咧！這個有搞頭！

    凡是能跟魔法扯上關係的東西，都不簡單啊！

    哈哈哈……

    至此，關於德魯伊聖物的確鑿信息，韓泰目前為止就只知道這麼多。即使消息不太全面，可對他來說也完全出乎意料了。

    而且一想到魔法師這個詞，嚮往已久的他實在興奮不已，靠在牆根一個勁的樂呵。

    在凌看來，這傢伙的尾巴簡直快要翹到天上去了，都實在忍不住打擊他一下：「不要忘了，你能不能成為魔法師還是個未知數。就算可以，也絕對不是十年八年就能達到你想像中的地步。搞不好一輩子混個低階就是你的極限。」

    聽到這種話，韓泰立刻恢復了冷靜，他認真看着凌，卻說出一派鬼話：「沒關係，大不了我以後還是個宅男，整天餓了吃困了睡也罷。不過在這之前還請不要先往我身上插旗子！」

    凌只好撫額苦笑，告訴他準備離開，起身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魔法師教授把定位儀丟還給弗萊格，再次提出了一個請求，態度依舊不容拒絕：「把你的聯繫方式告訴我，我對這些機械很感興趣，從上面的銘文來看，這個儀器的來歷很不一般。如果順利的話，今後我們可能有合作的機會。」

    同時從斗篷里掏出了一張羊皮紙，外加一支羽毛筆。話還沒說完，兩樣東西就已經自動飄到他手中，這意思明顯是強逼。

    弗萊格似乎就從來沒有做出過任何抵抗的舉動，飛快的寫下幾行字，隨着羊皮紙又飄向凌的同時，他微笑着說出一番話：「根據我掌握的消息，教授接下來大概會直奔帝國西北新設的魔法學院中任職。不過我將很快把你進階成觀測者的事實向組織匯報，這畢竟是我的職責，對你也沒有任何壞處。而且魔法公會的高層也會立刻得到這個消息，這畢竟是近幾年來最大的一件事，所以你之後的行程一定會發生變動。」

    教授滿不在乎：「那到時候再說吧。」

    當紳士對弗萊格道別的時候，心中依舊充滿感激。

    先不管這傢伙的動機純不純，至少他做出的這些「無償奉獻」還是相當可愛的。而且從凌的態度看，以後也許還有機會再打交道。

    面對這個可愛的傢伙，韓泰說出一番真摯的肺腑之言：「我不覺得你之前是在算計我！總之大恩不言謝！如果還有機會再見，我先請你搓頓好的！不過馬上我要跟老闆回公司，所以……」

    他伸出右手，咧嘴一笑：「請像個紳士一樣和我行個禮吧！」

    像紳士一樣行禮！

    收到這個請求，弗萊格微微一笑，也伸出了右手。

    然而，凌聽到這話心中一動，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移了過來……

    只見弗萊格左手背在身後，優雅的伸出右手，輕輕攙起紳士的手心，把他的手背向上托起，同時俯下身子，嘴唇在他的手背上如蜻蜓點水一般輕輕一啄。

    他這一連串動作十分輕快，優雅從容，標準的仿佛教科書式，更讓韓泰完全來不及反應。紳士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過了好久，眼前才緩緩蹦出幾個關鍵詞。

    這就是，最紳士的禮節？

    吻手禮？！！

    臥槽！你為什麼會理解成這樣？！！

    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韓泰立刻蹦了起來，瞬間退至牆根，他全身惡寒，趕緊就把手背貼在斗篷上使勁摩擦，嘴裏念叨着：我擦，我擦，我擦……

    差點擦破皮，他衝着弗萊格吐沫橫飛的大聲嚷嚷，嗓子都有點破鑼。

    「你完全理解錯了好不好！大哥！我只是想跟你握個手而已！你這樣讓朋友很難做啊！你要是心裏不樂意完全不用這麼來！何苦跟自己過不去？！！」

    弗萊格攤開雙手，毫無意義的微笑，異常淡定的回答。

    「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嗯，很多事情不試一試怎麼能知道不好，一般情況下，只要我能辦到的事從來都不會拒絕。很多時候我認為，直覺上越是牴觸的事情，做起來就越會發現一些意料之外的樂趣。這並不是什么小孩子的叛逆心理，對於一個觀測者來說，能讓我產生樂趣的事情非常少。所以這是一種職業病…而且我沒什麼不對的，在紅月帝國，最紳士的禮節自然就是吻手禮。如果你討厭的話，那就乾脆忘掉它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咦？！你在說什麼，我已經忘了……噢不對！我為什麼要跟你說話？別告訴我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