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萊格直接從殘破的屋頂上跳下來,稍微整理着飄逸的金髮,隨後就地坐在茶桌對面,臉龐依舊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雖然這傢伙確實很帥,而且帥的過頭,甚至帥的噁心……但跟萌是一點都不沾邊的!
所以,韓泰對這傢伙始終無法直視。
就在剛才,弗萊格聲稱自己昨晚有新的發現,然而韓泰卻沒有讓他立即發表出來。
昨晚的一切信息對他的大腦幾乎造成了毀滅性打擊,不過他依舊活着的事實表明,最近在心理素質的鍛煉上顯然十分有成效。
當然,用紳士自己的說法就是:已經被重度精神污染了。
先忽略這種無意義的吐槽。
韓泰制止弗萊格說出結論也是有原因的——回憶起昨天晚上的自己得知的內容,現在卻發現這些信息中存在很多不吻合的槽點,而且自己對於整個事件的細節也了解太過淺顯。
於是隨筆被擺在茶桌上翻開,韓泰在上面寫寫畫畫。
弗萊格就在一旁靜靜觀察,他眉頭一挑,注意到了韓泰所寫的那種方方正正的古怪文字。
「這種文字是魔法師教給你的麼?真奇妙,我居然不曾見過。」
韓泰一臉苦思的刷刷寫着,隨口一嘆。
「這世上你不知道的奇妙東西還多着呢。」
這聲輕嘆似乎有些自嘲的意思,弗萊格心思靈動,便笑而不語。
不久之後,韓泰盯着隨筆上的文字,提出了自己認為最大的一個槽點。
「木桶鎮消失的時間是紅月曆2015年。但現在是2060年!對,不管紅月大陸,如果只單獨計算這個時間被加快的世界,這樣的話,按照時間的正常發展,你說這裏過去了五十年,那麼現在應該是2065年才對吧?」
「不!」弗萊格果斷的搖頭否定:「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這個碎片的具體時間。只知道它現在的時間流速和紅月大陸剛好同步。」
「……咦?!」
弗萊格指着腳下的廢墟。
「這裏發生過類似地震的災難。沒錯的話,就發生在五十年前小鎮變成世界碎片時造成的空間震盪。
單單是那場災難就導致了小鎮近半居民遇難。而且這個地方一直受到不明魔法力量的影響,不斷盜取生命力,所以這些土著都非常短命,而且一旦生病也很容易死去。事實就是如此,這個小鎮上幾乎沒有四十歲以上的人。
所以說,雖然只有五十年,但你所看到的這些土著都已經是第四第五代了,他們受到世界碎片的影響,生理都發生了畸變,也早就放棄了學習,他們甚至都不會寫字……
你覺得,和這些無知的土著討論他們祖先的事情會有收穫麼?我還試圖尋找過書籍,可惜連一張紙都沒看見。
作為一個觀測者,我不會傻到跟這樣一群傢伙諮詢。」
韓泰毋庸置疑。
聯想到鎮子裏面黃肌瘦的土著,還有那個因為生病而活不過當晚的獵人克魯,從那時起他就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詭異。
但……
這與時間有什麼關係?
弗萊格又輕輕一笑。
「所以我只是按照紅月大陸的時間來推測這裏的時間。但你卻忽略了自己。你忘記了麼?關於這個世界的具體時間可是你昨天親口告訴我的。事實上,你所謂的正確時間才是錯誤的。」
他湛藍色瞳孔仿佛深邃的漩渦,透着深意緩緩道。
「雖然沒有任何跡象能解釋,可是我想,既然是你告訴的我,說不定你就知道原因。」
韓泰頓時眉頭緊鎖。
確實是總有一種感覺,自己好像隱隱的已經知道了答案,可是偏偏就像被覆上一層薄紗,總覺得模模糊糊。
2060年這個時間,是凌告訴自己的。
這麼推算的話,五十年前就應該是2010年。
而弗萊格證明小鎮消失的時間是2015年,這麼算來,五十年後則是2065年才對。
感覺到大腦的混亂,他不由得伸手抓緊頭髮,同時也浮現出一個念頭:凌在撒謊麼?
可她實在沒有理由編造這個謊言!
那麼,她為什麼會這麼明顯的記錯時間?
韓泰開始努力回憶與凌的所有對話。
記憶像閃爍的幻燈照片一一浮現在眼前,韓泰努力尋找着那個虛無縹緲的答案,只是她卻如空氣一樣輕盈,空氣一樣的透明,仿佛虛幻般的存在……
直到腦子裏靈光一閃!
唔,那似乎是在三月十一日,也就是前天,地點在凌的書庫里。完成通語術契約的那天早晨,凌因為複製了他的記憶懊悔不已:
「見鬼,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人間會有你這樣的……
雖然我有能力把這些不屬於我的知識消除掉,但是我不會!
這是已經知道的東西,記憶和知識不管好壞都是我的一部分。」
……
記憶……被抹除了麼?
韓泰一時間沉默住了。
是啊。
凌既然可以複製別人的記憶。那麼……抹除她自己的記憶,或許也不是太難的事情。
這個答案令他非常難以置信。
而現在,這似乎卻是唯一的解釋,唯一能做到滴水不漏的真相。
韓泰哭笑不得的合上了隨筆,抬頭看着弗萊格,嘆了口氣。
「多謝你的提醒。我想我已經知道了。我曾問過她的,五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卻說忘記了。怪不得啊,原來如此。
怪不得忘記了五十年前的變故,怪不得記錯了時間……因為,沒錯的,是的!
她抹除過記憶!現在的時間對她來說是2060年,也就可以假設,她是從2010年開始計時的,正好就是五十年前……但木桶鎮消失卻在2015年!
所以說,凌抹除了自己2010年到2015年中間五年的記憶!根本不是什麼記憶力減退忘記的!」
只是在心裏又多了一句:
那究竟是什麼樣的回憶,能讓凌厲果斷的凌,這位大魔法師教授,如此狼狽的做出這種選擇?
莫名地有些心疼。
韓泰眼中透着感激與真摯。
「真的謝謝!我想,你作為一個觀測者,肯定知道關於凌的很多事情……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按照紅月大陸的時間,凌因為抹除了記憶,所以她的年齡現在應該是二十歲吧?」
「你倒是很客氣……但我不得不忠告你,在背地裏談論女性的年齡,這種舉動在紅月帝國可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我對她的了解也僅限於教科書,畢竟她是這個年代最年輕的正牌教授。」
弗萊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雖然沒有直接回答,但口氣顯然是十分肯定。
「這些信息對於一個觀測者來說不算什麼。我開始就說過了,很多時候我無法去干涉規則,卻可以稍微的作出引導。」
兩人相視一笑,看起來非常和諧。
然而韓泰卻尷尬的微微後移了一點點……
氣氛有些微妙,他實在無法直視弗萊格,試圖找出另外的話題轉移注意力,結果還真想到一件嚴肅的事情。
「昨天晚上,嗯。我記得在我睡着之前,你好像說過一句『說不定我要儘快離開才是明智的選擇』之類的,你是指你現在有辦法離開這個世界?」
「當然有!」
沒想弗萊格竟一口承認,神秘的微笑着。
「不過消耗的精力很大,在能量不足的情況下會變得不穩定,即使是我,有時候也是提心弔膽。更關鍵的是,這個辦法只能我一個人使用,最重要的,這個是……」
「什麼?」
「機密!」
韓泰苦笑,顯然這個回答讓他很尷尬。不過弗萊格有意隱瞞,也無法再繼續追問。
不管從任何角度看,弗萊格似乎總是帶着神秘感。不管是他的來歷,還是那些稀奇古怪的道具——韓泰也不禁好奇他有意無意提到的那個「組織」究竟是個什麼鬼。
可惜現在也不是無所事事的時候,尤其是推測出凌抹除過五年的記憶的猜測,總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於是韓泰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世界碎片上。
「好吧。那麼現在告訴我,你昨天發現了什麼新的線索?」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線索。」
弗萊格抬頭看着天空,臉上卻沒有露出一點感興趣的表情。
這種無所謂的表情看在眼裏,韓泰又忍不住猜測:他來這裏的意義,真的和他說的一樣,僅僅只是為了觀測麼……
「是這樣的,根據我之前的觀察,我一直認為這個世界被一種魔法力量入侵籠罩,不斷吸收着結界裏的生命力。
再通過昨晚的觀測之後,我得到了必要證據,成功得出一個結論:這確實是一種魔法,而且還是一種禁咒!更是一種詛咒的黑魔法!這個詛咒施展的條件,最低也是需要大魔法師的程度。」
弗萊格依舊看着天空,但接下來的字眼卻讓韓泰血液驟然變冷。
「而且……必須立刻付出生命的代價!」
「難道是凌?或者……梅林麼?」
韓泰忍不住猜測,弗萊格卻搖頭否定。
「當然不可能是凌!很簡單,因為她現在還活着!同時也不可能是梅林,如果她已經死掉的話,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人,能夠擁有改變這個世界時間規則的能力!
這種詛咒我知道一些,一旦施展它,釋放者將會立刻死去,然後詛咒會迅速吸乾大範圍里所有生物的生命力……只有這樣才符合『禁咒』的威力才對!
可直到現在,黑魔法已經整整持續了五十年,卻仍在緩緩吸收着生命力。顯然它一直都被壓制着。雖然凌是大魔法師,但她還不足以達到『規則』的程度,所以,我認為壓制這個黑魔法的人是梅林才對!」
「那梅林在什麼地方?還有,這個詛咒就不能解除麼?」
「梅林在哪裏,這個問題有些愚昧了。她要是不願出來的話,幾乎沒有人能察覺,她可是能夠改變規則的存在,就算她站在你面前,想不讓你看見那你也是看不見的!
至於解除黑魔法,我了解的不多。這種禁咒是極少見的,沒有讓我觀測的機會,所以只是知道一些模糊的信息。
這個黑魔法是一個禁咒,而且需要魔法師付出生命的代價,很顯然已經達到了『規則』的程度。即使是梅林也無法輕易解除,只能做到壓制。」
弗萊格說到這裏,卻嘆了口氣,細如蚊聲的嘟囔着。
「這麼做真的值得麼?」
這句話韓泰無法理解,接着又聽到弗萊格好奇的語氣。但語氣卻顯得硬梆梆的,好像只是為了表現出好奇的表情而已。
「然而,我的觀測表明,這個黑魔法正在減弱!也許梅林正在試圖解除,但總感覺有些不太尋常,因為觀測的跡象表明,這個詛咒正在漸漸飽和。
說明白點,就是用被詛咒的人,把這個吸收生機的黑魔法餵飽!這樣同樣可以達到解除的目的。也是解除大部分黑魔法的通用方法,可我不明白,為什麼梅林會選擇這種看似愚蠢的方法?
因為黑魔法想要飽和的話,通常都會用一些比較血腥的方式,比如血祭之類的儀式。
可是,梅林為什麼要選擇這麼做?如果不是因為太傻的話,那就真是很有意思啊!」
「……」
好大的口氣!
原來弗萊格所說的「很有意思的線索」,竟然是指梅林這種看似愚蠢的舉動?!
然而……
韓泰聽到弗萊格話中的「血祭」二字之後,仿佛牽動了內心,當他默念兩遍,猛然心頭一震,接着臉色大變,更不知不覺中出了一身冷汗。
雖然不知道所謂的血祭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儀式,但聽到這個陰森的名字,他認為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玩的遊戲。
也許是之前一直在討論關於凌的話題吧,韓泰一直分出一部分精力回憶着凌的種種舉動。
那麼假如……
換一種角度去思考的話,通過血祭這種方法解除黑魔法,對於梅林這種強大的存在的確是一種很愚蠢的選擇。那麼,對於稍弱一些的魔法師來說,或許就是唯一的途徑吧?
終於……
韓泰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幅幅畫面——凌沒有一絲血色的慘白面孔,病嬌一般纖瘦的身軀……
是她?
……
「哼哼。」
這個時候,弗萊格忽然輕輕的笑出了聲,他表情看起來十分輕鬆,隨後走出房間,走出廢墟,走向小鎮的廣場。
「你要去哪裏?」
韓泰下意識問道,眼神卻忍不住瞟向鎮外遠方的森林,凌書庫的方向。
弗萊格仿佛失去了興致,帶着似乎毫無意義的微笑。雖然昨天觀測了整整一夜,現在卻依舊精神飽滿的模樣。
他並沒有回頭,溫和的聲音遠遠傳來。
「既然你已經有了答案,那我在這裏的工作就算全部結束了。梅林顯然想讓這個世界碎片回到正軌,回歸它原本的模樣。但這裏的規則雖然已經十分穩定,卻因為黑魔法的影響,還無法和紅月大陸正式接軌。」
他停下腳步,補充了一個似乎很振奮人心的消息。
「現在告訴你我的最終結論吧。這個詛咒現在接近飽和,對規則的影響已經很弱小了。
大概,嗯……我倒是很少用大概這個詞。大概還有一天左右的時間,這個黑魔法就會解除,隨後梅林會改變這個世界的規則,把碎片重新融入到紅月大陸。
如果不出意外,那麼明天之後,這裏就將是真正的紅月大陸了。」
弗萊格回過頭來,表情忽然嚴肅起來,遠遠的望着韓泰,湛藍的瞳孔中似乎流透着某種鋒利的意志。
他留下一段意味深長的話。
「我曾經觀測過很多的世界碎片,也試圖像這次一樣不惜餘力的進行過引導,但是我卻沒見過到哪怕一個好的結果。
嗯,旗王?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稱呼我,不過這個外號聽起來不錯。
那麼,再告訴你一個關鍵……
這個詛咒飽和之後,會對被詛咒的對象釋放全部力量之後自然解除掉。
也代表着,對黑魔法本身來說,它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但在這之前……你現在應該有些該做的事情吧?」
這句話中信息量似乎很大,韓泰不禁有些恍惚。
當他回過神來,卻發現弗萊格已經遠遠的站在了廣場上,向着聚集地里的人群打着招呼。
你現在應該有些該做的事情吧?
仔細的斟酌這最後一句,又深深的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弗萊格。這傢伙依然帶着微笑,正跟一群土著們談論着什麼。
緊接着,叮叮噹噹一陣響,韓泰從斗篷口袋裏取出所有的藥瓶全部丟在地上,手上同時多出一把藥,被他一口吞了下去。
今天是三月十三日,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七天,他隨身攜帶的藥物終於也消耗殆盡。
這是我還能活蹦亂跳的最後一天吧?
韓泰抬頭看了眼朝陽,緊接着也鑽出了廢墟……
……
世界碎片中,幻夜森林外圍,凌的書庫。
此時書庫之中沒有任何身影,厚重的書架,深沉的色調,沒有一絲生機和綠色,整個空間裏充斥着一股陰森的味道,仿佛一座死寂的墳墓。
在窗口邊的長桌上,一盞盞銅燈依舊搖曳着火苗,仿佛永遠不曾熄滅。長桌的一頭,凌經常看書的位置,有一張被撫平的羊皮紙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上面書寫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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