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情?」九微蹙眉,往帳幔里瞟了瞟,似乎裏面的軟榻上還躺着一個人,「找我來的是你?」
長情淺淡一笑,「我怎會有這樣大的權勢。」他挑開帳幔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神秘兮兮,故弄玄虛。
九微跨步進入內殿。
軟榻上果然半躺着一個人,擁着細絨的狐裘小毯半靠在美人榻上,瞧見九微進來抬了抬眼,臉色蒼白,楚楚可憐。
正是趙明嵐,那副樣子像是傷病之後。
九微有些奇怪,嘖的笑道:「傷了?還是病了?大限將至嗎?」
趙明嵐就那麼瞧着她,嘴唇抿的蒼白,半天才道:「你還是不願意放過我嗎?」
這話突兀的讓九微莫名,不怒反而笑了,「放過你?你要我怎麼放過你?」
趙明嵐挺了挺身子,「放棄攻略顧尚別,也和其他人保持距離。」
九微一愣,她怎麼知道自己在攻略顧尚別?還有其他人……她不是沒有那塊小方牌嗎?怎麼知道這些?
九微面上只是笑,有些驚詫的道:「什麼攻略顧尚別?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知道!」趙明嵐有些激動的坐直身子,狐裘毯子從身上滑落,露出胸口包紮好的傷口。
受傷了?是誰能靠近她刺傷她?
長情忙上前去扶住她,替她蓋好毯子。
&不用裝傻,你要攻略七個男主對吧?」趙明嵐看着她,忽然苦笑起來,「我原本不想和你爭,可你攻略了顧尚別……」她手指攥的緊,真的迫於無奈的樣子一般,「我們本來可以相安無事,之前我找你,也是希望你知道我不想害你,也無心攻略什麼男主……可是一旦你攻略一個人,我就沒得選了,必須和你對立才能自保……」
這麼說她之前隱瞞了很多事情嗎?
至少她知道九微在攻略,甚至知道和九微差不多一樣多,幾個人,哪些人,攻略多少,這些她都知道。
她那副楚楚可憐一無所知的樣子還真是難以讓人懷疑。
那她的傷……是因為九微攻略了顧尚別?
說什麼對立才能自保,那意思是她和九微一樣如果一旦被對方攻略一人,就會死嗎?非要攻略才能活命?
九微對她一無所知,更難以揣度她的話中幾分真幾分假,怕多講多錯,索性閉口不言,等她講話。
她既然召九微前來,必定是有話要講。
果然她頓了頓問九微,「你能不能放棄攻略?這樣我們都可以相安無事。」
九微看着她,細蹙的眉,蒼白的臉,祈求一般的這麼問自己,「我若是拒絕呢?」
她眉睫一顫,斂了下去,攥着狐裘細絨,低低道:「有人會死……」
九微心頭一跳,>
她低着頭,手指都在發顫,聲音單薄而顫抖,「你攻略誰,誰就會因你而死。」
九微眉心一瞬蹙緊,「你要做什麼?你以為你有多大的權勢能動的了誰?」她只是個傀儡皇帝,連出入宮都需要經過國舅的允許,她不信趙明嵐能動手殺了誰。
國舅?相國?太傅?她怎麼有本事動的了他們。
長情是她的人,那剩下的便只有玄衣,扶南,顧尚別……
趙明嵐低着頭不講話,九微看着她沉默心裏一點點收緊,幾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下顎,迫她抬頭,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敢他們試試看,我拼得墮入畜生道也會拉上你。」
&微……」長情伸手來攔她。
九微反手一耳光甩在他面上,眼中再無笑意,「滾開,我現在沒有耐性跟你講話。」
長情臉色一白,剛要講話,趙明嵐先道:「不是我要做什麼,而是看你要做什麼,我不會殺人,也不敢殺人,但我知道誰要死,會怎麼死,我會袖手旁觀,若是為了自保我也會順水推舟……」
是了是了,她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事情,她說過太傅會在聚賢樓,會與崔子安發生衝突,會受傷,結果一切都成真了。
那這次呢?
趙明嵐不掙扎,看着九微道:「顧尚別會死,因為你而死。」
九微手指收緊,捏的她臉色發白,問道:「你最好將話講清楚。」
她疼的蹙緊一雙盈盈的眉眼,伸手抓住九微的手腕道:「他馬上就會死了,你救不了他……」
馬上……
九微心頭抽緊,鬆開手轉身便要走,腳下卻突然一軟,踉蹌了幾步,險險扯住帳幔站了住,腦子裏一陣發昏。
便聽趙明嵐道:「你走不了了,你連你自己都救不了,能救得了誰。」
&九微撐着身子,盯着瑞獸香爐里的青煙裊娜,吃力道:「你用了什麼香?」
趙明嵐坐在榻上白着臉色看着她,長情卻道:「你忘了嗎,是你私藏的迷香。」
迷香……
是她私藏的,是她以前偷偷用來搞苦肉計騙長情用的……
他與趙明嵐還在說什麼,她聽不太清,只覺得腦子越來越沉,視線越來越模糊,扯着帳幔的手指發抖的厲害。
她會死在這兒?顧尚別……顧尚別若是如今真的死了,也算的與她同日死了……
她忽然聽到有人在殿外講話,宮娥還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夾雜着悶咳聲一點點傳進來。
&上服藥睡下了,相國大人還是遲些再來吧。」
&子燕回沒在?」
小宮娥似乎說了句,沒有。
沈宴悶咳了幾聲沒有講話,似乎走了?
沈宴……王八蛋沈宴……
她想喊,張口半天卻發不出聲音,視線里長情似乎過來要拉她,她眼神四處晃了晃落在不遠處的瑞獸香爐上,拼出一口氣猛地上前一竄撲翻了香爐,噹啷啷的一陣響,滾紅的香料炭火翻出,落了她一手背,疼的她神經一陣收緊清明。
長情慌張來拉她。
然後殿門被人推了開,九微在迷濛的視線里看到殿外的光,沈宴便在那光中,一晃晃的到眼前。
冰冰涼的手指扶住了她,沈宴的聲音飄忽不定的傳來,說了什麼沒聽清,她只是緊緊的攥住沈宴的手指,不住道:「顧尚別……快回去找顧尚別……快快!」
沈宴看着她的手背說了一聲好,伸手扶起她,喊了一聲,「南楚。」
南楚閃身入殿,從沈宴手中接過九微,沈宴吩咐道:「顧尚別不在太傅府,你直接帶她去質子府。」
質子府?九微腦子不太清醒,他去質子府做什麼?
南楚應了一聲,掠身便走,卻在跨出殿門時被攔了住,一列的帶刀侍衛。
有人冷聲道:「拿下。」
九微如在雲端的抬頭,就看到國舅冷若冰霜的臉,他的眼神落在九微身上,語氣森冷,「又是你,身為質子從不知安分守己。」
又是她,惹是生非,不懂得安分守己。
她看着她的舅舅腦子開始清醒,只覺得完了完了,在國舅眼裏她擅入寢宮,驚擾聖上,連同沈宴大鬧菁華殿,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她完了,顧尚別也完了……
然後一道背影立在了她眼前,她看到沈宴單薄的背,聽他難得認真的道:「國舅要問罪找我便是,我會一一,細細的同國舅講清楚。」側頭對南楚又道:「帶她先走。」
南楚點頭,剛跨出一步又被刀劍逼了回來。
&都不能走。」國舅語氣不重,卻讓人發寒。
侍衛讓道,國舅打那刀劍里走來,急着入殿看那冒牌貨九微,眼神沒有為九微停留一下。
擦肩而過時九微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那涼的衣袖,細細的紋路。
國舅微微蹙了眉,侍衛要上前拿下九微,沈宴在她身前喝道:「誰敢動手!」
侍衛愣了一愣。
國舅蹙着眉,冷冰冰的盯着她的手指,剛要開口,聽她搶先道:「你答應過……你答應過我不死就可以提三個要求……」
國舅的手臂在她的手掌下緊了緊,他眉眼收緊的看九微,她哭了,只有眼淚,沒有聲息,那眼睛裏的神色像極了一個人,她幼年時也這般哭,悶着聲的,只有眼淚一滴滴落下來,後來她連眼淚都很少掉。
&一個要求我求你讓長情留在宮中陪我……」她緊緊攥着那衣袖,手背上在流血,臉上冰冰涼的也不知是淚是汗,「第二個要求……是求你對我笑一笑……」
他的眼神顫了顫,盯緊九微,「你從何得知的?」這樣的事情只有他和九微知道,連九微最親近的長情都不知道。
他記得那年九微重病,整整病了一個冬天,九微在夜裏悶聲問他,她是不是要死了。
他在那時許諾,若是九微病好,就允許她提三個要求,有求必應。
她求的就是這兩個。
九微手指在發顫,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冷的,不住的道:「第三個要求,讓我走……馬上,不然就來不及了……」
&能讓她走!」趙明嵐在殿內喊道,急急的扶着長情下榻。
九微就那麼盯着國舅,她的舅舅,她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護她生存,也將她囚在這宮中的舅舅,他的眉頭緊着,眼神緊着,冷若冰霜的眉和眼。
半天半天,他突然開口道:「讓他走。」
一口氣松下,她跌靠在南楚懷裏,虛啞道:「快走。」
南楚看了一眼沈宴,抱着她直奔而去。
一路的冷風滿懷,似乎下雪了,涼涼的落在她眉心眼角,她的手腳是僵的,腦袋是漲的,哆嗦問南楚,「你們為何會來?」
南楚簡短道:「大人回去找公子,聽說公子被傳召入宮。」
所以呢?
九微暫時想不明白。
南楚幾個跳躍輕巧的落在質子府外,門開着,滿院的死寂。
南楚抱她入了院子,她喊道:「扶南?」
沒有人應她,她聽到屋內杯盞碎裂的聲音,掙扎着下地,搖搖晃晃的推門進了屋子,一瞬間手腳冰寒。
晚了嗎?
顧尚別倒在桌上,腳下是碎裂的杯盞。
她緊了幾步上前,伸手輕輕去扶顧尚別,他便滑倒在地,七竅流血,面色發紫。
中毒……
她腦子裏蒙蒙作響,不斷的重複着,晚了晚了……伸手探了探他的氣息。
晚了。
他死了。
十九
他死了。
溫度尚在,氣息全無。
九微脊背一陣陣發寒,腳步發僵,有些站不住,腦子裏不斷的重複着,晚了晚了……差一點,他還是熱的,就差那麼一點點,或許她應該快一點,再快一點,那樣說不定就趕得及……
是誰下的毒?是誰?
扶南呢?
九微扶着桌子撐起身,顧尚別剛死沒多久,她同南楚進院子時還聽到屋內杯盞摔碎的聲音,是他自己喝的毒酒?還是被逼?誰能逼他喝毒酒?
屋子裏靜極了,靜的她聽到自己的喘息聲和不知道從何處傳來的窸窣聲,很輕微,像是衣料摩擦的聲響。
&南?」她喊了一聲,順着那聲音望過去,榻前的帳幔之後似乎有人。
是誰?扶南嗎?
她快步上前一把掀開帳幔,愣了一下,「玄衣?」
帳幔之後玄衣抱膝躲在角落裏,抬起一雙紅紅的眼睛看她,瑟瑟發抖着。
&麼……是你?」九微蹙緊了眉,玄衣怎麼會在這裏?
玄衣卻忽然抱住她的腰哭了起來,小聲的,瘦弱的肩膀一顫顫的,嚇到一般語無倫次的哽咽:「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扶南他……」
&看到什麼了?」九微腦子裏亂糟糟的一片,讓他抬頭看着自己,急問他,「扶南什麼?」
玄衣眉睫帶淚,尖尖的下顎緊繃着道:「扶南逼顧尚別大哥喝了那杯酒,然後顧尚別大哥就……」
&南?」九微只覺得亂入麻團,「扶南為什麼要下毒?你怎麼會躲在這裏?」
她的記憶里,扶南和顧尚別幾乎沒有什麼交集,為什麼會突然對顧尚別下毒?
玄衣哭的凶,臉色蒼白着,緊緊摟着九微的腰,怕極了一般,「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躲在這裏嚇一嚇扶南,沒想到顧尚別大哥一進來就和扶南吵了起來,我就不敢出去,然後……」
然後就撞上了扶南毒死顧尚別?
可是為什麼?
他哭的九微心煩意亂,迷香的藥效未散,九微撐着腦袋問:「他們在吵什麼?」
玄衣只是不住的搖頭,說不知道。
不對……
九微覺得哪裏不對,她想不通扶南為何會突然對顧尚別下毒,伸手扶玄衣起身,剛想要好好詢問清楚,便聽南楚猛地出現在門外道:「扶南死了。」
&麼?!」九微耳朵里一陣嗡鳴,幾乎以為聽錯了,「你說誰死了?」
南楚冷靜的重複,「扶南,我在後院的密道中找到了他的屍體。」
&道?」她從來不知後院還有什麼密道。
南楚看了玄衣一眼有些猶豫道:「是之前用來藏玄衣公子的密道。」
扶南沒有告訴過她,或者沒有來得及告訴她。
九微突然想起什麼,忙問:「死了多久?」
南楚不明白她為何忽然這樣問,只是答道:「有半天了……」
&天……」九微混沌的腦子裏攪着幾條線。
顧尚別死了,玄衣說是扶南毒死的。
扶南死了,死在半天前。
而顧尚別剛剛死。
怎麼會?已經死了的扶南怎麼有能力來毒死顧尚別,不對……完全不對。
九微拼命讓自己清醒一點,猛地抓住玄衣的手腕問道:「你說你親眼看到是扶南逼顧尚別喝的毒酒?」
玄衣淚水猶在,白着臉,顫抖着睫毛看九微,可憐極了。
九微身子發沉,忽然聽到南楚說了一聲,小心。
還沒反應過來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喉頭,涼的,貼在肌膚上一陣寒顫,同一瞬間,她的手腕被人從背後擒了住,掙扎不得。
她看到玄衣握着那把匕首,臉上依舊是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表情,眼睛裏卻閃着冷光,「你……」他會武功?
南楚近前要來救她,玄衣凜聲道:「你敢對我動手?」
南楚就那麼停了住。
九微心中一涼,她忘了南楚是沈宴的人,而玄衣也是沈宴的人,南楚不會來救她。
&你?」九微不掙扎,瞧着玄衣那雙黑魅魅的眼睛,「是你毒死了顧尚別?」
她該想到,顧尚別剛服毒而亡她和南楚就進了院子,下毒的人根本來不及逃出屋子,而玄衣恰巧就在。
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到會是玄衣,他和顧尚別沒有冤讎,他那麼弱不禁風,膽怯的少年,怎麼會殺人?
可他如今用匕首貼着她喉嚨,手法熟練,沒有顫抖,眼睛裏一絲膽怯都沒有,下顎上還掛着盈盈的淚珠,卻對她笑了,「是我。」
九微不明白,「那扶南呢?」
&是我。」他答的爽快,毫不遮掩,有些遺憾的蹙了細細的眉,「我本來不想殺他,他待我挺好,但是他看到了,他和顧尚別都看到了,所以我也沒有辦法。」
&到了什麼?」九微不明白,這樣一個幼年時只會哭,柔弱的沒有一絲力氣的玄衣居然講出這樣雲淡風輕的話。
玄衣卻不再答她,只是惋惜的看着她,「我原本也不想殺你,若是你再回來的晚一點,讓我將顧尚別的屍體處理好,一切都處理好之後你再回來,我們都可以相安無事。」
&安無事?」九微蹙眉。
他一臉遺憾的點頭,「若是你晚些回來,我可以偽裝好,顧尚別被扶南毒死,而扶南畏罪潛逃,死無對證,一切都相安無事。」
是了,若是沒有趙明嵐的提醒,她不會這樣早的急着來找顧尚別,那麼會是什麼樣的?
趙明嵐要殺她,沈宴來救她。
然後她回到質子府只會看到受到驚嚇的玄衣,他是會徹底掩飾好顧尚別的屍體,裝作是被扶南殺害的,全部嫁禍給扶南。
死無對證,扶南下落不明,大可以說他畏罪潛逃。
那到最後還是由她來背這個黑鍋。
這樣的境況讓九微混沌的腦子愈發混沌,扶南死了,顧尚別也死了,他有沒有被攻略?他死了九微又會怎樣?
也會死嗎?
九微脖子上涼的濕的,血流了一襟,她不知道會怎樣,那個奇怪的聲音告訴過她,若是在沒被攻略之前攻略的對象死了,那她就算攻略失敗,也會死。
怎麼會就死了?
九微瞧着地上的顧尚別,發懵發沉,明明早前離開時他還對她說,等回來有話要對她講。
話還未講,怎麼就死了。
他生平從未做過一件壞事,怎麼會這麼早就死了……
九微渾渾噩噩的不知是不是迷香的作用,看着自己流血竟也不覺得的疼,她聽到屋外有馬蹄聲。
南楚挑開帘子往外瞧了瞧,掠身竄了出去。
院門合閉落鎖的聲響。
南楚反應快極了,鎖上院門回到屋前神色冷肅道:「是國舅的人,國舅來了。」
國舅?舅舅怎麼會來了?
九微想也許,有那麼一零星的可能她的舅舅發現了什麼不對,來找她問清楚的嗎?會來救她嗎?
這樣的一點可能讓她有些開心,她剛想拖延時間等國舅衝進來,喉頭突然一涼,有什麼熱的液體咕嘟嘟的流了出來,然後她才覺得疼,疼的她一陣猛咳,吐出了血沫來。
她的喉嚨被割了開,她看到自己的血一股股的流了一身。
玄衣退開一步,將匕首裹在她的衣服里,不讓血流在地上。
她有些吃驚,只不過是幾年的時間,她的弟弟玄衣居然成長的這麼可怕。
殺人快又狠,沒有一絲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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