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河慢條斯理喝着茶,他看九爺好象很心動,但似乎又有所顧慮,畢竟他要考慮他的鏢局大小兄弟。
不過世道混亂,總要有個決定。
果然,就見九爺錢仲勇與他大兒子錢禮魁交頭接耳一陣後,九爺正色問道:「事關鏢局上下,還請恕錢某直言詢問,若是加入,未知楊相公會如何安置我等?」
楊河臉上露出笑容,果然如此,但他可以理解,畢竟這已經不是錢仲勇一個人的事,他管着鏢局,他要為自己的麾下考慮,一切問清楚,這才是成熟人的做法。
他說道:「九爺,你們若是加入,鏢局其實不必關閉的,飛雲鏢局以後只會壯大,不會衰亡。至於安置,不論鏢師還是趟子手,若是加入,莊子這邊都會給一筆安家銀。然后庄中是包吃住,提供住房,沒家口者與人合住,有家口者可以分房。按軍官,騎兵,步兵不同級別分發不同的院落,有一等房,二等房,三等房不等,只要在莊中滿三年,都會分發給正式的房契,歸他們私人所有。」
九爺等人眼睛大亮,一是聽到鏢局不必關閉,二是莊中包吃住,又提供住房,這種待遇,想必鏢局的兄弟都沒有二話了。
他們也看過了,進莊之時,這新安莊基本都是磚瓦屋四合院,若是分一套,那就是可以傳給子孫的良好家業啊。
以他錢仲勇之能,身為飛雲鏢局的鏢頭,也不過在徐州城內擁有一套普通的四合院罷了。
楊河繼續道:「飛雲鏢局各人都會騎馬,他們若是加入,肯定都屬於騎兵隊的一員,這騎兵隊待遇與哨探隊一樣,他們的待遇安排,肯定在步軍的基礎往上浮。如我新安莊的隊兵,除供應軍服兵器外,普通的隊兵,每人每月有五錢軍餉,伍長有六錢,甲副有七錢,甲長有八錢,隊副有九錢,隊長有一兩,副把總一兩五錢,把總二兩。」
他道:「如此,騎兵隊的普通騎卒,軍餉待遇就與步兵甲長一樣,每月八錢銀。騎卒伍長,每月九錢。騎卒甲長,每月一兩。隊副,每月一兩五錢。隊長,每月二兩。」
此時有馬之人與無馬之人待遇是截然不同的,就是在明初之時,衛所軍士的月糧,軍士是每月一石米,步軍總旗一石五斗米,小旗一石二斗米,但普通的馬軍,月餉就有二石米,比總旗還高。
在這崇禎年間,就是營兵,南兵月餉也不過每月一兩五錢銀,北軍更每月米一石止折銀一兩,但馬兵每月就有二兩三錢五分銀。
就連戚家軍中,也只有騎兵才有盔甲,這時代騎兵與步兵,肯定不能一樣的待遇。
所以楊河要建騎兵隊,各騎兵的待遇,肯定要在步兵的基礎往上浮。
他楊河也看得出來,九爺錢仲勇還是老派江湖人的做派,多以義字為先,很多時候還是多考慮麾下兄弟們的出路,所以他也先講普通士兵們的待遇。
果然九爺等人聽得聚精會神,其實他也聽出了,相比外界的軍伍,光光看月餉的話,新安莊馬隊的月餉低得令人髮指,普通騎士,每月只有八錢銀。
但莊子有各種各樣的隱性福利,如包吃住,分住房,有醫院,有圖書館等,種種算來,恐怕一個月沒有五六兩銀不能下來。
九爺心中暗暗佩服,楊相公好手段,這種隱性的待遇,肯定會將莊民牢牢的捆綁在莊子中了。
只有他四兒子錢禮爵暗暗着急,怎麼還沒說到他們父子幾個人頭上?
楊河道:「因為莊中馬兵不多,騎兵隊建後,也要哨探。這邊有獎勵規矩,外出哨探所得,除馬匹盔甲與一些重要兵器上交外,余者繳獲,如銀子什麼,都可以歸出哨的馬兵所有。」
九爺點頭,他沉吟道:「撫恤與馬料怎麼算?」
楊河道:「出戰若傷亡,傷者殘疾,撫恤銀三十兩,安排教頭等各類活計。亡者撫恤銀五十兩,家屬遺孀,同樣安排適當的活計,在分房方面,與軍官一樣待遇。至於馬料,我這邊的馬匹,閒時四分豆料,六分乾草,戰時六分豆料,四分乾草。」
九爺等人本為莊中撫恤吃驚,這樣安排,將士們還有什麼後顧之憂?
聽到馬料方面,更是吃了一驚,這麼高?
一般此時的馬料,軍伍中基本是每匹馬日支料草銀八分,一年差不多草豆銀二十四兩,但新安莊的馬匹,顯然待遇大大超出這個標準。
這也是楊河要精養馬匹的考量,讓每匹馬都吃得驃肥體壯,戰時才好使用。
跟人一樣,馬匹也是要營養的,天天吃草,就跟人天天喝稀飯,可以活命,但面黃肌瘦,幹不了重活。
就若人的葷腥,給馬吃的糧食豆料比例越高,它們的葷菜油水就越多,體力就越足,戰場上才跑得快。
歷代遊牧民族的騎兵所乘坐的馬匹普遍存在體力不足的毛病,這毛病就是吃青草造成的,畢竟天天喝稀飯,哪來的體力幹活?他們解決方法是使用更多的馬,輪換着騎。
所以塞外胡人入侵,動不動就是一人幾馬,他們馬多是一方面,一方面也是馬匹體力不足沒辦法。
……
黃叔一直在旁聽着,嘆為觀止,外人不明白新安莊強悍之因,他以前也是糊塗,眼下看來,這都是金山銀山堆出來的。
若楊相公這種養兵養人方式,外界學之,恐怕也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因為沒有人願意象楊相公這樣投入。
或許刻意,或許無心插柳柳成蔭,若楊河這種高成本,高收入方式,外人確實很難複製,也可以讓他未來一直保持優勢。
聽完種種解說,楊河看得出來,九爺等人已是心動非常,再沒有後顧之憂。
他也趁熱打鐵,笑道:「所以,楊某正式邀請九爺加入莊中,任我新安莊騎兵隊隊長,以錢禮魁兄弟,還有錢鼓瑟姑娘任隊副,你等意下如何?」
九爺還沒說話,錢三娘突然道:「我也是隊副,每月也有一兩五錢銀?」
聲音清冷動聽,有如寂寞山嶺,花樹堆雪。
楊河笑道:「當然。」
九爺與大兒子錢禮魁互視一眼,看看楊河,又看看錢三娘,眼中都湧現莫名的神采。
黃叔也是一愣,以審視的目光,對錢三娘看了又看,然後面現沉思之色。
九爺四兒子錢禮爵急忙道:「那我呢,我怎麼不是隊副?」
九爺猛然喝道:「閉嘴,四郎,你這樣毛毛燥燥,如何任隊副?還是多加歷練吧。」
錢禮爵嘟嚕着嘴坐下,然後九爺看向楊河,有些遲疑的道:「楊相公,你以女子任高職,就不懼外界閒言碎語,風言風話?」
楊河微笑道:「我的地盤我做主,在新安莊,我說的話就是規矩。有誰敢亂嚼舌頭的,讓他到我面前來,不論他是誰,我都撕爛他的嘴!」
這話說得霸氣,九爺,錢三娘等人都是雙目大亮,九爺錢仲勇哈哈笑道:「好,果然是人中之龍,楊相公如此厚愛,錢某若不答應,那就是不識抬舉,錢某應下了。」
他也是乾脆之人,就一撩身後猩紅的斗篷,推金山,倒玉柱,雙手抱拳,單膝下跪,向楊河施禮:「屬下錢仲勇,見過楊相公。」
他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有那救來的粗壯女子李如婉,皆是如此行禮。
楊河哈哈大笑,扶起九爺,說道:「九爺不必多禮,如我早前所說,我等攜手同行,共建亂世中遮風擋雨的家園,讓我新安莊園,越發的壯大,在亂世中,可以遮蔽更多的人!」
眾人站起,皆是歡喜,楊大臣,齊友信等人都過來見禮。
各人不勝歡悅,正要對戰流寇,就來了馬隊,太好了。
而九爺的本事,他們也是見識過的。
黃叔這時定了定神,也是笑道:「恭喜九爺,覓得桃源之所,以後盡可一展胸中抱負所學。」
眾人再次坐下,那神情就不一樣了,又說起鏢局馬隊之事,現新安莊有馬四十五匹,不過哨探隊每人分了一匹,各把總,各總管也有一匹,然後富餘二十匹馬。
九爺堅持鏢局兄弟的安家銀他來出,楊河不許,言規矩就是規矩,不過九爺言鏢局現有戰馬四十五匹,可以拉來,楊河許可了,然後徐州留守十幾人,也多會馬術。
騎兵隊這邊,應該可以組建五十人。
楊河頗為歡喜,這就有五十騎騎兵了,還可以再訓練。
正說着,卻聽丁丁當當的鐘聲,卻到了午時。
然後楊大臣出去了,去接弟弟妹妹放學。
很快,妹妹瑛兒稚嫩的蹦跳聲傳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還有胡就義跟着的聲音:「瑛兒,吃過飯,你叫爵爵,釧兒,線女她們一起玩老鷹抓小雞啊。」
然後妹妹瑛兒甜甜的聲音:「知道了,就義哥哥。」
楊河臉上露出笑容,現弟弟妹妹在莊中安定,上午讀書,下午自由活動。
不過對弟弟謙兒,他要求會嚴格些,下午也要識一些字,妹妹瑛兒,有時開開小灶。
而別的隊兵,上午操練,下午識字。
所以下午,胡就義有時還是閒的,也喜歡跟未成年人混在一起。
就見弟弟楊謙牽着妹妹的手進來,一個護衛,還有楊大臣與胡就義跟在後面。
然後瑛兒被牽着手,還在不斷蹦跳,相比弟弟,妹妹還是很活潑的。
看見楊河,妹妹瑛兒飛撲過來,撲到楊河懷裏撒嬌:「哥哥。」
她甜甜道:「瑛兒今天又認識了幾個字。」
楊河在她紅撲撲的臉上親了一口,笑道:「瑛兒真乖。」
胡就義這時走上台階,但看整個廳堂都是人,匆忙對楊河施一禮,就溜了。
他還是這毛病,怕見生人。
瑛兒在楊河懷裏,她目光轉動,好奇的看向堂內九爺等人,看到錢三娘時眼前一亮。
她甜甜道:「你是那鏢局的姐姐?姐姐,你越來越漂亮了。」
錢三娘驚訝又歡喜,說道:「真的嗎?」
她嫣然一笑,如同冰山解凍。
……
到了午飯時間,楊河本來打算在宅內開個小灶,款待黃叔、九爺一行人。
但九爺知道新安莊的食堂制,堅持與眾人同食,免得厚此薄彼,惹人閒話。
黃叔則無所謂,他要吃好的,大可回到邳州開小灶。
不過與眾人吃食堂,更可以表示自己的親近。
這個午飯,讓九爺等人非常難忘,間中有個小插曲,來個桌前時,楊河順手為錢三娘拉出椅子,讓她坐下,這個動作在後世,只是普通的禮節禮貌,展現男人的風度。
但卻所有人看向楊河,錢三娘也是低垂下了頭。
楊河一愣,想想時代果然不同了,不過此事他當然不會放在心上。
他只是隆重為眾人介紹九爺,然後舉起酒杯道:「諸位,讓我們舉杯,歡迎九爺的加入!」
歡聲潮動,九爺錢仲勇也是陣陣激動,看着周邊一副副真誠的面孔,他心中那種感覺難以用言語來形容,就似乎有一種新世界涌到面前,命運的潮流浩浩蕩蕩前行一樣。
「自己的選擇是對的,錢某人也為鏢局的兄弟找到一個好家!」
九爺鄭重起身,對周邊團團一揖。
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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