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是期盼看着,特別張出遜睜大眼睛,靦腆清秀的臉上滿是緊張。
他幾兄弟的火器都是他鑽膛,他兩個哥哥更多是幫工,從很久以前,銃管鑽偏問題就一直困擾着他。
楊相公曾言過,這問題出在鑽頭上,要解決很簡單,當時他含笑不語,現在終於說了。
他緊張看着,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他看着楊相公在木板上作畫,慢慢成形,最後畫出一副鑽頭的形狀。
這是……
張出遜的眼神凝固了。
李天南一樣睜大眼睛。
他自認自己打造火銃的技藝,在佛山一片也是排得上號的,然鑽膛之弊病,也一直困擾着他。
經常鑽着鑽着,整根銃膛就廢了。
而且他還沒有蘇鋼鑽頭,用低碳鋼材料的墮子鋼,進度緩慢,慢慢幹活,一個月打制一根鳥銃。
甚至很多工匠不如他,鑽膛是鑽到一半,翻過來再鑽另一半。
聽說有一直鑽,不擔心鑽偏的鑽頭樣式,自然是睜大眼睛看。
此時他盯着楊相公畫出來的鑽頭形狀,喃喃道:「這就不會鑽偏了?」
楊河提着鉛筆,笑道:「不錯,用這單面鑽頭,就可以解決銃管鑽偏的問題!」
看張出遜與李天南面露非常激動的神情,他笑了笑,這兩個年輕人,可以好好培養。
畢竟年輕,可塑性強,本身他們技藝也非常不錯。
而要解決銃管鑽偏的問題,確實很簡單,將菱形結構改為單面鑽頭結構,一種簡單的物理原理罷了。
當然原理再簡單,這窗戶紙不點透的話,可能數百年上千年,也沒人會想到這上面去。
事實到了清末,很多地方的工匠仍用菱形鑽頭,印第安人幾千年歷史,早有了車輪的雕塑玩具,就是想不到發明推車用的輪子。
對着這單面鑽頭結構討論良久,楊河吩咐張出遜先用普通墮子鋼打造一副這樣的鑽頭,試用後,若可行的話,再用蘇鋼打制,以後鑽頭也皆是此標準的單面結構。
張出遜激動的答應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試試。
張出恭在旁看着,一樣心下激動,相公將此等絕密技藝相授,自己等更得盡心戮力做事。
楊河決定先打制六副單面鑽頭,暫時張出遜與李天南各用一根,余者幾副備用與更換。
鑽膛是技術活,普通鐵匠卻是行不通,不過他們可以打制銃管與別的零配件。
銃管直接用多煉好鐵打制的話,也就是一天之內的事,郁鐵匠等人一樣可以參與打制。
熟鐵板直接卷合膛管並不困難,技術含量不是那麼高,很多鐵器的打制比銃管還困難,郁鐵匠等人畢竟是幾十年技藝的老鐵匠,就算沒打制過銃管,張出遜等人帶一段時間,熟悉後就可以了。
這樣幾個鐵匠按標準打制銃管與零部件,打磨銅栓,張出遜與李天南鑽膛,一個月一百杆新安銃是很輕鬆的。
楊河還設計一種車床,使各項工具匯集一體,讓打磨鑽膛更為的便利。
依楊河的估計,基本半天就可以鑽膛一根。
這樣張出遜與李天南二人,一天就可以鑽四根的銃管。
……
「這是?」
眾人看着楊相公又在另一塊木板上畫的器械圖案。
看那上面的器械圖,頗類似一種床式的結構,然後上面有床架,有鑽頭,有移動台,有固定槽,還有種種類類的附件加工台等。
眾人都是緊盯着看,張出恭與張出遜特別關註上面的鑽頭,卻是換成了曲搖柄,與他們往日所用鑽頭使力頗為不同,而且上面的鑽頭似乎是固定不動。
畢竟楊河的素描功底還是很深的,圖案部件畫得非常精準到位,一眼就可以看到這個狀況。
看鑽頭對面,還有一個固定槽,上面夾着一根銃管樣子的圖案,圖案邊上還有着示意的虛線頭,意思是鑽管時,是銃管向這邊移動,而不是鑽頭。
這個……
不單張出遜,就是李天南都是震驚沉思,他們敏銳的覺察到,這個鑽床的犀利之處。
特別銃管被固定夾住,整體推移過來,那鑽管時,將難以想像的平穩。
真是……
兩個年輕人都是讚嘆不已,楊相公是怎麼想到的?
大明這麼多工匠,也沒人想到這個樣子。
至少李天南居在佛山,那邊有「鐵鎮」之稱,匠工雲集,大師亦不少,然他們只是手藝不錯,這麼犀利的器械,卻從來未有所耳聞。
再看這器械又有各類的加工固定台,介時銃管與零配件的打磨切削等等,都可以在這車床上完成。
太美妙了,眾人心中讚嘆。
李鐵匠看着圖案,亦是心醉神迷,對他們工匠來說,這副器械圖是如此的絕美,想不到竟從一個秀才手中描繪出來。
他臉上甚至現出敬畏的神情,尋思:「楊相公難道是匠神轉世?」
他怎麼也不明白,楊相公作為一個讀書人,是怎麼知道這些匠工方面的事情?
他在邳州城多年了,也知道軍局器那幫書辦管事大使是什麼德性。
郁鐵匠也是走近仔細看,看得入了神,想不到自己老了,還能看到這種絕世利器。
這新安莊,真來對了。
若長久待下去,以後自己郁家,要出幾個大師啊。
楊河看着眾人神情,微微一笑,這是他結合這個時代,創繪的簡單鑽床、銑床、鏜床、刨床匯合體。
這些車床整體零配件並不複雜,技術含量更不高,眼前這些工匠就能打制。
而這個簡單的車床若能製作幾個,至少張出遜與李天南二人,一天鑽四根銃管沒問題。
別的工匠,也一樣可以在車床邊切削打磨。
他看着木板上的圖案,這個機械現在還很簡單。
但雖然簡單,卻代表力量。
眼前這力量粗粗換算,就是等於他新安莊區區幾個鐵匠,就超過別的大作坊百餘鐵匠大家的力量。
而且這邊生產出來的產品,會更快,也會更好。
也只能被摹仿,不能被超越。
事實上很多革命性的機械開始都很簡單,但很快就煥發出難以置信的活力。
……
車床的打制,還有火銃上面,其實有一個零件必不可少,連接、緊固,處處需要。
這個小東西在工業學名「標準件」,也就是非常常用的螺絲螺栓。
此時這東西的加工可不簡單,經常是慢慢切削出來,一根圓棒料夾住,慢慢一刀一刀割下,每一次還要仔細對刀,免得割錯割壞,最後切削出一個小小的螺栓。
加工效率低不說,製造成本也非常不經濟,材料浪費太大了,對工人的要求也高,經常需要老師傅。
所以楊河打算使用一個模具式的東西來批量打制螺栓,還有一種加工內螺紋的刀具。
而這兩個東西的打制說簡單也簡單,說困難也困難。
不是技術,這個時代的技術不可小看,很多工匠大家製造的工藝品,都讓後世嘆為觀止,感覺摹仿不易。
而是材料,就象燧發槍的擊錘彈簧片,需要好鋼才能打着火。
這兩個東西對材料的要求更是非常高,畢竟是模具,使用高碳鋼免不了。
好在楊河有兩百斤蘇鋼,材料問題基本解決。
在眾人期盼目光中,他在另一塊木板上緩緩畫出那兩個東西的圖案。
有這兩個東西,就可以批量打制螺栓等標準件。
或是加工內螺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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