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明亮,小溪擠滿蓮燈。
衡都詩會允許攜帶家眷,大多男子自然是帶來家中賢妻。但信仰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大衡婦人,才不會去給男人們彈琴吹簫,只有不知廉恥的青樓女子才會在一群男人面前拋頭露面。婦人嘛,應該站在一旁賢惠地談笑,或是在小溪上游放一盞祈福的蓮燈,這些才是大家閨秀該做的事。
少女覺得婦人們談着聽潮街哪家的菜比較鮮的行為,實在是無聊透頂。於是她走過婦人聚集的小溪上游,無視了家裏丫鬟在身後喊着「小姐」希望她停步。
一路前行,讀書人的之乎者也,所謂才子的詩詞歌賦,都不能勾起名為白霜的少女,哪怕一點點興趣。命運總在不經意間安排邂逅,你不希望她見到你落魄的那個人,她往往會在你落魄的時候第一次出現。
白霜望見有一處地方站着不少人,一看便是有熱鬧可以圍觀。她回頭看了看從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鬟,說:「小七,你怎麼那麼慢。」
被叫做小七的小丫鬟緊張的說道:「小姐,老爺不讓我們亂跑的,你這樣做回去後我會被打死的。」
「不理不理,快去那邊看看。」白霜拉着小七的手,向剛剛人多的地方飛似的衝過去。
白霜看到,一群書生裝扮的人竟對着一個十六歲模樣的少年指指點點。
畢竟是在晚上,白月光揮灑得再多,總是不能像白天那麼明亮。所以她沒能看清少年的臉,而少年一聲不發,只能聽到旁邊那群才子的聲音。
「陳百川啊,陳國派來的奸細吧。」
「陳家人竟然還敢來大衡,欺我大衡文林無人?」
「此等殺人惡魔之弟,真是污了今日美景。」
這少年就是陳百川啊,父親大人回家時說過這人呢。父親說他長得亂七八糟,跟家裏看大門的糟老頭似的。
但他好可憐,被那麼多人指指點點。
這樣的他好像從前的自己,白霜想起流浪在朱雀街時,自己穿着乞丐服,被一群小孩圍着嘲笑沒有爸爸媽媽。當時她哭了,哭的好慘。而路過的轎子裏走出她的英雄,英雄給了她吃喝不愁的生活,還把自己作為父親填補了白霜感情的空缺。白霜很感激自己的英雄父親,所以她心中突然騰起好幾層樓高的正義之火。
白霜對着那群嘀咕個不停的書生呵斥:「你們怎麼能欺負一個少年!真不要臉!」
白霜忘了自己也才十七歲,忘了女孩不能拋頭露面,忘了啞巴父親在宣紙上教她寫的男女授受不親,她衝過去拉起陳百川的手就跑。
手,很滑很舒服。感受到手上溫熱的觸覺,往人少處奔跑的白霜臉紅得跟熟螃蟹似的,她此刻突然又有了少女的羞澀和矜持。
白霜停步了,低頭不語,但她慢慢蔓延上玫瑰色的耳朵出賣了她的內心。
陳百川看呆了。白色紗裙的少女,一頭烏密的長髮零落在肩頭。少女額頭那一抹白皙的肌膚,就讓正處青春期的陳百川險些想入非非。幸虧那雙清澈的眼睛驅趕走陳百川所有的邪念,他只想沉醉在那一汪潔淨的清泉里。少女很美,美得陳百川想用所有去呵護她。
這大概是一見鍾情。
上輩子加上這輩子都還是處男的陳百川,心中實在是慌張得要命。
「在下……在下是陳百川,見過姑娘。」
白霜見着眼前長得比自己還清秀幾分的少年,心中更害羞了。剛剛光線不好看不清少年的臉,但這時靠的這麼近,哪裏還能看不清。少年長得跟仙人似的,而天仙似的少年,在跟她說話呢。
陳百川見少女沒有回話,只是痴痴望着他,心中既是滿足,又是無奈。
其實陳百川也不是貌比潘安的絕色,頂多也就是五官端正、面目清秀這一級別。顯然對方,也對陳百川身上分泌的荷爾蒙產生奇怪共鳴。兩人的荷爾蒙交織在一起,變化成一見鍾情的化學反應。
陳白川再開口,少年的聲音喚醒少女的痴迷:「姑娘,在下叫陳百川。」
「陳公子好,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兩人一時無話,只好抬頭望望明月,任由胸口小鹿亂撞。
和心儀之人,望望明月,倒也不錯。
正尷尬的不得了時,耳邊傳來一個小太監的呼喚聲。
「陳公子,陳公子,你在哪?黃老爺有請呢。」
慶華帝召見,不得不去啊。
陳百川用近乎撒嬌的聲音說道:「他在叫我,我得走了。」天哪,陳百川心裏快崩潰了,這種嬌羞的聲音竟然從他口中傳出。
他聽到少女噗嗤一聲笑,也半分尷尬半分痛恨自己的笑了笑,還不知道名字的少女,該不會因為這種撒嬌的語氣而討厭他吧。
陳百川突然有種面對慶華帝時心中的惶恐,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轉身,向着找他的太監走去。
而白霜看他走的堅決,暗恨他不知憐香惜玉,要叫她一個女子來主動麼?
白霜雖是惱怒,又怕陳百川真的走遠了。她喊道:「陳公子,我姓白。明日……明日清晨,還是此處再見。」
陳百川聽到這話,內心狂喜,立馬回頭。
「知道了,知道了。」
這少年在大衡,第一次放下所有偽裝,釋放自己的真實情感。
白月光照在陳百川的笑臉。
白霜見到陳百川開心得跟小瘋子似的,也是笑的花枝亂顫。
白月光,照在天涯兩端,照在綠波中,但這一剎那,它只照在兩人心中。
有女白霜,凍結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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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還是是那個白日裏到陳百川家中帶他進帝宮的小太監,但不知之前的溫柔公子哪裏去了,這陳國使者怎麼一會不見,變了個人一樣。
被陳百川用憤怒眼神一直盯着的小太監,想不明白到底哪裏得罪陳百川。之前多要了地契?消息給錯了?
「小公公,陛下有何吩咐?」陳百川的聲音很冷。
「陛下沒說。」小太監臉上也有了怒意,太監也有脾氣,「姓陳的,我若是有得罪的地方但說無妨,別整天陰陽怪氣!」
「我剛剛在和一天仙女子說話,被你擾了,你說得罪了嗎。」陳百川幾乎快要吼出來。
小太監萎了。
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親。
所以他繼續承受着陳百川的怒目而視。
作孽,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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