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李夏 第四一八章 過年

    婚姻是兩廂情願的事情，不僅要男女雙方樂意，兩家也要樂意，缺一不可。這是夏老爺子堅持的觀點。他讓夏二叔就此打消將五月嫁給張坊的念頭。

    「年紀輕輕，有手有腳的，一輩子還愁吃喝嗎！」最後，夏老爺子還說了這麼一句話。

    這話似乎意味有些不明，但夏二叔立刻就聽明白了。夏老爺子這是看出他們貪慕張家的富貴，所以說這句話來警示和勸導他。

    回到東廂房，夏二叔、五月幾個正翹首等着夏二叔。夏二叔重重地往炕上一坐，就把夏老爺子的意思說了。

    「不能聽她爺的。聽他的准沒好。那張坊不是說他稀罕的是咱五月，不稀罕他那個表妹嗎。這麼好的事，咱憑啥就不能想了。」夏二嬸立刻就說道。

    五月沒說話，但顯然夏二嬸說的正是她的意思。

    「還有她爺那句話我可不樂意聽了。啥不愁吃喝，五月往後不餓着那就行了？六月要不是他爺這麼想的，能受那老些苦！敢情是隔輩人，他不心疼！」夏二嬸又將夏老爺子的想法給批判了一番。

    五月和七月都在旁邊點頭，覺得夏二嬸說的太對了。

    「老爺子就是那樣的人，挖到筐里就是菜。只要是個男的那就行。」夏二叔也跟着說。

    一家人竟是打定了主意，要五月繼續跟張坊往來，務必要將張坊套牢。

    「得偷摸的，別讓老爺子他們知道。要不然老爺子一着急，再給五月找個婆家，我也搪不住。」夏二叔就說。

    「那肯定的。」夏二嬸點頭。

    「我跟張坊說了，讓他有空來。」夏二叔又賊賊地一笑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原來他在新安鎮的時候就料到了夏老爺子的反應，並作出了應對。

    夏二嬸喜形於色，五月就矜持多了，她抿了抿嘴，神色間似乎也很滿意。

    「二柱，你往後機靈點兒，多上外頭溜達溜達，看見你張坊哥，好回來給你姐捎信兒。夏二叔囑咐夏柱。

    「姐，那你有啥好處給我沒有？」夏柱就笑嘻嘻地向五月伸出手。

    五月抬手啪地一聲拍落了夏柱的手：「給你倆巴掌!」這麼說着，五月卻噗嗤一聲笑了。「你機靈點兒，往後還能少了你的好處？」

    轉眼就是大年三十了。

    一大清早，凜冽的北風中就滿是過年的氣氛了。

    雖然團年飯是去後院吃，但這一大年了，夏秀才又在家，所以田氏也想着要張羅一些吃食。不過她現在手裏沒錢，心裏又有事，所以一大早起來就陰陽怪氣地跟夏至說話。

    「……過年沒啥吃的你們可別找我，咱家是姑奶奶當家。夏至啊，娘大着膽子問你一句，過年你打算給大傢伙做點兒啥吃啊？」

    夏秀才在旁邊擦臉，就說了田氏一句：「你咋這麼跟孩子說話呢。」

    「我不這麼跟她說話我該咋跟她說話啊？」田氏立刻把眼睛立起來，「要不我還先給她磕一個再跟她說話。」

    「你這人！」夏秀才無法，就躲了開去。

    田氏就冷哼了一聲。

    夏至拾掇好了從西屋出來，她根本就沒跟田氏計較態度和語氣的問題。「咱過年也炸點兒丸子吧。」

    話音落地，小樹兒就歡呼起來。「姐，咱都炸啥啊？我想吃炸地瓜，我還想吃炸棗。」

    「都炸，都炸。」夏至笑着點頭。

    這個時候，就聽見小黑魚兒的聲音在後門外喊。小樹兒不用人吩咐，趕忙過去開門將小黑魚兒給請了進來。

    小黑魚兒手裏端了個小盆，盆子裏是三塊方方正正，鮮鮮嫩嫩，還冒着熱乎氣的豆腐。

    「十六，給你的。剛買回來，你不是說要炸丸子嗎？」小黑魚兒就把豆腐遞給夏至。

    小黑魚兒忙就接過來：「老叔，你讓我去拿就行了。你看你一大早來給送來，這冷呵呵的。」非常的諂媚討好。

    小黑魚兒看了小樹兒一眼：「你好好拿着，弄撒了就沒有了。」

    過年了，人家豆腐坊也歇業了。因為過年家家戶戶要炸丸子用豆腐，人家應鄉親們的要求才做了些，一大早就賣完了。

    小樹兒哎哎地答應着，兩手捧着盆子把豆腐送進了屋子裏。

    「老叔，是誰去買的豆腐啊？」夏至問小黑魚兒。

    「你~爺去的。他起的早。」小黑魚兒高聲答應着，然後就拉着夏至讓她去後院吃飯。田氏已經揭開鍋蓋從鍋里往外揀餑餑了。她做早飯就沒帶夏至的份兒。

    「爹，娘，我先上後院，一會我就回來咱炸丸子。」夏至還是跟夏秀才和田氏支應了一聲。

    「去吧。」夏秀才就笑着說，然後他還跟小黑魚兒客氣了一句，「要不，小龍就在這吃吧。」

    「不了。」小黑魚兒飛快地往大鍋里看了一眼，就拉着夏至走了。

    等小黑魚兒走的遠了，田氏才敢跟夏秀才抱怨：「你留人家，人家能在咱這吃。咱吃的是啥，人家吃的是啥。你還秀才相公呢？我跟着你吃糠咽菜，人家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

    夏秀才好脾氣地笑笑，沒吭聲。田氏的聲音入耳不入心，他也覺得田氏不過是白說說，痛快痛快嘴，沒有任何意義。

    夏至跟小黑魚兒往後院來，剛進大門口，她就發覺今天和往常似乎有些不大一樣。

    院子似乎收拾的更加乾淨了。

    這肯定說夏老爺子親自收拾的。

    迎面碰見夏二叔，夏二嬸笑呵呵地跟夏至和小黑魚兒打招呼。夏二嬸從東廂房出來，也懶洋洋地招呼他們兩個。

    夏至往東廂房裏看了一眼，心中微微納罕。夏二叔一家今天的心情不錯啊。夏老爺子讓他們死了跟張坊結親的心思，他們本應該沮喪不高興的呀？

    這裏面有問題！

    上房裏，夏老太太頭髮梳的溜光。她看到夏至和小黑魚兒進了院子，就開始放桌子擺碗筷了。兩人進屋來，就正好上炕吃飯。

    今天夏老太太準備的早飯是粳米粥、拌豆腐、糟魚還有一小盆的煎餃子。餃子是昨天晚上包的，蒸好了之後沒吃完，早上就在鍋里抹些豆油，煎的外皮外皮微微發黃，和昨天的蒸餃又是另外一番味道。

    餃子是好東西，所以夏老太太一直讓夏至吃餃子。

    「奶，我就喝粥就行。」夏至只吃了一個餃子，喝了一碗粥。

    小黑魚兒吃的也不多。

    「這是歡呼過年。」夏老太太笑着收拾桌子，也沒強讓夏至和小黑魚兒多吃。一會好吃的東西多的很，倆孩子也應該留些肚子。

    這邊剛收拾完，夏二嬸和夏三嬸帶着孩子們就都來了。夏三嬸說自家也要炸些丸子。她家裏有臘月、小夏林，然後侄女陳杏兒也在這，肯定得多炸點兒丸子留着正月里慢慢的吃。

    「我就不炸了。娘你多炸點兒就啥都有了。」夏二嬸卻說，「我們跟老三家不能比啊。」

    夏老太太好脾氣地笑笑，夏三嬸也沒跟夏二嬸拌嘴。臘月和陳杏兒卻都不高興了。兩個小姑娘扭過頭去悄悄地議論，說夏二嬸佔便宜沒夠。

    兩個小姑娘的聲音不算高，但也不算太低。夏二嬸肯定是聽見了，不過她臉皮厚，假裝沒聽見。

    「你們先自己收拾收拾去吧，一會要幹活了我招呼你們。」夏老太太就說。

    夏二嬸和夏三嬸就都走了。

    「我二叔、二嬸今天挺高興的。昨天我爺讓他們別想張家的事了，我還以為他們得愁眉苦臉的。」夏至就說了一句。

    「過年了吧。」夏老太太笑了笑。

    夏老爺子卻看了夏至一眼，然後目光就轉向了東廂房的方向，顯然是在思慮着什麼。

    以夏老爺子對夏二叔的了解，還有什麼事是他想不到的呢。

    夏至笑了笑，就跟夏老太太商量：「奶你給我點兒棗兒，我回去泡泡。小樹兒要吃炸棗兒。」

    夏老太太就去拿棗兒：「十六啊，要不你想炸啥，就在後院炸了就行，也省事。」

    「不了，大過年啊，前院咋地也得開火。我想多炸點兒丸子，到時候給我二姨家送點兒，還有我蘭子姐那兒，她家炸丸子她也吃不着。」

    夏老太太就不說什麼了，她拿了裝棗兒的籃子，給夏至挑了一小盆出來。正好小夏林過來，夏至就讓小夏林替她把棗兒送到前院去。

    「告訴你大娘，先把這棗兒泡上。」夏至還囑咐小夏林。

    小夏林奶聲奶氣地答應了，然後就抱着盆子走了。

    「小林子幹啥就是痛快。」夏至就當着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誇了小夏林一句。

    夏老爺子笑：「肯定不能是懶人。夏林這幹活的痛快勁兒像他爹。」

    夏老太太也點頭：「那倒是。」然後，她就跟夏至商量要炸些什麼。

    這過年要炸的東西可就多了，素丸子、肉丸子、炸地瓜、炸棗兒這些是最常見的，另外還有很多花樣，就看各家的主婦自己發揮了。

    夏至看到柜上還有兩包槽子糕，放了一些日子也沒見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吃。她就提議乾脆把槽子糕炸了。

    槽子糕切成小塊裹面油炸，味道香甜，外皮酥脆，很是美味。

    「好。」小黑魚兒一聽有新吃食，就大聲叫好。

    一般人家的槽子糕肯定不能油炸，小孩子能吃到一塊槽子糕就不錯了。但如今夏家已經不再是普通的莊戶人家，夏老太太也是能慣孩子的，當即就點頭答應了。

    「還是十六會想。」夏老太太笑。

    在吃這方面，她還是相當有創意，這一點夏至也是承認的。

    商量妥了，夏老太太才喊夏二嬸和夏三嬸來。她們先就準備炸丸子要用東西，打雞蛋、和面，將豆腐攪碎，泡棗兒……一大家子都忙活了起來。

    這些話夏老爺子插不上手。他早就從炕上下來，走到當院正好碰見夏二叔。夏老爺子就將夏二叔叫到一邊說話去了。

    夏至沒往跟前兒湊，不過看夏老爺子和夏二叔的表情就知道，夏老爺子肯定是又在敲打夏二叔了。

    夏至在後院幫着忙活了一會才回到前院。

    她沒在這會工夫，棗兒已經泡上了，炸丸子的面也都和好了。一盆裏面加了豆腐和碎粉絲，另一個盆子裏是用雞蛋和的面，到時候拌上泡好去核的大棗就能炸了。

    「爹、娘，你們不上後院看看去呀？」夏至看了一回，心中也算滿意。不管怎樣，田氏還算是個能幹的人，這些活計她都做的很好。

    「這就去。」夏秀才就說。

    晌午大家一起團年，夏秀才得過去陪夏老爺子說話，田氏也得幫着張羅團年飯。

    夫妻倆一前一後就往前院去了。

    孫蘭兒從隔壁走了過來。

    「十六，你要炸丸子啊？」孫蘭兒笑着問夏至。

    「嗯。」夏至點頭，「蘭子姐，你們家炸丸子不？」

    「說是炸，剛才和了一碗麵，讓我過來問你有沒有棗兒。」孫蘭兒有些不好意思。

    「有，都泡上了，一會泡好了你自己拿。」夏至就說。麵糊裏面加上棗兒，不用加糖和其他的調料，炸出來就是香香甜甜的。

    「好。」孫蘭兒又告訴夏至說，「我家沒啥可做的，十六，你要幹啥，一會我來幫你燒火。」

    「就是炸丸子，晌午飯我們上後院我爺我奶那吃去。」夏至也沒跟孫蘭兒客氣，「蘭子姐，你一會過來幫我炸丸子。完了，我得給我二姨家送點兒，再給你家送點兒。」

    「不、不用。」孫蘭兒忙就擺手，「不用給他們，給他們吃完了也就那麼回事。」

    「那肯定還是不一樣。」夏至笑，孫蘭兒能經常從夏家拿回去些好吃的，孫王氏就有指望，對孫蘭兒的態度就能好點兒。「蘭子姐，你別多心。你也知道，我家現在不在這一點兒上。」

    「嗯。」孫蘭兒想了想，就重重地點了點頭，「那一會十六你不用沾手，省的油蹦出來再濺着你的手。」

    說好要幫夏至炸丸子了，孫蘭兒就先看了看和好的面，她又將麵糊又攪拌的更均勻了一些，然後還嘗了嘗味道。

    「我大娘弄的挺有滋味的。」孫蘭兒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