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易安沐浴更衣後復又重回桃花樹下,只不過這次卻不是躺着,而是趺坐樹下凝神定思的入定,以心神驅馭丹力洗濯丹穴及經脈骨血。讀書都 www.dushudu.com
雲捲雲舒、日升日落,這一入定就是整整一個小周天,桃花不知不覺間已然綻放,到其灼灼夭夭之時,一陣風來,花瓣隨風離枝,落在葉易安的頭上身上,緋紅的桃花映襯的他益發顯出玉光。
的確是玉光。縱然以寧無名的識見之廣博他也不知道葉易安「沉睡」的一年多究竟經歷了什麼,他只是親眼看到這個入定的小周天期間,葉易安原本枯槁的身體一天天漸次血肉豐盈,待其血肉恢復到去年「沉睡」前的原貌時,隨着時間流逝,他的整個身體由外到內開始慢慢玉化,一天一點一天一點的累積起來,到今天小周天結束時,閉目趺坐的葉易安儼然已經成了一個玉人。
尤其是此刻,緋紅桃花的映襯下,這玉光便愈發明顯。明媚的陽光下,葉易安露在外面的手上臉上光澤晶潤,肌理生光,望之已不類人身。
寧無名看着眼前神態寧靜悠遠,儼然玉雕的葉易安心情異常複雜。玉乃天地靈氣之所化,至精至純,實乃道之化物。這葉易安如今這精純寧遠的模樣,難倒是得道了?
修行界中雖有元、靈、真、金等境界之分,不同的修行境界所能運用的術法神通也不同,但以寧無名的身份自然清楚知道縱然修行境界到了金丹層級,已然只是「術」,離道遠矣!
術的修行路徑是先結內丹,再對內丹進行淬鍊,術所追求的終極目標其實並不在於神通大小,而是終有一日能化血肉之身為自然之身。這一化就如同鯉魚躍龍門,是魚龍之變般的根本性飛躍。
修道者認為身體只是船筏,幫人向道的工具而已。修道的終極目標就是徹底脫去肉身皮囊的束縛,從而使精神獲得絕對的自由。
跳過這一化修行者縱然不是完全擺脫肉身的束縛,但也已離之不遠了。譬如修行到金丹境界雖然也能夠入火不焚,入水不溺,但金丹修行者要想實現這一點必須藉助丹力術法的保護。而跳過這一化的則無此束縛,盡可以閒庭信步的遊走於火海,盡可以無需任何術法準備的往來於雲翳洲和人間界,
可以說,跳不過這一化,即便境界再高,術法再高,終究還只是人。跳過的則已成了無數道典中描繪的神!
但鯉魚化龍,人神分際何其難也,這可不僅僅是有天賦和夠勤奮就行的,它更需要心神的突破,或者說個人對道的領悟的突破,其關鍵在於對天地自然的體認,偏偏要實現這種突破卻又無功法術法可循,看似虛無縹緲,但過不去它就成了實實在在的壁障將你絕望的擋在那道門外。
以血肉之身化為自然之身,就如同修行者護體毫光顏色的變化標誌着他們修行境界的突破一樣,玉化就是化神的典型標誌。這一步化神張果沒過去,寧無名同樣直到如今也沒過去,而且他心裏隱隱約約的知道自己只怕是永遠也過不去了。此刻看着葉易安的玉化之所以神情複雜,就是因為他曾經看到過。
六百年來落霞洲有人玉化過,據他所知雲翳洲也有,雖然數量只是鳳毛麟角,但實實在在是有過,最後這些幸運邁過了化神門檻的人無一例外都神秘消失了……讓他神情複雜,乃至於恐懼的是他害怕這就是張果口中的天宮路徑。
若是如此,他怎麼去天宮?葉易安找到的天宮路徑對他又有什麼意義?
他一定要見到張道陵,這是他的執念,甚至是支撐他六百年來願意一直活着的最大念想,而且,他沒有六百年的時間再去等待了。
葉易安從定中清醒看到的恰是正在發怔的寧無名,「辛苦山長了」
「怎麼樣?」
葉易安沒有說話,動念之間身上的衣裳瞬間破碎,如離枝的桃花四散飛去,被衣裳包裹的裂天戰甲也由此顯露出來。
又一念動,看似平平無奇乃至於顏色晦暗的裂天戰甲驀然放出奪目的金色毫光,當此之時的葉易安真是金裝玉雕,熠熠生輝。
戰甲毫光璀璨到最盛時,有白光從中顯化,先是一點一點,繼而化為雲紋符號,在戰甲金色毫光範圍內清晰可見。
很多很多年前,當他還是一個襄州城中的捕快頭兒時就從言如意手中交易到了這件裂天甲,第一次驗貨時也曾經看到這些雲紋顯化的情景,並為之無比驚嘆。但直到今天他才終於能夠真正讀懂這些雲紋的意思。
將戰甲上顯化的雲紋看完,葉易安邊高興於自己的判斷與記憶總算沒有出錯,邊感慨寧無缺果然是寧無缺,他不僅給繼承者留下了裂天斬鬼刀這樣的滅世神器,還經由裂天戰甲留下了滅世路徑,再加上那個血誓的束縛,六百年前的她究竟有着多深的恨哪!
這一年多的「沉睡」中他並沒有找到天宮路徑,最大的收穫其實是經由漢字——甲骨文——雲文——雲紋的過程學會了解析雲紋的方法,也即是說學會了一種新的起源於雲象變化的古老符號系統。
僅有方法是不夠的,但若按照師父葉天問的老法子,每三天等一個新雲紋出來,還極有可能是前面出現過的重合,那麼至少也得十年以上的時間了。就在這時,心神在記憶中找出了多年前裂天戰甲上顯化出雲紋的畫面,隱隱約約間相似度極高。加之學會雲紋後心神鬆弛下來,終究還是牽絆着天機盟與言如意、林子月,所以葉易安才會醒來。
而剛才的驗證則是證實了他「沉睡」時的感覺沒錯,與此同時,也順利找到了天宮路徑,或許不同於師父葉天問走過的另一條天宮路徑。
「怎麼樣?」寧無名的聲音都有些打顫了。
葉易安笑着點點頭「找到了」
「我……能去嗎?」
葉易安詫異的看着寧無名,「何出此言,山長必然是要同去的」
寧無名臉上猛然激起一片暈紅,袍袖無風拂動了好一會兒,「好,好,能去多少人?」
「山長想去多少人?」
寧無名聞此反問,再也忍不住的縱聲長笑起來,笑聲之宏,遼遠不絕。
笑過之後,激動之情施放完畢他又恢復了素來的淡然模樣,「什麼時候能去,有時間限制嗎?」
葉易安搖頭,「山長若有意,現在便可去」
寧無名索性在葉易安身邊趺坐下來,「如此說來,現在是該好好商量商量怎麼個去法兒了,咦,這還虛來的倒是快」
葉易安發現自己比寧無名更早感受到還虛的到來,不過他笑笑沒說話。恰在這時,小院兒門上傳來剝剝的叩門聲。
還虛進來時看到趺坐的葉易安,當即滿臉驚喜的寒暄,只不過寒暄話剛剛出口就猛然卡在了半空中,只因這時他已清楚看出了葉易安的異常。
金裝玉雕啊!還虛的腳步隨着聲音一起卡住了,臉上的笑意硬生生轉化為不可思議的震驚,寧無名看着他的失態也不提醒,笑吟吟的一旁站着。
良久之後還虛方才清醒過來,疾步上前不容拒絕的拉起葉易安的手將他又是好一番打量,「天縱奇才,少年英發者莫過於葉盟主啊。化神功成,自此盡脫肉身皮囊束縛,得不死身,同天地壽,這……真真讓我輩羨煞,愧煞」
看他那火熱的眼神,這番話中其它的或可不論,但兩個字的「羨煞」倒的確是出自赤誠。
葉易安實在受不了他這火一樣的熱情,客套了兩句抽回手,不動聲色間將寧無名頂在前面。
通報葉易安已經找到天宮路徑的消息並沒有讓還虛太吃驚,想必他是從寧無名的笑聲與葉易安的突然醒來中做好了心理準備。倒是三方商談該怎麼去天宮時,問題剛一拋出就卡住了。
那可是天宮啊!單是一個趙升就如山嶽般巍然聳立,誰又知道那裏除了趙升還有哪些不得了的大人物?
這個問題別說討論了,還虛只是想想都已覺得口乾舌燥。趙升既在,張道陵在不在?除此之外,道經記載中那些道教神仙譜中人又在不在?這些早已脫離修行者範疇的神仙譜中人哪怕是隨便出來一個,又有誰能抵擋,誰堪抵擋?面對他們,縱然雲翳洲、落霞洲和天機盟去的人再多又有什麼用?
以前從沒有,或者說是根本就沒敢真正想過這個問題,此時只是稍稍思及,還虛便覺冷汗浸體,希望是一點都看不到的,由此引發的嚴重到無法估量的後果則是像正在眼前發生一樣清晰。
葉易安與寧無名的臉色同樣不輕鬆,而且雖然不願承認,但他們其實有着還虛幾乎同樣的感覺,這個問題根本沒法子討論。
其結果就是,這場本是為商議如何去天宮的會面剛剛開始其實就已結束。事情實在太大,需要考慮的事情也太多,最終三人約定三日後再行碰面。
目送還虛與寧無名走後,葉易安動念之間人已御空而起。一年多時間過去,雲翳洲已恢復舊貌,居高臨下的俯視中但見整個雲翳洲花木蔥蘢,碧草如茵,靈力濃郁的空氣簡直熏人慾醉,真是好一片修行者的洞天福地。當年的張道陵真是給後世子孫造了大福了。
隨意瀏覽中不時有禁制被觸發,葉易安渾不在意,那些被觸發的禁制也沒有一個能奈何他分毫,但詭異的是在這一過程中竟然沒有一個神通道人出現,葉易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後離開雲翳洲直奔下界而去。
確認他已走後,一個神通道人直趨還虛丹房,「山長,他走了。咱們那些禁制……」
還虛面前擺着大堆泛黃的典籍,頭也沒抬,「攔不住他?」
神通道人微微低頭,「是」
「攔不住就攔不住吧,化神啊……對了,以你所見,他是偶然間觸發的那些禁制還是有意為之?」
神通道人沉吟了好一會兒後才肯定聲道:「短短時間裏接連觸發九道禁制,其中還有數道是絕不重合的,以弟子所見他必定是有意為之」
「有意為之……嘿,吩咐下去,把之前預做的那些準備都撤了吧。此外傳令人間界玄玉,絕不可與天機盟摩擦衝突,務必慎之又慎」
「都撤了?」
「嗯,撤了。葉易安既已醒來並玉化化神,機會就徹底錯過了,其人已非我雲翳洲所能制,去吧。對了,你留意着他住過的那處院子,三日後待他一離開,即將那院子封為禁地,沒有我的首肯誰也不得擅入一步」
神通道人領命而去,還虛長嘆一口氣後復又埋首於浩瀚道典之中。
浩瀚蒼穹中葉易安正御風而行。僅僅一年多前,他來雲翳洲時還需藉助裂天斬鬼刀的威能護體以抵禦侵肉蝕骨的烈烈罡風,現在純以肉身穿行,甚至連護體毫光都沒用,卻似閒庭信步,其間的差別之大真可謂天翻地覆。
此時他的心情很愉悅,這種愉悅並非來自於化神的成功,而是來自於肉身無所阻礙融入天地的感覺。
天地與我共生,萬物與我齊一。這一刻,葉易安無比真實的感受到自己已經成為浩瀚蒼穹的一部分,蒼穹即我,我即蒼穹,再不是以前那個丹力毫光包裹的匆匆過客。
這種感受的變化在最初的愉悅過後也慢慢開始改變他對浩瀚蒼穹的認知,而這一切都是對道的體認。
游魚入水般翱翔於蒼穹之間,葉易安顧盼之中愈發感覺到自己的渺小,饒是如此,他仍然竭盡所能的極目四望,同時腦海中無數疑問紛至沓來。
在他看不到的蒼穹盡頭是什麼,是依舊空茫的虛空,還是有另一個世界?如果真有另一個世界,那麼那個世界又是什麼樣子……
每一個疑問必然伴隨一個猜想,每一個猜想又必然伴隨着想要證實猜想的衝動,如此不斷的積累下來,最後這衝動竟如狂潮般蓬勃浩蕩的衝擊着心湖,幾乎要將他淹沒,而四周似乎無窮無盡的蒼穹也陡然呈現出勾魂攝魄的魅力。
到蒼穹的盡頭去看看,哪怕只看一眼!
葉易安幾乎是耗盡全部心神才勉強抵禦住這種莫名而生的致命吸引,他真的很想去,很想很想,只是現在還不能!
凝神定思收攝住異常活躍的思緒並撫平心湖後,葉易安戀戀不捨的從極目處收回目光,再也不敢閒庭信步,加快速度直奔人間界。
再度看到熟悉的山川江河以及黑豆般大小的城池之後葉易安長吁了一口氣,回首身後,無盡無垠的神秘依舊在哪裏,依舊是那麼的勾魂攝魄。
藉由傳信玉玦,葉易安很容易就找到了言如意的位置。當他到達時,來迎他相會的卻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浩浩蕩蕩的龐大隊伍。只看那些熟悉的天機盟眾們神采奕奕的臉,天機盟眾們現在的狀況也就不問可知了。
看到他眾人更是興奮,簇擁着言如意迎了上來,擔當雙方走近時,後面的猶自涌涌,前面這些人卻是有人號令般不約而同的停住腳步,眼神複雜難明。
他們停步,葉易安卻沒有,迎住之後給了言如意一個眼神笑容後,先走到陳方卓及倖存的四大執事面前,「這一年多辛苦你們了」
陳方卓沒有答話,臉上依舊怪怪的,他身後的四大執事及其他一些執事們幾乎都是一樣。
「怎麼了?」
陳方卓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臉,「盟主,你怎麼看着……不像個人了?」
葉易安看看自己的手,玉質晶瑩,美不勝收,但全然失去了人應有的血肉之感。此前他一直沒在意這個,但現在面對這麼多怪異的眼神時心底油然生出些恍惚與複雜感受。
收攝住了,葉易安愈發笑的輕鬆隨意,「不像人,那像什麼?」
「像神像,還是最極品美玉雕成的那種」陳方卓剛剛說完,神情驀然一變,臉上現出絕大驚喜,「難倒……盟主,你成神了?」
「神什麼神」正在葉易安不知該如何回答時,言如意走上前來解了圍,「別一直站在這兒了,聽說你回來,在家的盟眾幾乎是傾巢出迎,你也都見見吧」
「對,對,都見見,都見見」陳方卓帶頭側身,很快人群中便現出一條道路。
當葉易安走進人群,歡呼聲轟然而起,直到這條由人群夾道而成的道路最終走完,歡呼聲片刻未停。只是連綿不絕的歡呼聲里總有些怪怪的味道,不消說還是因為葉易安的玉化,當天機盟眾們親眼看到盟主居然變成了能走能動,能說能笑的玉人時,這種怪異實在不可避免。
接風大宴超乎尋常的隆重,各位執事們近乎是興高采烈的報告着天機盟如今的興旺與未來光明的前途,其中還有幾位老執事忍不住流着淚撫今追昔,從散修們當年的孤單影只,備受道門歧視,說到天機盟初創的興奮和隨後的篳路藍縷,再到今天真正挺直腰杆與道魔兩門鼎足三分,有歷史有現實,情真意切,令人實難不為之動容。
葉易安高居主位,同樣在笑,在感慨,在被敬和回敬中痛飲美酒,但面對着眼前他親手創立的天機盟,面對着眼前繁榮興盛的場面和繁花似錦的熱鬧氣氛,心裏卻有着如此清晰的生疏感,他融不進去了,甚至就連他們對天機盟興高采烈的展望也讓他提不起興趣。
雖然他知道這樣不對,但真的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啊!看着身邊高興的醺然欲醉陳方卓的臉,他腦海中浮現的畫面卻是浩瀚蒼穹,無垠天宇。
月上中天方才酒盡人散,葉易安來到專為他安排的住所,注目星空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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