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方卓見他回來當即大鬆了一口氣,跟在後邊不斷念叨人間世中「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古訓,直說現在比不得以前他再不可如此肆意行事,他若有什麼三長兩短,天機谷立時就會分崩離析。
葉易安敷衍着答應後即命召集高層骨幹會議,會議的時間很長很長,當其最終結束時定坤山上愈發的繁忙起來,氣氛也變得古怪,雖然普通弟子們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但即便最遲鈍的人也明白會有大事發生了。
不到兩天時間洛陽的消息傳來,安史叛軍剛剛建國不久的偽燕皇帝換人了,身為安祿山第二子的安慶緒登基稱帝,與此同時沉寂了一段時間的言如意也重登木薩之位,給這兩個消息做註腳的則是千年雄城洛陽一夜之間化為廢墟。
在這個足以驚動修行界與人間世的大消息中,如今已改名為天機盟的定坤山弟子們最關心的是葉易安。因為在這個消息中雖然正主兒安祿山的結局語焉不詳,但葉易安在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卻是傳的異常清晰。
消息中甚至連他與言如意如何並肩潛入水殿,如何聯手雙殺,以及他如何破去安祿山本命神器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葉易安自己聽到這個消息後片刻間就明白過來,這消息絕對是魔門有意放出來的,目的嘛既是要說給道門聽,同時也要說給分佈於整個北方各地的魔門子弟聽。
魔門剛剛經歷如此大變,不管是震懾道門不要輕舉妄動,還是更好更快的整合魔門內部,這個消息都將發揮不可估量的作用。
想明白這點之後葉易安就沒對這個堪稱驚動天下的消息做任何回應,沒回應也就意味着不否認,他這一態度傳出,此前眾議紛紛的修行界反倒迅速平靜下來。
這個消息太大了,但比消息本身更重大的是修行界各方勢力的消長變化,幾乎所有的修行者在葉易安以沉默的方式確認了傳言不虛之後都開始沉思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
平靜乃至於有些沉悶壓抑的氣氛中魔門率先有了動作,他們派出一支龐大的使團帶着眾多禮物以無可挑剔的禮儀前來天機盟拜山。
&什麼花架子」,葉易安聞報之後嘀咕了一句,而後頗不以為然的召集盟中各堂大執事集體出迎。
對方來的鄭重,不管他心裏怎麼想至少在形式上怠慢不得,否則就是對整個魔門的羞辱。
葉易安一行浩浩蕩蕩趕到時卻發現山門處熱鬧的過了頭,看那四面密密匝匝的人影,即便整個定坤山上的天機盟眾沒都出來也差不多少了。
目睹此狀葉易安眉頭一蹙,隨即又放鬆下來,人聚的雖多卻無惡意,只是這些天機盟弟子們有許多臉上神情都怪怪的,這着實讓他莫名所以。
&跑出來幹什麼?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身後陳方卓等原天機谷出身的大執事雖然已感覺到些什麼但一時說不清楚,最終開口說話解釋的卻是站在隊伍最後,原錦繡盟出身的一位大執事,不知什麼緣故,這個平常說話做事乾淨利索的人此時甫一開口就透出股怪怪的味道,「自前錦繡盟在此開山門至今幾十年間,這還是定坤山第一次迎來道魔兩門派出的使團正式拜山」
頓了頓後,這語氣怪怪的大執事又帶着無限感慨的補充了一句,「不管是對於定坤山還是散修界,今天都註定將是永生難忘的大日子」
他這一句感慨落地,立時迎來一片低聲的附和。
&堂主說得好」
&話見的長遠」
&為高論哪!」
那方堂主拱手一個團拜,「諸位謬讚了!前錦繡盟駱盟主畢生所求卻終不可得的正是眼前這景象,葉盟主執掌定坤山不過短短時日就能讓魔門以平禮拜山,實是開散修界數百年之先河。今日之後不僅我天機盟在散修界的地位將牢不可拔,盟內子弟亦將更為戮力同心,屬下作為曾經的錦繡盟眾,謹代表所有原錦繡盟子弟至誠感激葉盟主成就前駱盟主遺志」
方堂主說完居然端端正正向葉易安行了一個大禮,直起腰時儘管他臉上表情掩飾的好,紅紅的雙眼卻無論如何掩飾不住。
&麼錦繡盟天機谷的,都是天機盟一家人,方堂主萬勿多禮」,葉易安口中溫言,心中暗爽。
這個原錦繡盟出身的方堂主修行境界既高,為人又端方公正,實打實是原錦繡盟眾的主心骨,在如今原錦繡盟眾佔多數的天機盟中實有着比陳方卓更廣泛的影響力,若非如此他也坐不到堂主高位。
葉易安自佔據定坤山以來就對他多加籠絡,效果卻並不太明顯。沒想到魔門的這一舉動卻使其當眾拜服,像他這種性格若非是真正心服也不會當眾行此大禮,而這一禮對於天機盟的進一步深化融合功莫大焉。
口中說完葉易安轉回身去,目光從正逐漸行近的魔門使團上一瞥而過後落在四周圍觀的天機盟眾身上。
到這時他已經明白了這些人傾巢而出以及臉上神情怪怪的根本原因。
歸根結底這一切都在「自卑」兩字上。
上古修行界的修士們都是以湖海散人自喻,沒什麼拉幫結派的事情。但這種情況在六百年前發生了根本變化,當道、魔兩門以空前的強勢橫空出現後,修行界就有了三方之分。
三方中散修處於絕對的弱勢。最好的修行之地、最好的功法、最好的藥草、最好的弟子……一切最好的東西都被道魔兩門瓜分一空,散修們只能在他們如山的陰影中遵循着他們制定的規則掙扎求存。
其間散修們也曾竭力抗爭,但散修們來源的地域性使得他們很難團結一心,資源的匱乏也使他們根本無力對道魔兩門形成真正意義上的威脅。塞外的散修們甚至在兩百年前魔門勢力最為強橫的六朝時代被徹底整合吞併,中原散修們竭盡全力能做到的不過是不被道門吞併。
屢次的抗爭失敗使得散修們面對道魔兩門既恨且懼,恨他們的蠻橫,同樣也懼怕他們的蠻橫。久而久之之下就形成了散修們看待道魔兩門時獨特的心理——面上臣服恭順,心底憤恨欣羨。
他們既恨道魔兩門子弟,卻又異常渴望成為他們,這種複雜心理究其根源就在於散修們的自卑,說起來複雜其實與人間世中貧戶們對富戶們的心態如出一轍。
歷經六百年光陰這種心理已是根深蒂固,時至今日與道魔兩門平起平坐這種想法在絕大多數散修看來就是個白日夢,美則美矣,卻難實現。
正是有了以上的背景,所以當聽說魔門居然派了正式的使團攜重禮正式拜山後,定坤山子弟才會表現的如此誇張古怪。
雖然沒有明說的言語,但魔門這前所未有的舉動卻有着極其重大的象徵意義。
魔門這一大張旗鼓的舉動不僅顯示了足夠的善意,同時也意味着他們正式承認了天機盟的崛起,從更大意義上則向整個修行界表明以天機盟為代表的散修界不僅獨立成一方勢力,而且還成為勢力強橫能與魔門並肩而立的天下一極。
數百年間中原地界的散修界勢力雖有消有漲,卻始終被道門壓得死死的,歷次御魔大戰中都是邊緣化的存在,即便此前的錦繡盟幾十年間也一直是以道門的附庸示人。
今次魔門這一舉動其實就是一個無形的宣告:延續了六百年的兩強爭霸格局已然結束,修行界正式迎來了三強鼎立的新時代。
修行界中對此都看的清清楚楚,其中最興奮的自然就是定坤山上這些人,尤其是那些前錦繡盟眾。當年駱錦繡掙扎一生而終究未能達到的局面在葉易安手上變為了現實,散修界作為一個整體終於擺脫道門桎梏達到了歷史的最巔峰。
無數散修前輩夢寐以求卻從未敢奢望的場面就在眼前上演,若不親眼見證誰能甘心?於是定坤山門就成了眼前的場面。
萬眾矚目中魔門龐大的使團終於正式抵達山門,雖然塞外諸胡在中原人心中一直是以蠻夷視之,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支使團中的每一個蠻夷皆是身形挺拔、儀容俊偉,明顯是精挑細選過的,再配合上壓滿金線後堪稱金碧輝煌的法服,一眼看去真是賞心悅目,盡顯魔門六百年霸主的底蘊聲威。
站在葉易安身後的陳方卓不僅留意着魔門使團的一舉一動,甚至連他們的服飾站位也都牢記在心,今天這場面不僅要讓人書於冊錄,傳之後世,更要從中多所借鑑以建立天機盟自己的禮儀隊伍。
天機盟已經一飛沖天,這禮儀上的東西就要花大力氣跟上,就連人間世中不也流傳着「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禮者,敬而已矣」的話嘛,這事弄好了對內有利於鞏固團結,對外則更能樹立天機盟的大派氣象。
魔門使團領頭的是一位穿着大祭師法服的人物,道門御魔之戰這麼多年,縱然是定坤山上散修們也都知道大祭師在魔門的地位異常尊崇,這是僅次於木薩的五大權勢人物之一了。
山門處,一步步端嚴走來的魔門大祭師距離葉易安三步遠近時停住了腳步,而後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抬手虛按着左胸位置躬身為禮,在他身後,龐大的使團隊伍隨着他以同樣的姿勢彎腰下去。
這是典型的皇者之禮,以魔門大祭師的身份即便是見到人間世中皇帝以及大道正與魔門木薩時行的也就是這樣的禮節。
在旁觀者看來,大祭師這一禮更像是對葉易安的加冕禮,他以自己的身份及其背後所代表的整個魔門加冕了修行界中又一位王者的誕生,今日之後當修士們再提到修行界中的至尊人物時,除了大道正與魔門木薩外,還需加上一個天機盟主。
當如此具有象徵意義的一幕就在眼前出現時,定坤山門四周驀然響起一片歡呼聲,聲音先還是小而零散,但其甫一出現就如風中野火般瞬間爆燃起來,最後竟是聯成了一片。
此時若仔細看去,就會看到圍觀的人群中有那情感豐富細膩些的在歡呼的同時已是紅了眼圈兒,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前錦繡盟的出身,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也不知他們是不是想到了駱錦繡。
突然出現的歡呼聲其實頗為無禮,不過葉易安也沒刻意的去制止,上前兩步雙手虛扶起了使團眾人,見禮過後便是獻禮,魔門使團將攜來拜山的禮物一一當眾唱名而出,其豐厚處自不待言。
獻禮過後葉易安親為謝禮,不過就是說些客氣話罷了,至此拜山儀式就算正式結束,使團中的其他人及禮物自有身後的大執事堂主們負責接待,葉易安則陪着大祭師到了定坤山議事大堂,上茶寒暄之後開門見山問起了來意。
那大祭師也沒多繞圈子的說出了來意,他們這個使團是由言如意一手安排的,此來除了進獻禮物表達魔門對天機夢的敬意與善意外,更重要的目的則在於邀請葉易安北上共商結盟大計。
&薩希望盟主能儘快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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