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仿佛忽然間老了幾歲,喃喃自語又道:「豬肉平狠是狠,有智慧,卻也有妥協。你知道他真正把你趕回京的用意嗎?」
「請父親大人指點?」蔡倏抱拳道。
蔡京苦笑道:「之前我也不知道,但緊跟着聽聞五千人被他判處死刑,我就知道他在賣老夫一個人情,給你脫身機會。以此作為政治籌碼,警告老夫的同時做出部分妥協,希望老夫於此一事上支持他整肅江南的行動。否則扯開了,你是知州主政,治下前有黃文炳被殺,後又出了許洪剛這樣的親戚,兒啊,有五千人都被殺了,你真能無辜、能安然無恙嗎?」
蔡倏眼睛紅了起來,悲憤的道:「兒子還未喪心病狂,許洪剛這事兒子真不知道,絕不是兒子主使,因為我根本不需要他去殺民來取得利益。主張剿匪,主要是兒子響應父親大人的政治號召,想撕開您軍改抓權的口子。黃文炳遇害我有些隱約端倪,卻真不知實情。這應該是鄭居中那條老狗的鍋。」
蔡京冷冷道:「好個你不知情啊。但真相它真的重要嗎?這些事發生在你治下,以豬肉平的心黑和決斷,五千人他都殺了,你真的以為他就不能把這些套在你頭上嗎?你是否真的讀懂了成王敗寇之含義?」
蔡倏頓時驚恐的看着父親,仔細想想的確,其實這種事自己沒有少做,爹爹更是輕車熟路。一切的一切都是遊戲,只看需要與否。
「現在你理解老夫沉默的原因了?沉默,有時候是金。」蔡京眯起眼睛喃喃道。
「父親英明。」蔡倏這才高興了起來,好歹豬肉平那小子讓我站在了安全線上,沒把老子順便捉去害死了。興許,這就是父親容忍他、不與之決戰的底線。因為豬肉平他的作為,始終符合父親強調的「士大夫遊戲規則」。
「用他的話來說,老夫英明個蛋,此番蔡黨在江南這個政治版圖,已經輸了。豬肉平太狠,有抱負有執念,乃是真正的政治領袖,現在看已然自成一派。兒子你記住,老夫只是政客投機者,但他高方平是政治家。你要多讀歷史,歷朝歷代不論宰相君王,有正義性、有信仰、又殺人殺出來的權利,才是最穩固的權利。要顛覆這樣的權利上位就需要殺更多的人,需要更正義的信仰。一將功成萬骨枯說的就是這個,每一個真正的王道霸主腳下,無一例外會踩着累累白骨。老夫學富五車,可惜這個道理還是明白的太晚。我的權利是依靠放縱和權術獲得,這是最不穩固的。他高方平……哎,李清照和梁子美說他無術,卻有略。那是一個心有靈犀的聰明女人和一個老奸巨猾的官僚狐狸,他們才是一早就看透了豬肉平的人。」
蔡京不禁握緊了拳頭,此番真的無法迎戰啊。
正如他小高此番以至高的王師心態、絕世梟雄的手段、大正義光環加身,強勢出兵天子廟峽谷,零抵抗就拿下了許洪剛。政治是軍事的延伸,軍事也是政治的延伸。所以天子廟峽谷軍事上一但輸了,面臨豬肉平氣勢如虹、王八之氣的逼宮,政治上若是抵抗,仍舊是面臨被張叔夜黨「屠殺」的局面。
換個棒槌或許會對抗,但是蔡京機智的認為,是沒辦法帶着許洪剛似的烏合之眾、去抵抗這樣重裝上陣的王師的,無奈的在於,蔡京的麾下全是許洪剛,物以類聚,依靠權謀獲得的追隨者,就他娘的這德行,依靠欺軟怕硬組織起來的軍隊,也他娘的這德行……
作為一個逃戶,十二歲的女孩陳小婭一向非常拘謹,儘量不被人看到。
進入盛夏是對逃戶最友好的時節,一年中的黃金時段,各種食物最容易獲得,不用擔心挨凍的事。但是迫切的需要利用這個時機儲備一切過冬的物資,否則儘管是南方,冬天也會非常的艱難。
唯一不好的在於,夏季是蟲子的天下,在山裏需要做好防蟲工作。上個夏天陳小婭那九歲的弟弟被蟲子咬死了,聽到哭聲的時候,陳小婭和她娘驚醒過來時已經救援不及,只見弟弟身上有十多個比雞蛋大的花蜘蛛在活動,而弟弟的臉頰已經黑了。
聽老人們說大山是另外一個世界,擁有另外一套規則。有些地方再好玩也不能去,有些東西再好吃也不能吃。陳小婭懷疑弟弟因為太餓,去不該去的地方,吃了不該吃的東西,觸及了霉運,身間攜帶了某種特殊氣味,於是吸引來了致命蟲子的跟隨。
所以自去年八月後陳小婭就沒有弟弟了,那是陳家最後一個男人,唯一的血脈。
陳小婭埋伏在林子裏躲藏着,忽然見河邊她設置的機關動了,魚被抓住了,於是她賊賊的樣子快速跑了出去。
收穫了一條大魚。
但是與此同時有了人聲,要避開已經是來不及。好在是一老一少兩個農人模樣的人,不是官差。
二人也沒理會髒兮兮、逃戶特徵明顯的陳小婭,只是相互自顧討論着一些話語。
「總算拿下了,不容易啊,整個江州軍被判處了死刑,於天子廟峽谷之內盡數處決了。老天開眼啊。」
「爺爺,那些人已經把江州弄得天怒人怨,許多人深受其害,卻是告狀無門,就說明官官相護,沒人願意惹他們,這次小高相公冒了忌諱,處決五千人。會不會如同秀才們說的那樣,在官場上遭遇他們的聯合迫害?」
「誰知道呢,希望吉人天相吧。」
他們說話間,只見陳小婭攔住了兩人。
有些逃戶會搶吃的,但是這只是一個小丫頭,祖孫二人也沒有害怕。老頭官場了一下,掏出半個餅給陳小婭道:「趕緊走吧,現在誰都不容易,咱們也沒有多少吃的。」
「那些……那些壞兵,壞,壞蛋真被殺了?」太久時間不說話不見人,導致陳小婭一時難以組織語言。
「是的。」那個男娃說道:「聽說他們借剿匪的名譽殺民,江州被小高相公接管後,把江州廂軍定位了叛軍,於天子廟峽谷之內盡數處決了。」
陳小婭聽了之後魚也不要了,餅也扔在了地上,轉身就跑向了山林,很快消失不見了。
黃昏時候進入了深山的隱藏地,陳小婭沒有給娘帶來食物,卻帶來了消息。
「拿,拿下了,終於拿下了。娘,害死阿爹的那些畜生聽說全部死了,一個也沒有落下,聽說他們被新來的小高相公於天子廟峽谷之內全體處決了,理由正是他們迫害平民。」陳小婭說道。
她娘也哭了起來,想起當初,大丫她爹被害死的時候,剩下的全家三口進入德1化縣告狀。張縣爺是個有良心的人,聽聞擊鼓鳴冤引起了某些人注意後,唯一只有一句話勸說陳家:別告了逃吧,逃出去或許能有沉冤得雪的一天。
那時陳小婭十歲,她未想過會那麼複雜。至今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感謝知縣相公,因為當時引起注意後,甚至需要張縣爺親自護送出城她們一家三口出城做逃戶……
陽光明媚,水聲飄飄。
杭州的空氣里似乎也帶着一些鹹味,不知是不是江州吹過來的氣流里的血味。有的人說是。
西湖風光優美,但是能在這個最忙的時節泛舟西湖的,還是只有才子佳人以及紈絝子弟。
陪着趙明誠泛舟的李清照今日一反常態,着女裝,打扮挺艷,也比平時多了些韻味。
「那個大魔王在江州的作為已經嚇壞了許多人,清照你怎麼看?」趙明誠道。
「狠習慣了的人,要他溫柔是不可能的。」李清照道:「我知道現在江南地區針對他抹黑的言論非常多,甚至有傳言說他才是叛軍。從人性說,我也認為此舉太過分了些,五千人被全體判處死刑,這聞所未聞,其中有沒有冤枉我不敢說,但可以肯定的在於,五千人中大部分人被量刑過重了。」
「是啊,你這麼想救好,我以為你又要為他說話。」趙明誠嘆息道,「他這無疑是魔王的行為,不論出發點是什麼都大錯特錯了,大肆違背聖人修身養性、與人為善之論,現在有許多讀書人自發的組織起來,要去江州示威,我也打算去。」
李清照顯得有些難過,但是仔細想想也不能怪他有這種心思。事實上李清照的那些詩友名士中,早前受到李清照影響不少人開始挺高方平了,然而天子廟峽谷一役,高方平在對方投降且認罪的情況下,仍舊處決五千人的作為,已經全然惹惱了那些名士。那些人現在也開始反高方平了。
「固然沒人會喜歡敢隨意處決五千人的傢伙,但是夫君你有沒有想過,你們的作為,等於是被江南系的官員利用了。」李清照固執的道:「內情我不完全清楚,但我總覺得,當時他做出那樣的決定,一定有其複雜的原因。自古以來,但凡強勢的政治人物,所作所為都伴隨着很大的罵聲,此點從無例外。君子以厚德載物他的確沒有,但是君子以自強不息,卻沒人比他做的更好。他之是非功過將來由歷史來評價,難道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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