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修行的所在和佛家稱之為廟不同,根本規模大小分為宮和觀,大者為宮,小的則是觀。
玄真宮是西南地區最大的宮,佔地甚廣。位於二環邊上,在二十多年前這裏還是郊區,環境清雅,適合道人修行。大門口掛着省道教協會的牌子,裝了大煞風景的捲簾門和不鏽鋼自動檢票機,兩個工作人員虎視眈眈地盯着遊客。
還有不少安保人員提着盾牌和警棍,枕戈待旦。遇到可疑人物就上前命令他拿出身份證,進行必要的安檢。
可這二十年來天朝經濟大發展,玄真宮已經位於鬧市區的鬧市區了。
宮前是一條筆直的雙向八車道大街,來來往往的車輛絡繹不絕,引擎聲從早到晚轟鳴。
加上這裏又是市的的必游景點,到處都是拿着手機拍個不停摩肩接踵的遊客。
這樣的環境,自然也談不上修行了。
黃敘買了一張票,排了半個小時隊,擠了一身汗,這才進得宮中。
裏面依舊是烏泱泱一大片遊客,初春正是乾燥季節,空氣不流通,很是渾濁。
這還是他到市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到玄真宮,這裏的門票倒是不貴,十塊錢一張,問題是太擠,實在讓人難受。
正要去問工作人員苦玄在不在,在什麼地方。就看到上次在石珍那裏見到的那個高大道人匆忙走過來,對黃敘打了個稽首:「無量壽福,敢問施主是來尋我家師尊的嗎?」
如果沒有猜錯,這個道士應該是苦玄的弟子,將來還有很大的可能是這座玄真宮的宮主。
黃敘:「正要拜訪苦玄師傅,請問師父法號?我叫黃敘。」
高大道士:「小道唐大用。」
黃敘心中大奇:「唐師傅你好,尊師怎麼知道我來宮裏?」
唐大用微微一笑,也不回答:「施主請隨我來。」
跟着唐大用,兩人彎彎拐拐走了一段路,就來到玄真宮後面一個院子。
院子沒有其他人,很安靜,正面是一間屋子,大門上寫着一個大大篆體的「丹」,這應該是道觀的丹房了。
早春,院子裏的植物已經萌發新綠,有土蜂嗡嗡飛舞,一派寂靜,和外面遊人喧譁的場景簡直就兩個世界。
突然間,黃敘感覺到一絲說不出的清新和舒暢。
這感覺就好象自己第一次進到次元空間裏一般,顯然,這個地方是有靈氣的,只不過不能和小千世界相比。
苦玄道人正提着一個水壺去澆院子裏那叢茉莉花,見到黃敘,微微頷首:「方才貧道心血來潮,就知道有熟人來訪,讓大用出去看看,卻不想是你。」
黃敘吃了一驚:「道長,你連這都能算出來?真是道法通玄啊!」
「算不出來。」苦玄倒是乾脆,直接否認了。然後指了指院子裏的一張椅子,示意黃敘坐下,接着道:「修行人就好象我這手中裝滿了水的水壺,壺中全是雜念,只需將自己倒空,自然能夠轉進去一些東西。按照你們俗家人的說話,應該是第六感覺吧!」
說着話,他微微笑起來。
今天陽光溫暖,院子裏放了兩張椅子,一個茶几,清茶早已經泡好。
地上鋪了幾張木板,上麵攤了許多線裝書正在曬,黃敘瞟了一眼,不外是莊子、太上感應篇什麼的。
他謝了一聲,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小口地喝起來。
苦玄則在旁邊作陪,雙目炯炯地看着黃敘,目光亮得嚇人,似是要將人看穿了。
黃敘突然有些不自在,他也是個隨便慣了的人,忍不住笑道:「道長你只顧着看我做什麼,黃敘又不是美女。」
聽黃敘這麼說,唐大用覺得他甚是無禮,面上浮現出些微微怒色。
苦玄卻毫不在意,朝徒弟擺了擺手,笑道:「這幾年,宮裏遊人越發地多了,來的美女好多,燕瘦環肥,亂花迷眼,我也喜歡看。美好的事物,誰都愛,這是本性,不用強自壓抑自己。」
黃敘:「道長倒是豁達。」
苦玄:「黃敘,上次在石董事長家咱們見過一面,今天你既然找上門來,按照佛家的說話咱們就算是有緣人。至於咱們道家,那就是因果,你我是有因果的。」
黃敘正要開口說話,老道人又道:「你既然找到老道,想來是有問題想問。」
黃敘點頭。
苦玄不等黃敘提問,端起茶杯,給黃敘添了點熱水,緩緩開口:「所謂修行,我們道家最後的目的是修得不壞之身,成仙成聖。上次在石珍家,老道說過一番話,也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人世間就是一片汪洋大海,我們的身體則是舟楫,只要渡到對岸,才能修得仙聖之體。可和大海比起來,我們的身體是何等的脆弱,說不定一個浪頭打來,頃刻之間就粉碎了。所以,我們只有竭力鞏固身體,壯大自身。」
「那麼,該如何壯大自己身呢,那就是引天地元氣入體,以身體為丹鼎修之煉之,使之堅固。」
「待到丹鼎堅固,大藥自生。」
「這就是道家的丹道。」
一席話聽得黃敘雲裏霧裏,半天,待苦玄說完,正在用茶水潤嗓子的時候,才插嘴:「道長,我不懂道家修行術,你老人的家我也聽不太懂。不過,你的意思,我大約還是有些明白。是不是引天地元氣為我所用,只要吸收的元氣足夠多,足夠精粹,又能留在身體中。時間長了,身體漸漸就會因量變而發生質變。」
苦玄:「對的。」
黃敘:「身體一旦發生質變,神通自生,是不是這個意思?」
苦玄微笑起來:「神通不神通的,老道沒見過,反正我是不會任何道術的,也不追求這個,只能存而不論,也許有吧!再說了,新社會,也不講這一套。道家,說到底,不過是一門哲學,世界觀和方法論。時代不同了,練出神通耗費的時間和財力、物力實在太多,其實沒多大意義。而且,以為追求神通,離大道遠矣。」
黃敘:「道長道德高士,卻是豁達。那麼,這個世界上真有人會高明道術,又有什麼靈異生物嗎?」想起女鬼穀雨和曹宛約,他想起自己來這裏的目的。
「反正我沒見過,沒有得到實證,就不能亂說。」
黃敘:「道長,還請教,妖魔鬼怪什麼的究竟是怎麼產生的?」
「萬物有靈,只要它懂得如何吸收天地日月精華,明白天道循環的道理,就是悟了道。」苦玄指着旁邊的一支紅梅上的花朵:「你看它是個死物,可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誰也不敢說它就沒有思想,也許,在它的眼中,這個世界是另外一種模樣吧?」
說到這裏,苦玄面上露出溫柔的笑容,手指撫着花瓣,就好象撫着一個女子光滑的肌膚:「只要它懂得世界運行的規則,百年千年之後,未必不能變成一個妖嬈的美人。這個世界是如此的美麗,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一種說不出的氛圍籠罩在院子上空,陽光中,鶴髮童顏的苦玄寶相莊嚴。
黃敘竟然痴了,半天,才道:「多謝指點。」
苦玄:「黃施主,你還有什麼問題要問嗎?」
黃敘:「道長,我正在查一樁陳年往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一個叫方唯的人。」
「知道,他是我堂弟,已經去世了。」
「他已經去世了?」即便心中已經有了預感,但黃敘還是禁不住低呼一聲。
苦玄:「人生百年,草木一秋,自然規律,世間億兆生靈,又有幾人能得高壽?那一年大軍進盆地的時候,小蔣先生派了飛機來市接他去寶島。臨到上飛機的時候,方唯突然改了主意,說是不忍心拋棄手下的袍澤弟兄,毅然放棄逃生的機會,率部南撤。後來,戰死在爐水河邊。那已經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說到這裏,一直面帶微笑的苦玄面上突然帶着落寞:「西風殘照,漢家陵闋,時世更替,又如何比得過時間?」
說罷,就閉上了眼睛,再不說話。
黃敘不好打攪,站起身來,朝苦玄鞠了一躬,默默地退了出去。
走出玄真宮,黃敘心中嘆息一聲,大感頭疼。方唯果然死了,看來自己開的這個隱藏任務自己是完不成了,得抓緊時間弄點經驗值,免得被系統給抹殺了才好。
好在再過兩天,就到了次元空間再次凝集山川元氣的時候。如果都用在種植上面,倒也可以彌補兩百萬經驗的損失。
正搖頭中,突然,高壯道士唐大用匆匆地走出來,一邊走一邊喊:「黃先生請等等。」
黃敘:「唐道長還有什麼吩咐。」
唐大用:「師尊還有一句話和一樣東西要帶給先生。」
黃敘:「還請吩咐。」
唐大用道:「師尊說,黃先生和我道門有緣,好像對神通和鬼靈精怪一類的東西頗有興趣。其實,這種東西講究的是緣法,不可過分追求,終歸不是大道。」
黃敘笑道:「我又不想變成長生不老的神仙,道不道的倒不要緊,也不是太在意。」
「這件東西給你。」唐大用將一件東西塞在黃敘手中:「這是方唯先生在陣亡前寫給師尊的家信,師尊讓送給你。」
黃敘接過來一看,信封上寫着「苦玄道長親啟」六個大字,標準的宋徽宗瘦金體,銀鈎鐵劃,非常漂亮。
「謝謝道長,請代為致意。今後若有機會,黃敘還會登門拜訪,聆聽教誨。」
唐大用搖了搖頭:「只怕黃先生再也見不着師尊了。」
黃敘奇道:「為什麼?」
唐大用:「師尊說了,他即將羽化登真,也就是這一段時間的事情。」羽化登着,或者說羽化歸真是道家的一個名詞,意思是離世、去世、逝世。
「啊!」黃敘心中一沉,接着又難過起來:「苦玄仙長真這麼說的?」
「是的,師尊已經算出來了。」唐大用微笑道:「師尊說了,四季變換,生死循環是天道,不必難過。」
說完,就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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