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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敏並沒有回到老家桃花村,抵達荊州府宅子的時候,發現家裏人都已經在這裏了。文字谷 www.wenzigu.com
「少夫人,您怎麼過來了?」開門的是金子,見到唐敏可是被嚇了一跳,下一刻就趕忙往裏面沖。
裏面聞訊趕來的人看到唐敏,頓時都高興壞了,趕忙把她帶進屋子裏。
「你們怎麼都住到這裏來了?」唐敏看到鄒氏問道。
「家裏沒那麼多的地方住,再加上也想來看看花燈,住到現在還沒有回去呢,你咋自己回來了?朝哥兒呢?」鄒氏奇怪為何沒見着兒子的身影,畢竟他們這小夫妻一向都是形影不離的。
唐敏記着裴錦朝的話,並沒有提前把這事兒說出來,但是也不想讓她擔心,遂笑着回道:「表哥還要上朝,哪裏有時間陪我一起回來,等在家裏住些日子咱們就一起回京。」
兒媳都這麼說了,鄒氏也就不再擔心,反正家裏有下人,兒子是不會有事的。
娘親能來,最高興的莫過於糰子,雖然在家裏也很好,但是長時間沒有見到娘親,可不是想的厲害。
約麼一個月的行程,唐敏也着實很累,見到兒子之後,瞧着那紅潤的小臉兒,就知道在家裏過的很好。
「舅舅呢?」她摸着兒子的頭問道。
「舅舅出去了,這幾天都不在家裏。」糰子拉着娘親的手,仰頭看着她道:「娘親,你睡覺嗎?」
「你陪我?」唐敏笑眯眯的看着他。
糰子用力的點點頭,笑出深深的酒窩,「好哇。」
唐敏看着眼前的母親和婆婆,道:「做了大半個月的車,我可是要先休息一下,娘你們慢慢聊啊,晚上咱們再說話。」
鄒氏趕忙催促着她離開,笑道:「快去吧,我和你爹回來之後,也是在床上躺了一天。」
回到房間,換了衣裳抱着兒子就躺下了。
小傢伙窩在母親的懷裏,母親身上淡淡的香味是他最熟悉的。
小胳膊摟着母親的手臂,嘟囔道:「我可想娘親了。」
「娘親也想你,在這裏有沒有聽話?」
「糰子從來沒有惹祖母和外祖母生氣,只是娘親,姨母好像哭了。」
唐敏不由得多想了,「哭了?為什麼?」
這小傢伙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事情?
「舅舅說,姨母遇人不淑。」他蹙着小眉頭說道,「我不懂。」
兒子不懂,唐敏卻明白,或許是唐穎的婚事不成了,只是到底如何,還是能起床的時候再問吧,這個時候她真的很累。
「不懂就不懂吧,以後早晚會明白的,閉上眼睡覺,娘累了。」
「哦!」
前院,兩位母親卻並沒有放下心來。
畢竟唐穎的事情已經發生了,而外面的人也說當今的太后和皇后死了,皇帝被拉下皇位,如今朝中全部都是相爺說了算,唐敏這個公主的身份也就不吃香了,雖然朝中有裴錦朝這個二品官員,但是唐敏卻也是嫁出去的閨女,哪裏還會管娘家的事情。
「那孩子倒是個好的,可惜的是他的母親,着實太過厲害,穎兒這孩子也是個脾氣倔強的,吃不得半點虧,昊兒去那邊商議,說是哪怕讓二房淨身出戶也好,卻不料遭到那婆娘的破口大罵,你說說氣人不氣人。」
這件事,鄒氏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張氏每每想起來,心裏就憋着一股氣,她的小女兒長得也是很清秀可人,而且家裏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在家裏那可是百家求的好姑娘,這親事也定了,今年小女兒也就要及笄了,那邊說翻臉就翻臉?
就算她大女兒這個公主有了水分,但是女婿可是貨真價實的朝中二品大員,這當着整個府城的面兒,揚言說要退親,怎能不讓張氏氣惱。
「那退了就是,咱們先主動退,穎兒這麼好的姑娘還怕尋不到好婆家不成?這哪裏還是什麼商戶,簡直把自己當成是天皇老子了。」鄒氏自然也氣憤不已,雖然那未婚夫婿是個好的,但是再好,也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嫁到那樣的人家家裏受委屈。
女子出嫁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出嫁前不好好的掂量掂量,等成了親可就晚了。
不過鄒氏瞧着,穎兒那孩子是很喜歡那未婚夫婿的,自從得知兩人之間可能成親無望之後,這好幾日都沒有打起精神來,每日裏眼睛都紅紅的,很顯然是睡不好或者是哭過了。
遇到這種事兒,哭有什麼用,還不是得想法解決?實在不行,就要看她自己的意思了,若是你願意跳進那個火坑隨便你,誰能勸得住。
只是穎兒這孩子似乎有些執拗,卻也是有主見的,最後還是咬咬牙說要退親。
這邊一說要退親,那邊倒是有些急躁起來,可是急躁的同時卻也不干人事,居然說他們瞧不上男方家,這不是賊喊抓賊嘛。
這一天天鬧騰的,都半個多月了,就這麼一直拖着。
眼瞅着唐穎要在五月里及笄,按理說六月的婚期已經訂好了,結果對方居然是那樣的人家。
黃昏,唐敏睜開眼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了糰子的身影。
外面香草聞聲進來,替她取來衣裳,伺候着她更衣。
「孫少爺早一個時辰就醒了,倒是沒有讓奴婢吵醒您。」
唐敏點點頭,洗漱穿戴好,徑自往前遠去了。
廚房裏已經開始忙碌,唐敏也感覺到有些餓,來到屋子裏,就看到張氏和鄒氏正在做繡活。
「娘,唐穎那邊到底怎麼回事?」她坐下後開門見山的問道。
張氏也沒打算瞞着大女兒,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然後詢問起她的意思來。
唐敏倒也沒有為難的說道:「這是她一輩子的事情,別人怎麼能給她做決定,嫁不嫁她自己說了算,咱們現在說是為她好,也要她領情才行。」
感情的事情,哪裏有別人插嘴的機會,我之砒霜,你之蜜糖,你一個外人摻和進去算是怎麼回事。
別以過來人的口吻教導別人應該怎麼做,你的失敗不代表別人也會和你走上一樣的老路子。
聽這意思,她是不準備插手這件事,張氏心裏總覺得有些不舒坦,但是卻也沒辦法反駁女兒的話。
她心裏也明白,自從當年全家逼迫着她嫁給裴錦朝的那時起,她就和唐家不親近了。
而且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現在也算不得是唐家的人,也沒有道理幫着她們。
但是張氏心裏就是覺得不是滋味,她很不喜歡這種隔閡,明明是她的親生女兒,如今居然和她如此的生分,反倒是和她的婆婆好似親母女一般。
這些話她不敢說出口,更不敢私下裏和鄒氏說,就怕兩家心裏都不舒坦。
用過晚飯後,唐敏就去了唐穎的房間。
「你在做什麼?」進門後看到唐穎正在整理衣裳,還都是一些華麗的衣裳,應該是往年從京城帶回來的布料做的。
唐穎看到長姐進來,起身讓她坐下,然後去給她倒了一杯茶。
「大姐怎麼過來了。」
「來看看你,順便問問你的事情。」
唐穎苦笑:「我的事情算不得什麼,他母親不過瞧我是莊戶人家出身,配不上他們罷了。」
「那當初知府夫人保媒的時候,她家為何沒有說?」
「當時大姐深的當今太后的疼愛,如今太后不在了,他們心思也活泛起來了,說起來還是沾了大姐的光。」
「你的親事,你的日子,你的夫君和我有什麼干係,又不是我替你嫁人,替你過日子。」唐敏有些無奈,「你喜歡那個男人什麼?按理說你們應該沒見過幾次面才對。」
唐穎咬着唇道:「去年年初他救過我,在燈會上。」
「救命之恩不能當做男女之情,若是救你的是個老人家呢?你年紀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完全可以自己做主,畢竟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有的人現在對你好,不代表就會對你好一輩子,對方那樣的人家起點本身就高,眼光高自然也是無可厚非。」
「他們不過是商戶,你可是公主。」
「這也是我,不是你,你以後不能靠着我過日子,若是沒有我,你就是一個莊戶人家的姑娘,我不會對你的未來負責的,這件事還需要你自己考慮清楚,到底是嫁過去還是退親。」
唐敏的說法讓唐穎心裏很不服氣,也生氣,明明是自己的同胞大姐,居然想着和她撇清干係,既然如此,為何還要來詢問她的事情。
不過她心裏也明白,大姐是為了她好,但是這性子可不是一時半刻能改變的了的。
而且她自小的時候可是很不喜歡大姐,後來終於稍微改觀她卻已經出嫁了,這姐妹真正交心的時間並不多。
「我會考慮清楚的。」她憋着悶氣點點頭。
唐敏知道這個妹子的性格,不能和她太急躁,否則只會適得其反,說實話她真的很不擅長和這樣的人談話。
太費勁!
唐敏見到唐穎的心上人,是在次日的上午。
對方是帶着大包小包上門的,而且這青年看上去很是乾爽利落,氣質也很是不錯,也難怪唐穎能對他一見傾心。
不過她也只是看了一眼,之後就去和唐武說話去了。
「這小伙子還真是不錯,就是家裏有些亂糟糟的。」
「說到底也是大戶人家,亂點也是可以理解,就是他的母親有些壓人。這穎兒還沒嫁過去呢,就開始想着怎麼壓過一頭了。」
「我倒是瞧着,這個人是個有主見的,應該是能護得住唐穎。」唐敏淡淡說道,這也只是第一印象罷了,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是很顯然,張氏在小女兒身上投注的心血比她這個長女要多得多,當初她的親事定的那麼草率,輪到唐穎她卻幾乎是費勁了心思。
這得虧的她婚後日子過得舒坦,若是不好呢?她還想着給唐穎尋個什麼樣的人家?
要知道當初她可是抱着過門後,裴錦朝死了她守寡的想法,反正沒有男人又不是活不下去。
張氏聽唐敏這麼說,心裏似乎有些鬆快。
「敏兒真的這麼想的?」張氏問道。
「只是第一印象罷了,具體怎樣我也不了解。」她從來沒有對唐武夫婦失望過,畢竟不是她的父母,偶爾的小情緒也不過就是為以前的唐敏不值當罷了。
具體那男子和唐武說的什麼,唐敏不知道,也沒有問,只不過回到房間的時候,她整個人的胃裏面都開始翻滾起來,一股噁心衝上喉嚨,讓她整個人都彎下腰,劇烈的嘔吐起來。
香草一看,這還了得,莫不是吃壞了肚子?
「少夫人,您稍等,奴婢這就給您去請大夫。」
唐敏點點頭,忍着噁心道:「別驚動旁人,仔細着點。」
她的月事好些日子沒來了,想必是懷了身孕,避子丸她也有小半年沒吃了,按理說也應該差不多。
讓香蘭扶着她回房歇着,期間還喝了好些水。
大夫來的快,等到為唐敏診完脈之後,才笑呵呵的道:「恭喜夫人,你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脈象平滑有力,說明你腹中的孩子很健康。」
香草和香蘭聽到這個好消息,臉上的喜悅都止不住,趕忙上前來道喜。
唐敏心裏也很高興,撫摸着小腹,想着終於是懷上了孩子,不知道這次是否能給她一個寶貝女兒。
「香草,給大夫包個封紅,好好的送出去。」她眼神透着喜悅,「這件事先別說出去。」
香草福了福身笑道:「奴婢明白,少夫人放心吧。」
這頭香草去送大夫,香蘭則是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躺下,「少主知道少夫人有了身孕,不知道該多高興呢。」
「也不知道現在京城的局勢如何了,希望他不要出事的好。」
「少夫人放心吧,有鬼叔跟在少主身邊,少主是絕對不會有事的。」香蘭安慰道,難怪她覺得這些日子少夫人的飲食有些不太好,本以為是一路舟車勞頓,如今看來是因為身懷有孕的關係。
本打算將這消息先壓一壓,奈何她這次的孕吐實在是厲害,就算是想瞞也瞞不住。
歷來數代單傳的裴家,如今兒媳再次有孕,這可是樂壞了裴海強夫婦,為了讓兒媳婦吃的舒坦,在每日的飲食上可是下足了功夫,倒是讓唐穎的親事鬧得糟心的一家人,再次染上了笑意。
這門親事到底是沒有退成,聽鄒氏的意思是,那男的說什麼都不答應,還說會一輩子對唐穎好,而唐穎得到他的承諾,似乎也是鐵了心要嫁給他。
唐敏不知道那男子是否能對唐穎從一而終的好,若這是唐穎選擇的路,她是不會多說一句話的。
再說如今大榮朝的男子,但凡是手裏有點散碎銀子,府內都會有一兩房的妾室,這根本就不值得驚訝,反倒是裴錦朝這樣的,如今高居大學士,卻也依舊潔身自好,身邊只有唐敏一人,才讓人覺得驚訝呢,外界對唐敏的評價其實並不好,無非就是妒婦之類的。
只是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說,至少裴錦朝願意,裴海強夫婦也沒有多說什麼,這樣的話,別人的閒言碎語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娘親,這裏面有小妹妹嗎?」糰子得知母親要給他生個小弟弟或者是小妹妹,這小傢伙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小妹妹。
鄒氏在旁邊抱着孫子,看着兒媳婦的肚子,自從得知她有了身孕,鄒氏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感覺走路都像是在飛一般。
「糰子你喜歡小妹妹?」鄒氏心裏還是巴望着這一胎能是個孫子,打破數代單傳的說法。
「喜歡,娘親,是小妹妹嗎?」
「娘親也不知道,等到年底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了。」算算這個孩子的生辰大概是在中秋節後,重陽節左右吧。
「那好吧。」糰子點點頭,然後摸着唐敏還平坦的小腹道:「妹妹你要聽話呀,哥哥會很疼你的,以後誰也不能欺負你。」
京城的局勢看似穩定下來,然而對於裴錦朝的身份還是有很多人懷疑,有懷疑自然就有反對的,只是裴錦朝善於掌控人心,也很有殺伐果敢的勇氣,你敢瞎起鬨不要緊,只要你的腦袋夠硬,隨便你,再加上前朝有諸多的中堅一代朝臣,比如周無極,蘇平雲等人,後宅也有忠義侯府和長公主府全力支持,那些想鬧騰的人見無法翻起什麼浪花,想平息下來卻又不甘心,隨後就把主意打到了那些暴民的身上。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暴民除了最開始的時候群情激奮,但是很快就平息下來,只因為新帝登基加開恩科,他們也都是有兒有女的,曾經家裏條件好的自然也供着兒子讀書,如今加開恩科了,而且還親眼看到各地的貪官污吏全部被罷官的罷官,抄家的抄家,只說是他們盤剝百姓,不配做官,還是讓出位置來留給有志青年的好。
何謂有志青年?可不就是他們的子孫嗎?
再說,就算不是自己的子孫,以後遇到一位好的官老爺,他們也不用再受着天災人禍之苦,而且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讓這些流浪在外的災民返回故鄉,朝廷會給他們下撥賑災款,幫着他們重新修建房屋,而且還會給他們調撥糧種,並且免賦稅三年,這等好事,誰還願意在外面整日的到處乞討,不回去的全部都是腦子有病。
曾經腐朽糜爛的後宮,如今被重新整頓,皇城內的宮婢和內監,瞬間減少了近一半,而新任的太監總管則是曾經在睿親王府伺候的方平方公公,他的義父則是睿親王府的總管,伺候在睿親王身邊幾十年。
當初睿親王府滅門,一些個內監都被重新塞到內務府調配,不過卻都沒有去到好去處,就好比方平,後來就被調配到了宮裏最苦的浣衣局,在那邊的總管手下謀差事,如今再次被裴錦朝帶在身邊,而且還瞬間提調成了御前總管,這可是鳥槍換炮,絕對的大翻身。
雖然世子爺換了模樣,但是那眼神和神態以及平時的一舉一動,都和曾經的世子爺一般無二,方平這才覺得自己是真的回到了曾經的日子,伺候起來自然是極其的盡心,什麼苦頭都吃了,這點福氣他也就看淡了,能伺候着小主子,比什麼都好,不知道乾爹泉下有知,是否會瞑目。
「你們又是來尋朕喝酒?」裴錦朝如今喚回了自己的名字,不過不管換沒換都無所謂,以後不會有人再喊他的名字了。
他既是裴錦朝,也是劉璟,更是這大榮朝的新皇。
處理完錢淮安留下的一堆爛攤子,整個朝堂真的是空了大半,而接下來就是開設恩科了,一時間朝中的文臣忙的是暈頭轉向,尤其是讓眾人心裏不解的是,新帝居然把錢淮安的次子錢瑾之給調進宮裏來,直接封了一個文淵閣大學士,日後就是教導儲君學問的,更是今年的考官,只是心裏嘀咕歸嘀咕,明面上卻也沒有人去尋他的麻煩,畢竟錢瑾之的學問如何,整個盛京誰人不知,如今不通過科舉入仕,而且還是新帝欽點,直入二品,不少人心裏還是服氣的,只是讓錢益之擔任大理寺卿,這怎麼想怎麼滑稽,就錢益之那種酒囊飯袋,哪裏會查案啊?
歷朝歷代,新帝登基,總會是一輪換血大清洗,而新帝自然也不例外,不過這或許是規模最小的清洗了,除了錢氏一黨被殺的殺,關的關,其餘但凡是真心悔過的,新帝都會給他一條生路,而無關者則不予追究,就好比錢淮安的兩個兒子,除了錢淮安和長子被斬首,府內的家眷均都沒有什麼影響,如今錢家依舊還住在他們的府邸,但是錢家的家產卻有近九成被充公,然則就是那一成,也足夠他們好好的過一輩子了。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新帝一上任就免賦稅三年。
錢瑾之笑道:「這次錢家得以保存,均都是陛下的功勞,臣感激不盡卻也萬分慚愧,聽聞李大人要來尋陛下喝酒,故此臣就不請自來了。」
裴錦朝,哦不,是景帝劉璟這段時間偶爾還是會回到宅子裏住着,這裏有他媳婦的味道,等過幾日安定下來,就讓沈康去把人接回來。
「他哪裏是來尋朕喝酒,不過就是趁着現在朕的脾氣還好,來詢問一下當年的舊事罷了,至於錢家,是你們沒有給朕下殺手的機會和理由,不用客氣。」
李朗月早就想問了,只是這些日子以來,他這個新帝上任,忙的焦頭爛額,倒是一點都不比那些主考官和監考官輕鬆多少。
「前些日子我可是聽無極說過,他們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就我和平雲還被你瞞着,你倒是真的能沉得住氣,若是你早說,我們早就和你沆瀣一氣,這天下早就到了你的手裏了。」
「什麼沆瀣一氣。」景帝搖頭失笑,果然是個粗人,「你的脾氣太過,早些告訴你指定會被你給宣揚出去,當初錢淮安給劉彥下毒,這消息不就是你傳播出去的?你的嘴可不牢靠。」
「那什麼,都是意外,我睡覺說夢話的。」李朗月哈哈笑道,只是那表情頗為尷尬。
「所以,為了防止你說夢話把朕的身份給提早揭穿,朕才會繼續瞞着你。」
「真有你的。」
因為今日錢瑾之在場,很多的事情理應能問,現在卻也不好往深里問了。
景帝看着眼前的菜色,輕抿一口酒,才對錢瑾之道:「你學問出眾,這是有目共睹的,之後糰子就交給你了,他很聰慧,將會是這天下的主子,能早登基就讓他早些,朕也好早些的退位,帶着敏敏去遊山玩水。」
「陛下這才剛登基就想着退位,如今朝局可還是動盪不安的。」錢瑾之心裏頗為不是滋味,卻知道自己拒絕不得。
「過幾年應該就沒問題了,今年糰子四歲了,等再過至多十年,這天下也就安定了。」
當還在荊州府好吃好喝的唐敏接到沈健的消息是,除了最開始的驚訝,倒也沒有意外。
這似乎在最開始就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只因為各地州府官吏動盪的厲害,很多的州縣甚至連主事的官員都沒有,故而今年的恩科,可以為不知道多少寒門學子創造機會。
想到回京,她其實心裏是很忐忑的,這也就是說,她必須要和公婆坦白了。
現在不說,抵達盛京的時候他們終究是會知道的。
三月里春暖花開,氣溫回暖,而唐敏也因為過高的體溫,換上了輕薄的衣裳。
這天用過早飯之後,唐敏就將裴海強夫婦請到了偏廳。
「爹娘,有件事我需要在回京之前和你們說清楚。」唐敏看着兩位,想到若是他們知道自己的兒子在十幾年之前就已經不在了,心裏該是多麼的難過,不過他們一定會挺過去的,因為現在他們有了一個更好的兒子。
而裴海強夫妻倆難得見到媳婦這般鄭重的模樣,都覺得她說的事應該不小,只是現在她懷着身孕,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其他的還能有別的什麼嗎?
「爹娘可知道,當今初登基的陛下,他就是表哥。」
「」
面前的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
「小敏,你說啥?再說一遍。」裴海強覺得自己聽錯了。
「你們沒有聽錯,現今的陛下就是表哥,你們的兒子裴錦朝。」
「不可能!」裴海強很直接的搖頭,「這怎麼可能,當今陛下的名諱可是劉璟!」
這種事都已經昭告天下了,故而裴海強才知道。
「是,當今的陛下是劉璟,可也是你們的兒子。」唐敏讓身邊的香蘭給兩人沏上茶,「娘可記得十四年前,表哥有一次差點死掉?」
鄒氏的臉色都已經一片慘白,她不是想到了借屍還魂,而是思緒還停留在自己的兒子做了皇帝這件事上。
畢竟太過震撼,她怎麼都不願意相信,那可是他們的兒子。
但是裴海強畢竟算是見過世面的,他點點頭道:「當時確實有這麼一回事,請來大夫,大夫說人不行了,可是後來你表哥好了的。」
「是,表哥後來是好了,可是爹您就沒有懷疑過,身子挺過來的表哥,為何會無師自通就學會了看書習字,而且在沒有任何先生教導的前提下,就能一句奪得當朝的狀元郎,且還是三元及第,爹您沒有想過嗎?」
唐敏的話就好似那無邊的海洋一般,將這對夫妻緊緊的包裹住,直至溺死為止。
「想過,可是小敏,你表哥很聰明的他」
「十四年前表哥就已經不在了,而恰好在那個時候,睿親王府世子爺劉璟也被廢帝劉彥給下藥毒死,後來表哥挺過來了,但是爹,表哥已經不是表哥了,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裴海強此時口乾舌燥,他想反駁什麼,然而他真的無法解釋,為何那次兒子堅持過來之後,整個人就好似完全變了,平日裏的暴躁脾氣沒有了,也懂得孝敬和體貼他們了,甚至還學會了自己看書寫字,這些他都想過,但是那明明就是他們的兒子,是他們從小看着長大的,怎麼這突然之間,兒子居然就不是他們的兒子了呢?
「借屍還魂,爹娘可聽過?劉璟重生在了表哥的身體裏,我知道你們是相信我的話的,只是短時間還無法接受,不過爹娘,這件事咱們不着急,等回到京城,表哥自然會給你們親自解釋的,我先告訴你們,只是怕你們到時候認為是表哥登基做了皇帝,反而不認你們,他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鄒氏的聲音響起。
唐敏心裏詫異,原本以為最先接受的肯定是公公,沒想到如今看來,倒是婆婆最先看開,果然是為母則強。
「他娘,你說啥?」裴海強大驚失色。
鄒氏長長的嘆口氣道:「我知道小敏說的是真的,朝哥兒畢竟是我生的,沒有人比我更加了解自己的兒子。」
當初她知道兒子已經不行了,她甚至連跟着兒子一起去死的想法都有了,但是後來兒子卻活過來了,而且還變得那麼好,如此巨大的變化,身為母親的鄒氏如何能不注意,自出生到娶妻,兒子從來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邊,他怎麼可能學會讀書寫字,老裴家就沒有這樣的苗子,她也曾無數次的想過這個兒子是不是已經不是自己以前的兒子了,因為自己念子心切,故而菩薩才送了另外一個兒子給她。
「朝哥兒想幹啥?」鄒氏抬頭看着唐敏問道。
「他的親生父母是被廢帝劉彥給殺死的,而且還是以謀朝篡位的罪名,而他則是在滅門前兩年,被廢帝聯合太后一起毒死的,也就是十四年前。如今他稱帝,無非就是想為他的父母洗雪冤屈,雖然體內不是劉氏的血脈,但是他始終都認為自己就是劉璟,是以現在的新帝名諱自然是他原來的名字,表哥的意思是,若是爹娘願意的話,可以隨國姓,那是他的姓氏,也是他的榮耀,骨子裏的東西是沒有辦法輕易抹掉的,若是爹娘不願意的話,我們會讓次子繼承裴家的門楣,只是糰子身為長子,是要肩負起大榮朝的興衰榮辱,要改回劉氏一姓的,不管如何,都是要看爹娘的意思,不過你們也別覺得捨不得,不管姓什麼,糰子都是你們的孫子,這是改變不了的。」
裴海強夫妻倆面面相覷,考慮了很久都沒有做決定,最後還是裴海強道:「小敏啊,這件事讓我和你娘再想想吧。」
「嗯,爹,如今只是表哥做了皇帝,其他的一切都沒變,以後不管是宮裏還是莊子上,你們想住哪裏都可以,而且你們或許不知道,現在表哥恨不得糰子能早些長大,好繼承他的位子,他其實也是被逼無奈,若是劉氏一族真的有撐得起來的人,這天下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百姓多災多難了。」
「我們都知道,都知道。」他們從京城回來那一路上可不是有很多難民嘛。
香蘭送走裴海強夫婦之後,回來看到兀自發呆的唐敏,有些擔心的問道:「少夫人,老爺和夫人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雖然他們沒什麼學問,但是香蘭,這世上最堅韌不拔的始終都是那些老百姓。」
「那少夫人在擔心什麼?是擔心以後二少爺出生後會繼承裴氏嗎?」
唐敏看着她輕笑道:「不管我的孩子姓什麼,他們始終都是我的孩子,我只是擔心爹娘知道這消息,回到房裏估計要食不下咽了。」
不吃飯那倒是不可能,只是吃的很少。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第三天的下午,唐敏午休起來,搖晃着昏昏沉沉的頭,外面香草已經聞聲走了進來。
「少夫人,老爺和夫人在客廳等您。」
唐敏一聽,趕忙更衣洗漱,「怎麼沒有進來喊我。」
「夫人說,少夫人懷着身孕,就應該多休息,沒有讓奴婢通報。」
唐敏洗漱完畢,來到客廳,她揮手遣退了香草,上前看着兩人道:「爹娘可是考慮清楚了?」
「是啊,其實這種事哪裏還需要考慮,你爹自己就決定了。」鄒氏笑望着唐敏,「這些年,咱們裴家能有現在的光彩,都是你和朝哥兒的功勞,這孩子若是生下來,親兄弟姊妹怎麼能不一樣的姓氏,以後長大了豈不是要讓人說閒話,而且賜國姓,那可是祖上冒青煙的事兒,這幾天晚上,你爹都和裴家列祖列宗說話呢,就是問這事兒,這不今天早上你爹就拍板了。」
唐敏如何不知道姓氏對一個家族的重要性,按照裴海強夫婦這兩人的性格,若非是為了自己的子孫,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改姓氏的,雖說賜國姓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但是也會被有極少部分人說成是「數典忘本」,這一對老實本分的夫妻,能成為劉璟的「父母」,也當真是劉璟的福氣。
這件事定下來,裴海強也還是消沉了好些日子,一直到迎接他們的馬車到來,裴海強這才打起了精神。
來的馬車依舊是府里的,沈康隨行,不會顯得奢華鋪張,和平時的規制一樣。
然而整個盛京城,只有知府老爺知道,當今的天子就是曾經的大學士裴錦朝,而眼前的唐敏母子不用問,那就是未來的國母和儲君,想到這一點他就深深的與有榮焉,國母可是出自他的荊州府地界兒,也算是同鄉了。
「楊大人,楊夫人,還要勞煩二位前來相送,倒是讓我有些過意不去。」
楊知府趕忙抱拳道:「夫人嚴重,因是夫人秘密省親,故下官沒敢打擾,還望夫人海涵。」
「沒有的事,荊州府臨近運河,水產豐富,且民風淳樸,百姓安居樂業,雖地處江北,卻十數年未見災害,這都是楊大人的功勞,如此繁榮的發展可是和楊大人密不可分,百姓和朝廷都會記得楊大人的辛苦的。」
楊知府心裏也是被讚揚的心花怒放,這可是真的,他平日裏是幾乎不會貪墨銀兩的,沒辦法,自家夫人持家有度,家裏也有田產莊子,他自小就是官宦世家,過得日子也是很富庶,哪怕後來做了官,也從來沒想着銀子越多越好,在楊大人的心裏,那些貪墨銀子的,要麼就是真正的巨貪,要麼就是自小家境不好,後來做了官,就想着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不得不說,他這種想法還真的是猜對了七七八八。
看看以往那些貪官污吏,一般都是清貧起家,過慣了苦日子,突然一朝得勢,自然是先填飽自己的口腹之慾,以至於後來胃口越養越大,最後斷送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錦繡前程。
「謝夫人誇讚,下官自小就生長在荊州府,後來更是成為這裏的父母官,自然對這裏的情分很深,捨不得見到這裏在下官的手裏敗落下去。」
這意思也很明顯,就算他的官做的好,您也別和陛下說要將咱調入京城做京官,就這麼讓他在這裏呆着吧。
唐敏倒是笑的開懷,這位楊大人還真是個很機靈的人呢,難怪在荊州府的口碑這麼好,要知道這次就單單只是知府,就被摘掉了十幾頂烏紗帽,荊州知府卻是沒有人動的,可見他的官做的卻是很通透玲瓏。
「既然楊大人對荊州府如此眷戀,那自然是好事。」
隨後她透過楊大人身後,看到了扶刀站立的知府衙門的捕頭齊宴,這些日子她也派沈健去打聽了他的為人,是個有主見卻擔得起來的,並不是個事事都聽他母親的愚孝之人,這倒是讓唐敏放心不少。
「齊捕頭,我就只有這麼一個妹妹,她一心嫁你,你也一心求娶,未來的幾十年,我就把這丫頭交給你了,莫要讓我失望。」
齊宴抱拳,態度誠懇:「請夫人當心,齊宴必不負所托。」
唐敏點點頭,然後對站在那邊猶豫不決的唐穎道:「別擔心,你大婚的時候我還會回來的,記住大姐的話,凡事多靠着自己,你的榮耀,以後將會是你的夫君為你盛裝加身,你自小脾氣就倔強,以後切莫由着自己的性子來,凡事多站在對方的角度想,明白嗎?」
唐穎雖然有的時候也生氣,但是每次大姐要走的時候,她心裏總會非常的捨不得。
「我知道了,大姐的話我都記着呢。」
「那就好,爹娘,你們不必送了,我們這就走了。」
她踩着腳蹬上了馬車,然後掀起車簾兒,對張氏揮手告別。
至於楊大人則是抱拳,這一禮行的可是夠深的。
五輛馬車駛入人流中,很快消失在裏面。
楊大人回頭看着張氏笑道:「唐夫人,你當真是好福氣呀。」
張氏一臉懵懵然,但隨後笑了,女兒現在過得好,她自然是有福氣的。
「謝楊大人。」
楊大人瞧着張氏的臉色,似乎是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他隨後搖頭笑了笑,然後帶着自家夫人就走了。
現在不知道無所謂,很快就會知道的,六月里是齊宴和唐家二小姐大喜的日子,到時候那位夫人再次回來,恐怕依仗就不是這麼簡單咯,到時候不知道這荊州府是否要全城護衛戒嚴?
應該不用,本來是大喜的日子,若是全城戒嚴,哪裏還有喜慶,而且瞧着那位夫人的面相,是個很溫和的,也斷然不會給百姓造成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到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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