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着屬於另一個人的記憶,衛藜蘆適應起這個世界的生活來,倒是比想像中的要容易得多了。即便有時候會弄不清有些東西,但總歸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沒有露出什麼馬腳來。
而某個死皮賴臉的傢伙,也在她家住了下來——儘管每天都被衛成澤從房間裏扔出來,卻依舊鍥而不捨地往裏面跑,那份毅力讓衛藜蘆很是佩服。
不過也多虧了一心想把衛成澤追到手的顏黎,把家務都一手包了,衛藜蘆也就不用再提着滿滿的兩袋子食材,從菜市場走回家了。可即使如此,衛藜蘆也依舊沒有感到有多輕鬆。
看着面前攤開的試卷上那一片鮮紅的叉叉,衛藜蘆只覺得一陣頭疼。
果然有的東西,就算繼承了記憶,也沒有辦法做得和另一個人一樣好——比如廚藝,比如學習。
從某次作業本上全部被打上了紅叉的事情為分界線,自那之後,衛藜蘆的作業的正確率,就沒有上去過,連着幾次測試,都掙扎在及格線上。
這真的不能怪她,要讓一個原來連字都不認識多少的、土生土長的古代人,忽然接受那一大堆的課程,實在是太過強人所難。哪怕她所需要的信息都存儲在腦子裏,但她總是無法及時地將它們給調用起來。
就因為這個,她的老師找她談了好幾次話,話里話外都在暗示她如果有什麼心結,就趕緊說出來。
最讓衛藜蘆感到鬱悶的是,那老師每次說這事的時候,總會用「從那次作業全錯開始」作為開頭,讓她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憋屈感。
……那次的作業明明不是她寫的!她自己寫的作業,至少會有一兩題是做對的有沒有?!全錯的壯舉,也就只有衛成澤幫她寫的那一次而已。
衛藜蘆覺得,衛成澤那一次的行為,真是起到了深刻的教育意義。
——找人做作業需謹慎,真愛生命,遠離不靠譜家長。
長長地嘆了口氣,衛藜蘆認命地拿起筆,開始慢慢地訂正起試卷上做錯的題目來。
她還得感謝老師看在她乖巧聽話的份上,沒有因為她的成績驟降而直接打電話叫家長,不然的話,她還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衛成澤。
不管怎麼看,一個原本做什麼事情都很擅長的女孩,忽然變得什麼都不拿手了,都顯得很可疑吧?而衛藜蘆絕對不希望從衛成澤的眼中,看到一絲一毫的懷疑。
那對於她這個小偷來說,實在太過難以忍受。
然而不巧的是,就在兩天之後,就有一個全校性質的家長會,到時她的班主任肯定會和衛成澤提起這件事——不然,直接不告訴衛成澤好了?畢竟這種並非強制性質的會面,通常也總會有那麼一兩個人缺席。
但是衛成澤的工作時間非常自由,從前的家長會還從來沒有缺席過,要是剛好在她成績下降了的時候缺席,老師肯定會覺得奇怪的吧?然後一個電話,事情就露餡了。
不然的話,她乾脆按照之前老師的說法,捏造一個導致性格大變的理由,嗯,比如……叛逆期?
眉頭因為糾結而緊緊地皺了起來,衛藜蘆從來沒有覺得一件事這麼難解決過。
有時候她也會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好笑,明明衛成澤一點異常都沒有發現,她卻能因為一點不確定的猜想就緊張成這樣。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做賊心虛吧?
當然,衛藜蘆也不能否認,她也確實抱着一些不願意讓衛成澤見到自己那糟糕的成績的想法。畢竟無論是誰,都不會喜歡在自己的父親面前,展露出自己無用的一面的。
父親……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個稱呼,衛藜蘆只覺得一股暖流從心中湧出。
她也曾想過,與其像這樣小心翼翼地掩飾着一切,倒不如索性將事情與衛成澤和盤托出,但每當對上衛成澤那雙沒有多少波瀾的眸子的時候,那剛冒出來的想法,就立即消散得無影無蹤。
哪怕是偷來的溫暖,也依舊讓她如此貪戀。
盯着面前的卷子上的那道數學題,衛藜蘆的眉頭越皺越緊。
方程式,同位角……咬着筆尖思索了一會兒,她默默地從書包里翻出了乘法表。
這東西……怎麼算的來着?
對於衛藜蘆來說,所有的科目裏面,最困難的,大概就要數數學了。
只要能夠與人交流,就能算會一點語文,而語文中屬於重難點的文言文,卻是衛藜蘆曾經接觸過的最熟悉的交流方式;歷史和科學都是升入初中的孩子們剛剛接觸的,所有人都算是從零開始,雖然困難,她倒也不會落下太多,唯有數學……要是讓衛藜蘆算一算加減倒也還行,但加上乘除,以及那一大堆從來沒有聽過的理論……
衛藜蘆:誰發明的這東西?我要去弄死他!
比起這種能把人給折磨死的東西來,在一群精兵的保護下,取走頭領的首級這種事,要簡單得多了好嗎?!
衛藜蘆甚至覺得,她一定是上輩子殺了太多人,所以現在才會落到不得不應付這種東西的地步。
強行忍住把手上的試卷撕成碎片的衝動,衛藜蘆鼓着一張臉,拿出課本開始翻找起需要用到的公式來。
&什麼需要幫忙的嗎,」輕輕地合上身後的門,顏黎提着幾個裝得滿滿當當的袋子走了進來,「我的小公主?」
被顏黎那肉麻的稱呼給弄得抖了抖,衛藜蘆學着衛成澤的樣子,涼涼地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作為衛成澤欽定的不花錢的保姆,顏黎可謂是盡職盡責。每天都負責兩人的飲食起居不說,還變着法子給他們準備三餐,一個星期都不重樣的。
就因為這,衛藜蘆都覺得自己最近胖了好多。
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多出來的小肚子,衛藜蘆忍不住扁了扁嘴。
沒有得到衛藜蘆的回答,顏黎也不介意。他把手裏的東西都提到廚房分別放好,又洗了手,這才走到衛藜蘆的身邊,低頭看了看她面前的卷子:「作業做不來?」
衛成澤雖然時不時地會問上一句作業的完成情況,但他卻從來不會檢查衛藜蘆的作業,反倒是顏黎,偶爾會在邊上看一會兒,還會在她遇上做不出來的題目的時候,在邊上點上幾句,因此對於衛藜蘆的學習情況,顏黎反倒要比衛成澤了解一點。
只不過兩個人都十分默契地沒有把這事告訴衛成澤,算是他們之間的小秘密。兩人之間的關係,倒是因為這個而拉近了不少——至少顏黎是這麼認為的。
突然想到了什麼,衛藜蘆抬起頭來,兩眼亮晶晶地看着顏黎:「顏叔叔,後天的家長會,你替我爸爸去吧!」
這樣的話,她既不用在老師那裏找藉口,又不用擔心衛成澤知道成績的事情,一舉兩得!
&可以說你是我……」猶豫了一下,衛藜蘆試探着說道,「我爸爸的男朋友?」
原本還有點猶豫的顏黎一聽到這話,雙眼頓時一亮,但大概是覺得自己答應得太快會顯得有點丟臉,他還故作矜持地咳了兩聲:「我再考慮考慮。」
衛藜蘆:……
考慮個鬼!是個人都能看出他想要答應得要命吧?!
說起來這人還真是有點奇怪,雖然現在對於這種事情,確實沒有以前敏感了吧,但這個國家的大多數人,卻依舊對此無法接受的,可顏黎卻仿佛完全不在意這個,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對衛成澤的感情一樣。
而衛成澤也就隨着他鬧騰,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名聲會因此受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兩個人確實挺相配的。
看了一眼一副催促着自己趕緊再許點好處的表情的顏黎,衛藜蘆的眼角跳了跳,最後還是忍住了一巴掌呼到這人臉上去的衝動「再幫你在爸爸面前說點好話?」想了想,衛藜蘆又加了一句,「比如,別讓你再睡沙發了?」
&交!」衛藜蘆的話一說完,顏黎就立馬拍板,生怕她反悔似的。
雖然因為最近天開始變涼了,衛成澤沒真的讓他睡地板,但他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衛藜蘆的心裏頓時一松——她終於不用擔心因為這事了。
果然,就算內里換了個芯子,叫家長這種事情,對於一個學生來說,依舊有着巨大的殺傷力。
至於答應了的事情……她只說了會幫忙說話,至於最後衛成澤會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她可不敢保證。
就在衛藜蘆這麼想的時候,身後的房門忽然打開了,衛成澤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在說什麼?」
衛藜蘆:……
顏黎:……
動作不由自主地一僵,衛藜蘆和顏黎看了眼中帶着些許疑惑的衛成澤一眼,不約而同地用力搖了搖頭:「沒什麼!」
衛成澤:……?
目光從衛藜蘆的身上緩緩地移到顏黎的身上,衛成澤的眉頭一點點地擰了起來,配合他那沒有多少表情的臉,看起來還真帶着幾分威懾力。
和衛成澤對視了兩秒,顏黎有點不自在地乾咳了一聲:「完成了?」他直起身子,走到衛成澤的身邊,「幾天沒睡覺了?」
建築設計是一件很耗費時間和精力的工作,而它最為依靠的,就是靈感和激情。因此一旦進入狀態,衛成澤根本就顧不上其他的事情。之前為了突然冒出來的一個點子,他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有出過房門了,這會兒眼睛底下還有一圈明顯的青黑。衛藜蘆覺得,要不是顏黎每天都催着對方吃飯,說不定他會連這件事都給忘了。
在最開始的時候,衛成澤還會在顏黎催促的時候,乖乖地從房間裏出來吃飯,只是有點心不在焉的,但後來到了某些關鍵點的時候,任憑顏黎怎麼喊,他都權當沒聽到。在接連兩天都這樣之後,顏黎終於忍不住,直接拿着備用鑰匙開了門。
至於後來,衛藜蘆是怎樣聽着房間裏的壓抑的喘息,一個人吃完了變冷的飯菜的,她就不多說了。
她到底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當然明白那意味着什麼,只是讓她感到震驚的是……衛成澤居然是下面的那個?!不管是從年紀還是身材……額,上□□位不應該用這種膚淺的東西來衡量!
想到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顏黎那沒臉沒皮的話,衛藜蘆就感到一陣蛋疼。
咳,總之,從那天衛成澤被一臉饜足的顏黎橫抱着出來吃了餐飯之後,他就不再踏出房門一步了——當然,這一回他沒有忘記拿走某人手裏的備用鑰匙,還乖乖地準備了一大堆能夠充飢的食物。
雖然對於那一堆沒有營養的東西感到非常不滿,但顏黎最後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說真的,你們幹嘛不去結婚啊?!
忍不住看了衛成澤一眼,衛藜蘆覺得,這個人簡直就是在用全部的言行詮釋着「傲嬌」這個詞。
看到衛成澤疲憊地按揉着眉心的樣子,衛藜蘆忽然想到了什麼,頓時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
說起來,似乎以前,就算是之前那種狀態,只要接到電話,衛成澤也從來沒有缺席過家長會?
心臟仿佛被狠狠地戳了一下似的,有種又酸又澀的感覺,而與此同時,又有點溫暖,以及……後悔。
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胸口,衛藜蘆只覺得那種後悔與懊喪的感覺越來越濃,甚至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生出這種不受控制的情緒了,只是這一次的感情,好像格外強烈,讓她的臉色都不由地變得蒼白了起來。
衛藜蘆有時候也會懷疑,那個被她佔了身體的小女孩,會不會其實並沒有離開,會不會正蜷縮在身體的某個角落,看着她這個搶走了一切的人的一舉一動,但每當她主動去尋找的時候,卻又什麼都感受不到,就好像之前的那些,都只是她的錯覺一樣。
而有的時候,衛藜蘆又會覺得自己和那個小女孩融為了一體,感受着原本該屬於另一個人的情緒,體會着另一個人的感情。
但這果然,是不可能的吧。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屬於身體的記憶而已。
因為對於自己奇蹟般地來到這個世界感到好奇,衛藜蘆翻查過不少關於這方面的資料——這個世界那些神奇的技術着實方便,要查找起類似的信息來,比起她原先所在的時代來,要容易太多。
而那些聞所未聞的理論與假說,更是讓她感到無比不可思議。
也正是憑藉那些令人讚嘆的科技,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知道了人的身體,大腦以及心臟,都擁有記憶的能力。
那個女孩短暫的一生,都在這裏。
&麼了?」注意到衛藜蘆的不對勁,衛成澤快步走了過來,一對好看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抿起的雙唇昭顯着他的擔憂,「哪裏不舒服?」
愣愣地看着衛成澤,衛藜蘆有點回不過神來。
她忽然想起曾經自己生病的時候,這個人坐在床邊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表情。只是那個時候,她卻以為對方是在不耐自己造成的麻煩,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她那個時候,到底為什麼……會那樣認為呢?
因為她是拋棄了他的母親丟給他的?因為別人都說他並不愛她?因為……她從未試圖去理解過他?
腦子裏亂糟糟的,衛藜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什麼,只是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趴在衛成澤的懷裏,不停地說着「對不起」,哭得跟個被欺負了的小孩似的,眼淚鼻涕蹭了他一身。
衛成澤就那樣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後背,在她耳邊一遍一遍地重複着「沒關係」。
那是衛藜蘆所聽過的、這個世上最溫柔的聲音,讓她的心臟一點點地安定了下來。
&了?」見衛藜蘆抽噎着停下了哭泣,衛成澤放開她,輕輕地揉了揉她的腦袋,「那就去洗把臉,然後休息一會兒。」
「…手摸了摸自己糊滿了眼淚的臉,衛藜蘆應了一聲之後,趿拉着拖鞋跑進了衛生間。
看着衛藜蘆的背影,衛成澤緩緩地直起了身子,眼中的神色略微幽深。
&定了?」注意到了衛成澤的神情,顏黎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問道。
衛成澤聞言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陣子,才開口回答:「從一開始就決定了。」
&嗎?」聽到衛成澤的話,顏黎挑了挑眉,唇邊的笑容帶着幾分深意。
&你們在說什麼?
為什麼他又聽不懂了?
衛成澤:你猜?
&
托他家宿主的福,他現在聽到這兩個字就想去撞牆。
……特麼的敢不敢對他溫柔一點啊!
&我溫柔對待的人……」說到這裏,衛成澤故意停了下來,沒把話說完,「你確定要我溫柔一點?」
&不,你還是粗暴一點吧。
衛成澤:……
&想什麼?」察覺到了衛成澤眼中浮現出的些許笑意,顏黎開口問道。
&什麼。」衛成澤看了他一眼,開口回答。
見衛成澤不想說,顏黎也不追問,只是湊近衛成澤,裝模作樣地聞了聞:「我覺得你需要洗個澡。」
衛成澤:……
&過在此之前……」對上衛成澤帶着探究的視線,顏黎微微一笑,忽地低下頭,吻上了他的雙唇。
一隻手攬住衛成澤的腰,一隻手托着他的後腦勺,顏黎絲毫不給他躲避的餘地,溫柔卻又不失強勢地掠奪了他的呼吸。
用舌尖描摹着衛成澤的雙唇,顏黎的眼中浮現出饜足的神色:「喜歡嗎?」
心臟猛地一跳,衛成澤有些慌亂地移開視線,卻不想和洗完了臉,剛從衛生間裏走出來的衛藜蘆的視線對了個正着。頓時,他的表情一僵,紅暈也一點點爬上耳根。
&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和衛成澤對視了兩秒,衛藜蘆才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樣,舉爪表示自己的清白。
「……」默默地推開了還攬着他的腰的顏黎,衛成澤的目光掃過攤在桌上的卷子,一臉認真地看着衛藜蘆,「我也什麼都沒有看到。」
衛藜蘆:……
很好,她大概不需要解釋剛才為什麼哭了。但是……他喵的果然開心不起來啊!
&了好了,藜蘆的作業還沒做完吧?去做作業吧,要是覺得累了就休息下,」往邊上邁了一步,擋住了衛成澤的視線,顏黎笑眯眯地打了圓場,「成澤你先去洗個澡,洗完了剛好可以吃飯。」
看着兩人乖乖地按照自己說的去做了,顏黎的心裏鬆了口氣,穿上圍裙走進了廚房。
歪着腦袋看着被合上的廚房門,衛藜蘆開始認真地思考起要不要幫某個人多說說好話了。
其實,多一個後爹,也是件挺不錯的事情不是?至少在需要的時候,還能幫忙打個掩護什麼的。
當然,更重要的是……明明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兩人之間的感情了,為什麼衛成澤那個死傲嬌,還是不肯承認和顏黎之間的關係啊?!她在邊上看着都覺得很累啊好麼?!
長長地嘆了口氣,衛藜蘆把面前那煩人的試卷給揉成一團,塞進了書包里。
她還是等明天去學校之後,找邊上的人的試卷抄一下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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