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早春,嫩芽初發,目之所及處的翠色給人以潤澤清新之感。
有從冬日中復甦的彩蝶撲扇着羽翼,輕輕地落在亭中閉目小憩的人腦後的木簪上,小心地收攏翅膀。
一陣風吹過,亭中之人纖長的睫毛微微地顫了顫,而後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如同剪水般的眸子裏映着滿目的春-色,煞是醉人。
似是還未從之前的死亡中回過神來,衛成澤的眼中尚帶着幾分迷濛之色,更令初醒的他看起來有些許的慵懶。
亭中的石桌上放着少許精緻的糕點,想來是這身體的原主外出遊玩時,隨手帶在身上的。
歪着腦袋盯着桌上的東西看了一會兒,衛成澤突然伸出手,拈了一小塊米糕放入口中,頓時,濃郁的米香在口中瀰漫開來,讓他不由地眯起了雙眼。
雖說現代的科技進步飛快,可不得不說,有的手藝,卻着實比不上那落後的古代。
又嘗了嘗桌上的其他幾種糕點,衛成澤才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也不去收拾剩下的糕點,徑自站起身來,往涼亭外走去。
陽光帶着春日特有的溫和,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讓衛成澤的心情都不由地好了起來。
冬雪雖美,可他到底不喜歡那份嚴寒,而成天待在屋子裏,卻也實在太過憋悶,總不如在這樣的一個日子,外出散心來得愉快。
目光在路邊那株含苞待放的桃花上停留了一會兒,衛成澤的唇邊浮現出一絲笑意。
他身上所穿的衣服料子不差,並非尋常百姓家中能夠擁有的,而方才放在桌上的那些糕點,也顯然出自名家之手,便是那用來盛裝糕點的食盒,也不是什麼凡品,只是不知道他所使用的這具身體,究竟是什麼樣的身份。
衛成澤一邊在心中琢磨着,一邊緩步地往前方走去。
既然他的身份不凡,那身邊定然不可能沒有人伺候,想必是之前得了原主什麼吩咐,離開辦事去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會回來。
走了兩步,衛成澤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他腳下的步子不停,只是眉頭微微蹙起,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周圍的環境,但卻始終沒能從中找出什麼奇怪的地方來。
忽地意識到了什麼,衛成澤猛地停下腳步,低頭往自己的身上看去。
水藍色的長裙剪裁合體,妥帖地穿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纖細的身材,腰間微微收攏的設計,更顯得他的腰肢不盈一握,令人心旌搖曳。
衛成澤:呵呵。
要是 5438 在這兒,這時候肯定早就圓潤地把自己縮成一團,滾一邊去了——誰知道會不會被暴走的宿主給遷怒呢?換了誰,眼睛一睜一閉,就發現自己的性別掉了個個,都得發瘋啊不是?
可衛成澤的臉上,卻並沒有出現類似於惱怒的神色來,反倒饒有興致地看着自己平坦的胸膛。
儘管這長裙的設計似乎有意在遮掩這一點,但若是仔細看去,卻依舊能夠發現端倪,只不過尋常人哪怕發現了,也不會太過在意罷了,畢竟並不是每一個女人,都有着自己期望中的完美身材的,只不過……衛成澤的嘴角上揚,眼中閃過一抹深思。
在上個世界當中,他給自己編造了一個男扮女裝的過去,這個世界醒來,他的身上就穿着一套女裝,這真的只是巧合?
但在這沒有什麼遮蔽的野外,衛成澤也不可能做出自摸來確定自己性別的事情,也只能暫時將之後壓。
這種事情,不必急於一時。
好在涼亭不遠處就有一處溪流,他倒是可以藉此看一看自己的長相。
手指捲起一縷垂落耳際的長髮,衛成澤雙唇彎起,慢悠悠地朝那處溪流走去。
溪水很清澈,流淌間能夠清楚地看到裏頭遊動的魚蝦。衛成澤的蹲在溪邊,眯起雙眼看着其中那模糊的倒影。
柳葉眉,秋水瞳,小巧秀氣的鼻尖,紅潤的雙唇——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張江南溫婉女子該有的面容,可細細看去,衛成澤卻能從這眉眼間,看出些許英氣來。頓時,心中對於某個猜測的把握更多了幾分。
&姐!」突然響起的聲音驚跑了溪中嬉戲的游魚,少許水花在魚尾搖擺間飛濺而出,片刻後又落回溪中,重新成為溪水的一部分。
衛成澤轉過頭去,就看到兩個穿着淡綠衣衫的丫鬟急匆匆地朝自己跑了過來,手中還提着什麼,看着分量不輕。
眉梢輕輕地挑了挑,衛成澤站起身來,等着兩人靠近。
&姐,你不會又想跳溪里捉魚吧?!」然而,衛成澤卻沒有想到,那兩個丫鬟剛跑到他面前,連站都沒站穩,其中的一個就丟出了這樣一句話。
&姐,千萬別啊!再來一次老爺和少爺絕對會打死我們的!」另一個丫鬟也連忙接話,一雙大大的眼睛緊緊地盯着衛成澤,一臉緊張的神色,生怕他下一秒就二話不說地跳進溪里去了。
衛成澤:……
第一次被這樣對待的衛成澤感覺,心情略微妙。
目光在兩個丫鬟滿是緊張的神色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衛成澤移開視線,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的樣子,一臉深沉地望着遠處的桃林。
這種時候,他是不是該不負眾望地往溪水裏跳上一跳比較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衛成澤的想法,那兩個丫鬟對視了一眼,連忙開口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姐你看,天水閣的狀元紅和八珍鴨都買回來了!」一個丫鬟說着,吃力地把手裏的包裹提了提,試圖吸引衛成澤的目光。
這兩樣東西可不輕,她一路從城北提過來,這會兒手都快斷了。還好有綠蘿一起,兩人一路交換着提,才成功地把東西帶了過來。
天知道她家小姐又抽的什麼風,踏春踏到一半,非得說這種好景得配好酒,讓她倆去天水閣買這沉得要命的酒水。
在心裏默默地抹了一把辛酸淚,紅箋看到衛成澤轉過頭來,臉上的笑容頓時又燦爛了幾分。
聽到這話,衛成澤的眼睛頓時一亮。他盯着綠蘿手中的包裹看了一會兒,眨了眨眼睛,突然開口:「在外面喝酒實在不是我等該做的事情,我們還是回去吧!」
紅箋&綠蘿:……
真要有這種覺悟,敢不敢不要讓她們去買這種東西啊?!
不過對於自家小姐這種想一出是一出的情況,兩人早就已經習慣了,因此在對視了一眼之後,就立馬面不改色地接下了衛成澤的話:「那小姐你先等等,我門先去吧涼亭里的食盒收了!」說完,也不等衛成澤的回答,紅箋就放下了手裏的包裹,小跑着朝涼亭走去。
衛成澤可以不在意那些小東西,但她們可不行,要真疏漏了,回去少不了要被管事責罰。
綠蘿則不動神色地挪到了衛成澤的身後,擋在了他和小溪中間,眨巴着眼睛一臉無辜的樣子,讓衛成澤不由地有點失笑。
看到兩人的態度,衛成澤大致能夠猜出原主是個什麼樣的性子。刁蠻倒是說不上,但任性卻是肯定少不了的,這兩人以前想必被折騰得不輕。
瞥了像是在戒備着什麼的綠蘿一眼,衛成澤的眼中浮現出些許笑意,沒有再做什麼多餘的動作,倒是讓綠蘿的心中狠狠地鬆了口氣。
紅箋的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捧着食盒跑了回來,鼻尖帶着少許汗珠,看着活力十足的。
因為只是在城外不遠的地方踏青,三人來時就沒有乘坐馬車,現在自然也是走着回去。路程算不上太遠,但看着綠蘿那個小丫頭一路上都吃力地提着那個包裹,倒是挺有意思的。
嘴角幾不可察地上揚了幾分,衛成澤覺得,他大概是被這原主的性格給影響了,才會生出這樣的惡趣味。
兩個丫頭的年紀都不大,正是愛鬧騰的年紀,衛成澤很輕易地就從兩人的口中,得知了自己家中的情況。
衛家的老家主曾經是天子師,又當過宰相,可謂權傾朝野,深得聖眷,哪怕在告老還鄉之後,也依舊時不時地能夠得到來自天子的賞賜,地位不可謂不高。
衛成澤是老家主唯一的孫女兒,為衛家的側室所出,上頭還有兩個兄長——原本是有七個的,剩下的五個,都因為一些意外或者疾病去世了,剩下的唯有正房所出的一對兄弟。
因為只有這麼一個女孩兒,不管是老家主,當前的家主,還是上頭的兄長,對衛成澤都疼到了骨子裏,就差把天底下所有的寶貝都捧到他的面前了,於是,這大小姐就養成了這麼個頑劣的性子,一點沒有大家閨秀的斯文沉靜,動不動就在外頭惹出一屁股的麻煩。偏偏家裏那群漢子,每次收拾爛攤子的時候都還是樂呵呵的,好像這是多值得炫耀的事情一樣。
聽到這裏,衛成澤唇邊的笑意更深。
看來,他那位早逝的母親,將一些東西看得很清楚呢,所以才會生出這麼一個唯一的「女兒」。
思索間,衛成澤和兩個丫鬟一起,步入了城門,走上了喧鬧的街道。
過些日子就是城中的廟會了,這時候街上正是人多的時候,衛成澤一個走神,便迎面撞上了一個男子。
&歉,我……」下意識地開口道歉,衛成澤抬起頭來,卻在看到面前的人的模樣時,猛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