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秘境的一處陣法之中,一名身着淺灰色衣袍的男子端坐在樹下,神色無比專注。在他的面前,擺着一局尚未完成的棋局。縱橫交錯的棋盤之上,黑色的棋子被白子團團包圍,進退維谷,若是行錯一招,便是萬劫不復的結局。
男子的身邊站着三名妍態各異的女子,盡皆神色焦急,頻頻看向手中拿着的一塊白色玉石,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麼。忽地,那塊被小心地放於掌中的玉石亮了起來,幾人頓時眼睛一亮,臉上也不由地露出了喜色:「來了!」
與此同時,天邊划過一道劍光,一名約莫二十幾歲的男子從飛劍上跳下來,他看了一眼依舊端坐在樹下,對他的到來沒有一點反應的人一眼,皺着眉頭看向其他人:「怎麼回事?」
&們也不知道。」幾人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那名穿着素色長裙的女子站了出來,開口解釋道:「公子他自坐在樹下開始,就再沒有動過,如今已經三天三夜了。」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們的修為太弱,連靠近都無法做到,別無他法之下,只能求助先生了。」
不過簡單的幾句話,就將眼前的事情的始末交代了清楚,而且還順便不輕不重地拍了下來人的馬屁,女子的這份口才,着實難得。
衛成澤看着笑容得體的女子,心中不由地讚嘆了一句。也難怪這個女人原本能夠在衛子安的後宮之中,與陪了衛子安一路的柳如鈺一起,佔據了木槿之下的位置。
朝她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道了情況,衛成澤沒有說話,轉身往衛子安所在的地方走了兩步。頓時,一股看不見的壓力撲面而來,讓他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
主角不愧是主角,哪怕修煉天冥訣的時間比他晚了將近一年,如今的修為,卻和他相差無幾,甚至還隱隱地壓了他一頭。當然,這其中也有當初他落下斷崖之後,得到的那本魔修的功法有關。
天冥訣這門功法太過霸道,為了緩和這份霸道,秦子晉傳授給衛成澤的,是特意挑選的一門溫和的心法,可衛子安卻不同。在習得天冥訣之前,他所修習的,本就是那魔修的邪道路子,當然不可能有多麼溫和純善。事實上,如果不是衛子安本性純良,這會兒手上都不知道已經沾染了多少鮮血了。可即便如此,他的性格也必可避免地受到了些許影響,變得陰戾孤僻起來,對人更是難以交付出自己的信任。
當然,這還多虧了當初衛成澤推他的那一下。
想到這裏,衛成澤不由地垂下了眼帘,遮住了其中的笑意。
他抬手捏了個劍訣,掛於腰間的長劍立即出鞘,懸浮在他的身前,替他擋住了這份壓力。
雖說若是硬抗也並非做不到,可在有更簡單的方法之下,卻選擇麻煩的法子,向來都不是衛成澤的性格。
越是靠近樹下的棋局,迎面而來的壓力就越是厚重,到最後,已經隱隱超出了衛子安該有的修為了,想必這都是那棋盤的作用。
頂着壓力一步步緩緩地來到了衛子安的對面,衛成澤垂眼看着棋盤上的棋局。
目前棋盤上的局勢已經十分明顯了,的棋子佔據了大半的地盤,唯有少數的黑子依舊在垂死掙扎,他只需在棋盤上再落下一子,就能將黑子殺得片甲不留,而對面的人,也將被永遠地困在這棋局的幻境之中,再沒有出來的機會。
——如果衛子安不是主角的話。
想到剛穿越那會兒他想要動手,直接弄死衛子安的時候所發生的事情,衛成澤的指尖就不由自主地一顫。氣運這種東西,着實是討人厭。
直接對主角動手這條路顯然是行不通的,在天極峰之上的時候,衛成澤也曾經試圖借他人之手除掉衛子安,可如今衛子安還好好地坐在他的對面,就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
無論衛成澤設下怎樣的局,最後總是會因為一些意外的因素而失敗——與那天那個雷一樣,無比突兀,卻偏偏讓人找不出錯處。甚至有許多次,衛成澤都被推到了破壞自己計劃的人的位置上。
——但也正因為如此,才更有意思不是嗎?
如果只是單方面地碾壓,那麼這個遊戲,可就少了許多趣味性了。
在衛子安的對面坐了下來,衛成澤垂首思索了一會兒,伸手拈起了一枚棋子,將其輕輕地落在了棋盤右上角的一處空缺之上,頓時,白子的活路被堵死了一大片,棋盤上的局面倏地反了過來。衛成澤抬頭看了對面毫無動靜的人一眼,收回了拿着棋子的手。而就在他的指尖離開棋子的一瞬間,衛成澤只覺得眼前一暗,再回過神來時,周圍的景色,已經徹底改變了模樣。
紅木的地板,奢華的歐式吊燈,乳白色的扶手雕鏤着精緻的花紋,隨着樓梯一起盤旋而上。衛成澤的動作微微一頓,盯着眼前這熟悉的場景看了一會兒,忽地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還真是……有意思。」
他剛才與衛子安所下的那局棋,是曾經一位先輩大能在飛升之前留下的,具體目的是為何已無人知曉,可其中的規矩,卻被後人給摸索出了幾分。下棋之人一旦落入劣勢,就會進入棋局的幻境當中,若是落敗,更是會被困在其中,直至肉體的消亡,故這棋局又被稱為「生死棋局」,便是一些元神期的修士,也不敢輕易將之下至收盤。
自從那位大能飛升之後,這棋局便不知所蹤,再不層有人見過,卻不知為何,出現在了這處小秘境之中。衛子安與柳如鈺在偶然之下尋見了這棋局,不知其中兇險的兩人自是不會放過如此一個機緣的,於是,連築基期都未曾達到的衛子安毫無意外地被困在了棋局當中,多虧柳如鈺發現了這棋局的玄妙之處,才得以將他救了出來。也正是在這處幻境裏面,柳如鈺知道了衛子安備受欺侮的過去,兩人之間的感情也更進一步。
而如今,沒有了柳如鈺,經歷也與原本的軌跡完全不同的衛子安,結局卻也沒有任何變化。不僅如此,因為此刻的衛子安修為高於他所帶來的三人,發生了這種事,她們反倒束手無策。
——當然,這是衛成澤一早就計算好的,這也正是他單單將此處留給了衛子安的原因。
沿着扶手一級一級地往上走,衛成澤唇邊的笑容愈發擴大,眼中的神色卻越來越冷。
這生死棋局中的幻境,會呈現出進入者內心深處最為恐懼與厭惡的景象,在它消失之前,有不少不信邪想要挑戰的人,在幻境中走火入魔,更有甚者,直接爆體而亡,有那麼一段時間,生死棋局甚至成了修真界的禁忌,無人敢於提起。
&過因為宿主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用的也不是自己的身體,所以不會有那麼嚴重的!最多就是看到一些自己不喜歡的場景而已啦!」在衛成澤提起這棋局的時候,5438這般說道。只不過他沒有想到,衛成澤竟然會真的進入到這個棋局裏面來。
&反正我從來就沒有猜對過宿主的心思就是了,哭唧唧。
也不知是由於之前那一連串的忙活,沒有收取一分半毫的氣運而感到鬱悶,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5438這會兒安靜得有些異常,衛成澤停下腳步,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那扇做工精緻的木門。
&個……宿主啊……」5438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出聲發問,「這裏是哪裏?」
看之前衛成澤的那些非一般人能有的表現,5438實在是忍不住好奇,能夠讓衛成澤討厭的事情,到底是什麼——雖然相比較而言,他更想知道衛成澤會害怕什麼。沒有奶酪,麵包湊活下也行嘛!
不過……衛成澤真的有害怕的東西嗎?5438對此表示懷疑。
&家。」沒有多少情緒起伏地回答了5438的問題,衛成澤伸手擰開了面前的門把手。
&誒誒誒誒?!
然而,還不等5438發表自己的震驚之情,他就被門後面的景象給吸引了。
不大的單人床,透明的落地窗,放着一些課本的書桌,擺滿了書櫃的各類模型,以及一些其他的小玩意兒,充分說明了這是屬於一個孩子的房間——而且多半是個男孩。
房間被整理得很乾淨,雖然裏面有不少東西,卻絲毫不會給人以雜亂的感覺,房間的主人正站在落地窗前,出神地望着窗外開滿了鮮花的後院。
那是個十三四歲的男孩,頭髮被修理得整整齊齊的,一雙黝黑的眼睛仿佛上好的黑曜石一般,不含一絲雜質。
忽地,他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轉過頭來看向身後,臉上也隨着這個動作,而一點點地浮現出了笑容,那張本就生得俊秀的臉,因為這個笑容瞬間變得鮮活了起來,讓人移不開視線。
穿着玫紅色仿旗袍長裙的婦人手中拿着一個做工精緻的飛機模型,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意,走到了男孩的身邊:「這是你上次說過想要的限量版模型,我發現王伯伯家有一個,特地從他手裏買來的,小澤喜歡嗎?」她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是快要溢出來的溫柔與寵溺。
&小澤?!
&覺得,光震驚這個詞,已經不足以表達他的心情了,然而衛成澤完全沒有理會5438的意思,只是看着那個站在婦人面前的小男孩。
&然喜歡!」男孩伸手接過了飛機模型,雙眼微微發亮的樣子,仿佛整個世界都因此而明媚起來了,「謝謝媽媽!」
眉眼間有幾分相似的兩人相視而笑,一溫婉一燦爛,看起來格外的溫馨與和諧。5438盯着那兩人看了一會兒,心裏不停地往外冒着疑問的小泡泡。
……討厭的事情?這麼和諧美好的畫面,到底哪裏討厭了?!
&此時很想揪住這幻境問一問,是不是它突然壞掉了,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就算是智商低如5438,也能猜到,眼前的這個小男孩,就是衛成澤小的時候,他對面的那個人,應該就是他的媽媽了,而且看起來,這兩人的感情顯然不錯。所以……到底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個畫面?果然是幻境突然壞掉了吧?
但是看了看衛成澤那淡定無比的態度,5438暗自琢磨了下,提出了自己的猜測:「她是你後媽?」
一看這屋子就知道,衛成澤家裏肯定很有錢,有錢人嘛,換幾任老婆什麼的,再正常不過了。
&然不是,」也許是5438的話太有意思,衛成澤的聲音難得地帶上了幾分忍俊不禁的笑意,「無論從生物學還是法律的角度,她都是我的母親——唯一的母親。」她頓了頓,翹起嘴角,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最愛的母親。」
&那你不喜歡那個飛機模型?」5438又問。
&個飛機模型可是我當初一眼就相中的。」衛成澤再次否認了5438的說法。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討厭這個場景啊?
表示完全無法理解衛成澤的思維,5438默默地放棄了再問下去的想法——就算他繼續問下去,也絕對得不到答案的好嗎?只會被衛成澤鄙視智商的!絕逼是這樣的!
揉了揉自己再次受到打擊的小心臟,5438乖乖地閉了嘴。
看着眼前正開心地說着什麼的母子兩人,衛成澤的眼神忽地溫柔了起來。他輕笑了一聲,忽然捏起劍訣,一招將那巨大的落地窗擊得粉碎。透明的玻璃散落着落了下來,將陽光折射得五彩斑斕。然而那一對母子卻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似的,依舊自如地談笑着,絲毫沒有被這突發的情況所驚擾。
衛成澤側頭盯着兩人看了一會兒,手中的動作一變,那從鞘中飛出的長劍立即將那張看起來無比柔軟的單人床給劈成了兩半。
然而,對於衛成澤這種疑似突然發瘋的行為,5438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詫異,反而還不停地喊着「劈這裏劈這裏」「砍那裏砍那裏」,無比興奮的模樣。到最後,這房間內的所有東西,都被衛成澤給破壞殆盡,只剩那房中對周遭的一切視若無睹的兩人,依舊自顧自地言笑着,最後在衛成澤的注視中,化為了兩枚白子。
上前撿起落在地上的白子,衛成澤頓時就覺得周身的場景開始晃動起來,然後一點點地破碎消失,只留一片無盡的黑暗。
這便是這生死棋局的玄妙之處了。
幻境是棋局的一部分,而棋局,亦是幻境的一部分。
幻境的一切皆由棋子構築而成,攻擊幻境便是攻擊棋子,若是所有的白子都被破壞了,那麼衛成澤的這局棋,自然也就輸了,反之亦然。而那棋盤之上的白棋如此之少,並非衛子安的棋藝真的糟糕到了如此的境地,而是他在幻境當中,破壞了過多的黑子,才讓自己落到了那般的田地。
將手中的棋子收好,衛成澤抬起頭來,看着四周毫無分別的黑暗,指尖輕輕地彈了彈。一陣細微的嗡鳴之聲從他手上的絲線中傳出,在黑暗中四散開去,不一會兒,就有相似的聲音自衛成澤的左前方遠遠地傳了過來,距離不知凡幾。
將自身的靈力凝聚成細線,灌注到手中的絲線當中,衛成澤抬起腳,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在這樣的一片黑暗當中,即便是衛成澤,也失去了辨別時間與空間的能力,只能跟着那斷斷續續傳來的嗡鳴聲,不斷地走下去。
也不知他究竟走了多久,衛成澤的眼前忽地一亮,這突如其來的光亮讓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雙眼,待到他的眼前恢復視線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青磚紅瓦,壘石高牆,憑藉着這具身體自身的記憶,衛成澤認出了這衛家過去的模樣。
傳來嗡鳴聲的地方還在宅子的深處,衛成澤腳下的步子不停,徑直邁入了這屬於衛子安的幻境。
來到衛家的院子裏,衛成澤沒有花費多少的力氣,就見到了井邊的衛子安——以及將衛子安的腦袋按在井口的、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覺得如果我把你丟下去,然後告訴家主和家主夫人,你這個廢物不小心失足落入井中溺斃了,你覺得他們會是什麼樣的反應?」沒有察覺到衛成澤的到來,那個「衛成澤」的臉上帶着惡劣的笑容,將衛子安的腦袋又往井裏按了按,語氣里滿是惡意,「肯定會覺得少了一個天大的麻煩吧!畢竟一家之主,居然生出了你這麼一個沒用的東西呢!」
在旁邊圍觀的衛成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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