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什麼?」禾苗掙扎着要推開許南。
許南一手摟着她的肩,一手緊緊按住她的後腦勺,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混蛋!」禾苗踢他:「放開我!」
她被他緊緊按在胸前,又流了眼淚,瓮聲瓮氣的,基本聽不清在說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就是一瞬間,也許是很久很久。
許南終於鬆開手。
禾苗跳起來要打他,可是手高高舉起,看到許南憂傷頹然的眼神,手掌怎麼也落不下去。
她冷哼一聲:「下不為例。不然砍了你的手!」
轉身要走,袖子再次被人拉住。
回頭:「還想幹嘛?沒被揍,皮痒痒是不是?」
許南看着她低聲道:「你打不過我的。」
禾苗挽袖子:「要不要來試試?」
「我不會還手的。」許南不鬆手,固執地看着她。
禾苗心裏一動,情緒莫名澎湃,心跳快得不正常,她使勁掰開他的手,轉身快步離開。
她越走越快,甚至跑了起來,就好像身後有鬼追似的。
許南在原地靜立,一直目送她走遠。
在不遠處的角落裏,何蓑衣默然而立,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禾苗一口氣跑回房間,衝到桌邊倒水喝。
劉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見她匆匆忙忙的樣子,便問:「怎麼了?」
禾苗莫名覺得臉熱心虛,不敢和劉瑩對視,背着她坐下來,往嘴裏狂倒水:「口渴。」
劉瑩也沒多問,說道:「睡吧,明天就要出發了。」
兩個少女肩並肩躺着,都是心事重重。
不知什麼時候才睡着,感覺才閉眼就天亮,兩個女孩子迷迷糊糊被何小二叫起來,迷瞪着眼睛出門。
城門處擠滿了送行的人,漢子們依依不捨,尤其是甲字隊的,有幾個甚至哭了:「頭兒,您一定要回來啊,您不回來我們就去找您,賴在您家不走。」
禾苗哂笑:「可以啊,只要你們不怕我爹。」
一定是這小子教唆的。何蓑衣面無表情地和許南對視,兩個人的眼裡冷刀子嗖嗖飛,誰也不讓誰。
禾苗一一和將領們告別,最後走到許南面前。
許南垂眸看着她,淡淡地說:「保重。」
他這個做了壞事的人,表現得比禾苗還要自然正常。
禾苗突然有些鬼火怒,她彆扭個什麼呀,她微笑着:「將軍也保重。」抬腳,重重踩下,使勁碾了幾下,疼死你。
然而許南面無表情,一點波動都沒有,就好像踩到的不是他的腳。
無趣,太無趣了。
禾苗收回腳,悻悻地上了車。
劉瑩一直趴在窗前看,把剛才這一幕全看在了眼裏,忍不住道:「許將軍得罪你了嗎?」
禾苗冷哼:「豈止。」
劉瑩垂下眼,不再出聲。
她隱約猜到自己背上的傷口很嚴重,圓子從前就不喜歡她,只怕以後更不可能了。
所以,即便禾苗不和圓子在一起,也和她沒什麼關係了。
劉瑩鼻子微酸,默默地鑽進了被子裏。
禾苗敏銳地發現她的情緒變化,也不去打擾她,任由她慢慢適應緩解。
真相總是遮掩不住的,劉瑩遲早有一天會知道,與其到時全部壓到她身上,不如讓她緩緩接受。
這次回去養傷的,除了禾苗和劉瑩之外,還有甲字隊的重傷員們,因為不能顛簸和辛勞,他們走得很慢。
到達隆城那天,正好是元宵節。
圓子在城門外迎接等候他們。
他穿着玄色繡金的太子袍服,戴着金冠,看上去沉穩威嚴,頗有儲君之風。
禾苗很早就趴在車窗處偷看,老遠就看到了他。
但是心裏悶悶的,一點也輕鬆不起來。
將要臨近,她反而坐回去,蜷縮在被子裏裝睡。
劉瑩更是不必說,自踏進隆城地界,她便一直縮在被窩裏睡覺,懶洋洋的,沉默寡言,這會兒更是呼呼大睡,完全沒有清醒的打算。
沉悶的氣氛中,馬車駛到圓子面前。
何蓑衣迎上去和圓子見禮說話,圓子心不在焉,頻頻往前張望,不見禾苗的蹤影,忍不住問道:「苗苗傷得很厲害嗎?」
何小二正想說已經好很多了,卻被何蓑衣截斷話頭:「失血過多,沒什麼精神,格外貪睡。」
他不說要叫禾苗起來,圓子也不好意思去打擾,便問:「劉瑩如何?」
何蓑衣輕輕搖頭。
圓子沉默片刻,道:「我已向宮中去信,尋求最好的大夫和藥,天地寬闊,總會想到辦法的。」
靖中人公然截殺使臣,又在酈國官員的身上留下如此印跡,戰爭是避免不了了,它比預料之中來得更早。
這些天隆城已在做備戰準備,只等九君的命令一下,戰爭就要全面爆發。
何蓑衣和圓子簡短地就此事交談了幾句,一起入城。
禾苗在車裏聽見圓子的聲音,既期盼又情怯,只好裝睡。
「為什麼?」劉瑩突然問道。
禾苗翻個身,糾結地看着她:「不知道,就是覺得有些彆扭。」
劉瑩道:「是不是改變心意了?」
禾苗嚇了一跳:「不是,才不是呢。」
劉瑩惆悵地說:「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值得託付終身,你要珍惜。」
禾苗沉默着沒出聲。
整個城市張燈結綵,熱鬧非凡,過往的百姓喜氣洋洋,無憂無慮,和前方的清冷緊張成為鮮明的對比。
看着熱鬧祥和的隆城,兩個女孩子都有回到人間的錯覺。
「我想吃那家的醬豬蹄。」劉瑩說,「獨門秘方,聽說是從京城裏搬來的,好吃極了,我請你。」
禾苗吸了吸口水:「我想吃那家的雞蛋煎餅,地道的北方手藝,香得很,我請你。」
馬車停在帥府停下,下人過來請二人下車:「請二位大人下車。」
禾苗和劉瑩都不想下去,磨磨蹭蹭。
一道高大的身影擋住陽光,圓子站在車前,微弓着腰,半垂了頭,笑容溫暖:「歡迎回家。」
劉瑩淚流滿面,把臉轉開,不發一聲。
禾苗注視着圓子的臉,再看看劉瑩的眼淚,實在做不到毫無負擔地和圓子說笑應和。
莫名,總有一種罪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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