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子淡淡地:「還沒到下定論時候。」
許南沉默。
兩個人之間莫名多了一種默契。
為着那個少女的夢想,為着那份最真實最純潔的感情,為着國,為着家,為着帝國的崛起。
劉瑩站在風雪之中,看着那兩道高大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所擔心的那種爭風吃醋,大打出手,鬧得不可開交的情形並沒有出現。
所以他們都是很冷靜,很理智,很出色的青年才俊,萬難求一。
何二躲在避風處,一邊跺腳禦寒,一邊觀察情況。
很好,那倆傻子沒打起來,姓劉的丫頭也沒湊上去,大家都保持着合理的、安全的距離。
就是不知道何大苗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突然,有人吹了一聲哨子。
許多人跑過去開城門,他們吵吵嚷嚷的:「快!快!準備薑湯,何校尉他們回來了。」
是何大苗回來了!
何二顧不得暴露,一個箭步衝出去,跑上了城牆。
白茫茫的雪原之中走來了一隊人馬。
為首的那個人雖然裹着厚厚的皮毛,但看起來還是比其他人要一號,她牽着馬,走得有些艱難,或者,整個隊伍看上去都非常疲憊。
聽到哨響,她仰頭往城牆上看,當看到他們的時候,她明顯怔了一下。
隨即,她把韁繩扔給身後的人,大步朝城門衝過來,一邊跑,一邊朝他們揮手,大聲地笑。
雪如雨,風如刀。
她又縱又跳,聲音清脆如鈴,皮帽滑落之後,露出頸邊一圈紅色的圍脖。
嬌艷如山花,燙紅了圓子和何二的眼睛。
這是他們的禾苗,他們的驕傲,英勇的可愛的禾苗。
何二跳起腳來「嗷嗷」叫:「姐姐,姐姐,何大苗!」
他尚在變聲期,聲音粗嘎難聽,宛如烏鴉慘叫,打破了這夢幻般的美麗情景。
圓子和許南都不滿地看向他:「你什麼時候來的?不是過不許跟來嗎?」
死貧道不如死道友,何二順手一指身後:「我不放心劉姐姐,陪着她來的。」
圓子和許南同時回頭,看到了站在下方的劉瑩。
劉瑩大方地屈膝行了個禮。
許南似笑非笑地看向圓子。
圓子沒理他,而是轉身下了城牆,往城門口走去。
城門已被打開,禾苗夾帶着一股寒風沖了進來,堪堪在圓子面前停下,中間只距離不到半尺遠。
目前的情形下,已然是近得不能更近了。
分別太久,思念成魔,愛人的任何一變化都能在瞬間發現。
圓子貪婪地注視着禾苗,將手在她頭上比劃了一下,嚴肅地:「長高了!」
禾苗抿着嘴看着他笑,心裏有萬千的話想和他,比如她是怎麼巡山找路的,比如,她遇到艱難險阻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麼。
但是很快,她退後了一步。
他仍然潔淨華貴,而她很是邋遢。
他從後方的隆城而來,一路有人精心伺候照料起居;而她巡山歸來,喝雪水啃粗糧,好幾天沒沐浴沒換衣服。
她都怕她身上的味兒熏到他!更怕被他嫌棄!
禾苗正兒八經地給圓子行禮請安,既維護他的威嚴,也不讓人認為她與眾不同:「殿下一向安好?」
圓子注意到她的動作,眼裏笑意一頓,同時威嚴地道:「免禮,本宮很好。」
一片鵝毛般的雪片落在禾苗的睫毛上,凝結成水,就像是眼淚,將落未落。
圓子想替她拂去,卻不能。
無數雙眼睛盯着,他不能。
氣氛頓時多了些尷尬。
何二適時衝上來,擠進去:「姐姐,姐姐,爹娘和三、四可想你了。」
禾苗把何二好一頓蹂躪,揉頭髮捏臉拍肩膀,挑三揀四,所能想到的,不能對圓子做的,全都做了。
尷尬的氣氛得以緩解。
圓子目不轉睛地盯着禾苗看。
她長高了,也更黑更瘦了,從前那種不知疾苦的嬌憨與天真意氣全都沒了,眉宇間英氣勃勃,透着堅毅。
她穿得一塌糊塗,臉上塗着防凍的動物油脂,然而即便如此,還是能看出兩邊臉頰紅通通的,很粗糙。
唯有眼睛,仍然帶着一股子精靈頑皮驕傲。
她看着他笑,眼裏滿是欣喜,同時也有些拘謹和心。
圓子突然很難過,他意識到,他和她越來越遠了。
他不知道她到底在拘謹什麼,迴避什麼,但他知道,他們之間的默契已經沒有了。
有人提着很大的壺和碗過來,給才回來的人倒薑湯禦寒。
禾苗伸出一雙滿是凍傷的手,高興地捧起薑湯,幾大口喝完,然後命令手下解散,自行休息。
「進去吧。」許南淡淡道。
禾苗跟着他們走了幾步,突然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劉瑩。
劉瑩披着雪白的銀狐裘,頭上戴着女官專用的皮帽,裏頭是一身青色潔淨的官服,精緻的鹿皮靴,耳邊掛着兩綹朱紅色的珊瑚耳墜,肌膚勝雪,眉目如畫,氣質溫雅,安靜斯文。
難道這就是那個劉瑩?她怎麼也來了?禾苗詫異地挑了挑眉:「這是?」
何二大聲:「這是鴻臚寺的劉司賓劉姐姐!她今晚要和你住一起!」
劉瑩微笑着給禾苗見禮:「何校尉。」
禾苗朝她和氣頭:「我讓人領你去我的住處,有需要只管開口,別客氣。」
劉瑩看看禾苗,再看看圓子,沉默地行了個禮,跟着其他士兵走遠。
餘下幾人一起往前走,禾苗邊走邊跺腳,抱怨:「靴子破了,透水了,冷死了!」
許南順手在腰間取下一個皮囊遞過去,禾苗打開塞子就往嘴裏倒。
狠狠喝了一大口酒,臉上浮起一層薄紅,才收好酒囊還給許南:「這個酒沒有上次的好。」
許南再自然不過地:「下次讓他們不在這家買了。」
圓子突然插話:「我這次帶來了好酒,今晚可以一醉方休。」
禾苗笑起來:「一定的。」
她突然撓了一下頭髮:「不行,不行,我得去洗個澡,換身乾淨的衣服才行,見不得人了。」
她一溜煙地跑走,剩下三個男人站在風雪裏,各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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