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是何蓑衣的聲音,但禾苗這些日子以來見過的陰謀詭計不計其數,她是不敢輕易相信這種不合常理的事。
「爹,真的是你嗎?」她哽咽着,握緊手裏的劍,防備愈甚,「你之前給我留的秘籍藏哪兒了?我一直沒找到。」
何蓑衣一愣,隨即笑道:「你這丫頭,還試探我呢,我當時面都沒和你見,直接就過來靖中了,哪裏給你留了什麼秘籍。」
禾苗翻臉:「你到底是誰?我爹就是給我留了秘籍的。」
何蓑衣不客氣地罵道:「臭丫頭!我當時經過新城,特意去瞧你,你在練兵,我便去尋了圓子,讓他照顧好你和你娘他們,有個屁的秘籍!老子會的全教給你了。」
確認無誤,禾苗立刻收起軟劍,討好地跑過去抱住他:「我不是害怕上當受騙嗎?」
何蓑衣嘆一口氣,輕撫她的發頂:「你很好,爹為你驕傲。」
禾苗的眼淚一下子來了,有許多話想要和他說,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緊緊攥着他的袖子,憋了很久,憋出一句:「你餓不餓?」
何蓑衣愣住,他怎麼也沒想到女兒確認他之後,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果然是親生的!他讓禾苗扶他過去:「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歇氣,你爹我身懷六甲,肚子大,累。」
禾苗破涕為笑:「什麼身懷六甲,亂說。」
何蓑衣也笑,將手遞給她牽着,由她把自己扶到角落裏坐好,問她:「有否找到稻穗?」
禾苗驕傲地說:「早就找到送回家去啦!」
「好姑娘。」何蓑衣拍拍禾苗的手,十分欣慰。
禾苗摸到他的手冰涼,不由皺眉:「你的手為何如此冰涼?」
何蓑衣道:「因為不能讓蟲子醒來呀,你忘了麼?養蠱之時,體溫不能太高或是太低,太高,蠱蟲心生恐懼會亂鑽,太低,蠱蟲便懶洋洋的不動不長。」
父女二人在角落裏坐下,禾苗點亮火摺子,照一照,果然是她爹。
她這才放心地笑起來:「和我說說怎麼回事吧。」
何蓑衣伸手去拿吃食:「餓了幾天,先填肚子。」
禾苗不讓他多吃:「先墊墊肚子,等會兒我去給你找好吃的。」
「不能吃得太好,否則會催熟肚子裏的傢伙。」何蓑衣很克制,吃了一個點心就不再吃了,坐着慢慢喝水,輕聲告訴禾苗經過。
他來到榮京之後,自是遭到了魏紫昭的圍追堵截,幾次交手,雙方各有勝負,他未能救出稻穗,魏紫昭也拿他無法。
於是,魏紫昭打算在昭王府外懸空高掛稻穗,以便誘殺他。
他當時抱了必死的決心,決定哪怕不能救下稻穗,也要親手結束稻穗的生命,不讓小而無辜的她,受到那些虐待和痛苦。
這時,靖中皇帝找到了他。
他與靖中皇帝有舊,昔年這位皇帝之所以能從一個名不見經傳、什麼都沒有的皇子成功登上帝位,正是因為聽了他的建議並接受了他的資助。
時隔多年,這位皇帝仍然沒有忘記他的本領,幻想能藉助他的智慧,坐穩江山,掌控全局,大獲全勝。
靖中皇帝與魏紫昭爭鋒,中間還夾雜了一個表面乖巧老實、其實另有主意的皇長女,他理所當然地利用了這種間隙。
先是假裝不知靖中皇帝想給他下蠱、以便要挾利用操縱他;再假裝信任皇長女,相信她是一個宅心仁厚、喜歡小孩子、憂國憂民的好女子。
他略施巧記,將子蠱與母蠱調換,當着皇帝和皇長女的面,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把母蠱服下。
服下蠱蟲,皇帝和皇長女對他防備便弱了許多,他再用香藥引誘子蠱自動爬出,悄悄帶走。
再藉助皇帝的力量,給小紅下了子蠱,要挾她在藏住稻穗並善待稻穗。
他原本可以利用皇帝的力量,全身而退。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關鍵時刻出了差錯,被皇帝發現他服下的是母蠱,子蠱不翼而飛。
於是他被囚禁,與手下的人失去聯繫,事情發生了偏差。
小紅很聰明,不但順利藏住稻穗,還讓她自己逃脫了懲罰,成功嫁禍他人。
魏紫昭發現稻穗不見了,立刻找了一個嬰兒倒懸於旗杆之上,提前發動誘捕計劃。
他手下的人找不到他,便按照原計劃潛伏在周圍,準備拼死一搏。
皇長女找了人假冒他,躍出刺殺,他手下的人以為真的是他,便跟着一起拼殺,全軍覆沒。
「他們既想斷了我的手足,徹底掌控我,卻又不想與我撕破臉,便借了魏紫昭的刀……」
何蓑衣想起那些跟隨自己出生入死多年,原本應該安享晚年,卻因一句誓言,拋家棄子隨他赴死的手下,十分難過。
「自那之後,我便被控制了自由,閉目塞聽,我原本計劃在子蠱成熟之前完結此事,帶稻穗回家的。可惜……」
何蓑衣有些難過:「讓稻穗受罪了。」
禾苗沒敢告訴他稻穗受的那些罪,安撫道:「她很好,活蹦亂跳的,倒是那個小紅因為子蠱成熟而死了。」
何蓑衣吃了一驚:「她如何就死了?按理說,不應該的。」
他制蠱控蠱乃是家傳的絕學,自有一套秘法。
他給小紅服用過藥物,可以延緩推遲蠱蟲成熟的時間;同時自己也服用藥物,再輔以秘法,控制蠱蟲生長成熟。
「興許是有人迫不及待,暗裏給她下了其他催熟的藥物吧。」禾苗簡單地提了一下百尺,好奇地問:「為何小紅中蠱之後仍然自由活動,您卻長久昏迷呢?」
何蓑衣自得一笑:「這你就不懂了吧?」
他從服下蠱蟲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算計好要怎樣應付靖中皇帝了。
唯有昏睡,才能逃避靖中皇帝的逼迫折磨;又不能長時間昏睡不醒,否則不但會餓死,還會讓靖中皇帝覺得他無用,心生殺念。
因此,他隔三岔五地醒上那麼一會兒,吃喝一點食物,再給皇帝出那麼一兩個主意,然後接着繼續昏睡。
他教育禾苗:「就像釣魚一樣,要有餌,魚兒才會感興趣上鈎,若是無餌,魚兒就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