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和鍾唯唯都知道仙客居,那是京城最大最好的客棧。
住是住得的,不過始終是恩師的遺孀和遺孤,又是兩個女人,沒有男人跟着,放任她們住在客棧並不妥當。
傳出去,人家會說他們刻薄寡恩,薄待恩師遺孀。
若是有心人搞點什麼事兒出來,她和重華的名聲就要臭了。
重華略加思索,說道:「今天夜深了,師娘和阿然就在宮裏住着吧……」
話未說完,鍾欣然已經起身跪倒:「請陛下見諒,民女在外面野慣了,住在宮裏不妥當,更不自在,請您成全。」
說是請重華成全她們,其實反過來不如說是她主動退讓,成全重華和鍾唯唯。
重華認真打量了鍾欣然一番,覺得她還算懂事。就順水推舟地道:「既然如此,朕就不勉強你們了。這樣,朕給你們賜一套宅子,讓人好好收拾,你們搬進去住。」
果然和鍾欣然推算的差不多,到底是多年的師兄妹,對彼此的性情也算是有所了解。
鍾夫人高高興興謝了恩,拉着鍾欣然告退。
偏殿裏只剩了重華和鍾唯唯二人,重華拿了酒壺坐到鍾唯唯身邊,給她斟酒,悶笑着道:
「喝什麼乾醋?師父從始至終都沒攔着我們,說明他默許的是你我的婚事,名正言順,誰也說不起。
我看阿然還算懂事,並沒有做不該做的事。在別人面前都是說怪自己逼迫你入宮,你給她的漂亮衣服也沒穿,還主動退讓,要去宮外住。」
她做什麼他都知道,是怕她沉不住氣做錯事吧?
鍾唯唯偏頭看着他:「的確,不過我也沒做什麼啊。之前陛下也沒說要不要妃嬪出席,我特意給她找好衣服,也是為了陛下和我的臉面,她穿得光鮮亮麗,至少不會有人說咱們刻薄她。」
大師姐不穿她送的春水綢衣裙,明顯是怕她陷害,並不是真的謙讓。
歪打正着,重華倒還說是大師姐主動退讓了。鍾唯唯心裏不爽,表情就透了出來,滿滿都是不高興。
重華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一下一下地撫着她的背脊,給她順毛,嘆道:
「別不高興了,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和我生氣,值麼?咱們對她們禮讓有加,總比別人說你們姐妹倆為了爭男人,斗得你死我活的要好。
你越是對她們好,別人越是挑不出你的錯。先穩着,等我那邊準備好了,就給你安排新身份。」
她的事情,哪裏是簡單一個新身份就能解決的?
這些道理她統統都懂,就是因為懂,所以才鬱悶。
不過因為不相干的人而生氣,的確是不值得。
鍾唯唯靠到重華懷裏,低低嘆了口氣:「我那時不知你是皇子,還以為你就是京城哪個富商家的公子呢。早知道是這樣,我壓根不會看上你……」
「我知道你不是圖我的身份。即便你不肯,我也還是要歪纏你的。」
重華溫柔撫上她的眉眼:「平時讓你好好打扮,你不肯,今天才肯好好收拾一回,我這也算是沾了師娘她們的光。」
鍾唯唯把他的手打開:「不要,我心情不好,別招惹我。」抓起一個桃子,使勁地咬,使勁地嚼,邊吃邊瞪着重華,好像在吃他的肉似的。
重華看她咬牙切齒的樣子,覺得好氣又好笑,死皮賴臉纏上去:「阿唯,你吃桃子我不會疼,不如你咬我出氣?」
鍾唯唯推開他,斜睨:「陛下以為任是誰都可以被微臣咬的麼?微臣要咬誰,必須看得順眼,洗得乾淨才行。」
重華苦笑:「你要怎樣才開心?」
鍾唯唯反問他:「你要怎樣才不開心?」
重華起身,跪坐在她面前,趴在她的膝蓋上,仰頭看着她,低聲道:「你說大師兄好的時候我就不開心。比你現在還要不開心。」
因為他和鍾欣然關係實在是太一般,多說上幾句話都很難得。哪裏像鍾唯唯和何蓑衣,那是親熱又歡喜,湊在一塊兒話多得說不完。
鍾唯唯垂眸看了重華片刻,認為他提的這個問題很公正,便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歇息吧。記好了,我不生氣,你也別再找事兒。」
重華裝傻:「哦。」不生氣,怎麼可能不生氣?想起何蓑衣大概已經入京,他的心每時每刻都在油鍋里煎熬。
當夜他又想再次證明他是最重要的人,得了鍾唯唯一個背影,不甘心地折騰幾回,被鍾某人威脅再鬧就要離家出走,才消停下來。
清早,微弱的晨光透過窗欞,落到煙雨色的紗帳之上,重華把鍾唯唯蹬開的薄被拉起,輕輕蓋在她身上,順便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起身準備離開。
鍾唯唯拉住他的手,睡眼迷糊地撒嬌:「我想去一趟芳荼館。」
哼,才擔心着呢,她就來了!
重華眉頭一跳:「你去芳荼館做什麼?沒聽說那邊有什麼要事,非得你去。師娘和阿然剛進京,愛胡說八道的人不少,你就別出去了。」
芳荼館那邊的事是大事,重華平時都有密切關注,又有寒雲這個死心塌地的眼線在那裏埋着,什麼都瞞不過他去,鍾唯唯就算是想找藉口都難。
她索性不找藉口,胡攪蠻纏:「難道非得有事才能出去麼?你不是說要給師娘她們賜宅子的?不如我去看?這樣才顯得我大度懂事,讓那些人無話可說。」
重華盯着她看了片刻,勾起唇角一笑:「不用你,你安安心心留在宮裏就是幫朕的大忙。誰敢亂說,朕活撕了他。」
後面一句雖是笑着說的,卻說得殺氣騰騰。
鍾唯唯鬆了手,她知道重華的性子,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放她出去了。為的什麼,她大概也猜得到。
十三衛的人一直沒能找到大師兄和鍾袤的下落,方健也沒能守到人,但他們都能算到,大師兄和鍾袤若要進京,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他不讓她出宮,是怕她去見大師兄,防着呢。
鍾唯唯嘆了口氣,想罵重華小心眼兒都不能罵。她和他就是半斤八兩,誰也說不上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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