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情況下,何蓑衣再怎麼着急,也不能去打擾,他只能站在外面靜候。
蕭瑟的秋風獵獵而起,把他青色的長衫吹得呼呼作響,他獨自站在夕陽里,清瘦、孤獨、寂寞、焦急、隱忍。
白洛洛藏在不遠處觀望着,心軟、心酸、心疼。
殿門輕響一聲,何蓑衣眼睛發亮,急急忙忙要迎上去。
卻見一個宮人走出來,客氣有禮地請他去偏殿裏坐着等候:「……實在是太忙了,皇后娘娘只要抽出空來,就立刻請您過來。您不要太急,一直都有人找着的。」
那不夠。何蓑衣失望搖頭:「我就在這裏等着。」
宮人無奈,只好奉上一杯熱茶:「天涼了,您暖暖身子。」
何蓑衣心不在焉地喝了茶,繼續等待,神情焦灼萬分。
白洛洛抿緊了唇,身體先於思想行動,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站在了他面前。
她沉默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何蓑衣的睫毛顫了顫,歡喜與如釋重負潮水一般地湧出,他深沉地注視着她,一動不動。
白洛洛被他盯得心裏發緊,硬着頭皮說道:「你來做什麼?」
「你怎會在這裏?」與剛才乍然見着她時流露出的欣喜不同,何蓑衣的眼裏和語氣里隱然帶了怒意。
因為皇后娘娘說,要讓你體會什麼叫做失去,好讓你看清楚自己的內心呀。
白洛洛可不敢在這種時候激怒他,假裝很可憐地低頭盯着自己的鞋尖,很小聲地說:「他們和我說你在到處找我……」
何蓑衣許久沒有出聲。
她膽戰心驚地悄悄看向他,迎面撞上一雙深沉的眼睛,她嚇得迅速垂下眼,藏起了一腔的心事。
「你去了哪裏?」何蓑衣深呼吸,語氣已經平穩很多了。
白洛洛是個見不得笑臉的,尾巴立刻翹起來:「到處走啊,走得累了就隨便找個地方停下來,天黑了發現沒地方去,就在周圍住了客棧……」
「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會找你,會焦急嗎?」
「我不知道啊,是你趕我走的。皇后娘娘也說不要我,菩提庵我也不敢去,怕師父多心多想不高興,我沒地方去,也沒親人可投奔……」
白洛洛說到這裏,自然而然地委屈起來。
她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去了東嶺,又一路回到這裏,若不是真的很喜歡他,又怎會如此?
他卻只想把她扔在京城和宮中,還悄悄扔下她,招呼都不打一個就離開了,真的很過分。
倘若不是皇后娘娘了解他,早早猜到他會去菩提庵,又願意下大力氣幫她、成全他們,只怕這會兒她與他已經天涯兩隔了吧。
白洛洛紅了鼻頭,沉甸甸的淚水滾落出來,砸在地上一摔八瓣。
何蓑衣似是覺得自己的心跟着疼了一下,他頭痛地扶了額頭一下,轉過身大步往前走。
白洛洛的心都涼了半截,都這樣了,他還這樣,那是真的不喜歡她,不想和她在一起吧。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強扭的瓜不甜,強求來的老男人也沒意思。
他找她,一路照顧她,其實不過是因為責任?
倘若她不是了塵師太養大的,他只怕不會多看她一眼。
她沒有出聲叫他,安靜地看着他遠去,淚水被獵獵的秋風吹乾,臉皮緊繃,微有刺痛。
卻見何蓑衣突然站住,微側了頭:「還不跟上?」
白洛洛不理他,照舊站在原地不動。
何蓑衣等了片刻,不見她跟上,眉頭皺得更緊了:「你還不走?留在這裏做什麼?」
白洛洛大聲喊道:「不做什麼!皇后娘娘待我好,尊重我,把我當成人看待,而不是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阿貓阿狗!哪怕就是讓我給她掃地也是可以的!」
所以她的意思是說,他不尊重她,不把她當成人看待,而是當成了阿貓阿狗?
何蓑衣回頭,盯着白洛洛,嘴唇緊抿,眉頭緊鎖,目光嚴厲。
白洛洛被他盯得發憷,卻仍然挺直了腰背,微抬下頜,驕傲地看着他,大聲地說:「我是孤兒,無父無母無家族,家裏也沒什麼財產,可我的父母都是功臣,養母也是很了不起的奇女子。
我有名師指點,讀過很多書,身手也不錯,懂得很多事,胸有大志,人品端正,不怕死,不怕吃苦受罪,想為國家和百姓做點有用的事,並且一直在做。
我配得上這世上的好男兒,不需要卑躬屈膝去討好一個眼裏心裏不敬我,不愛我的蠢笨老男人!我願意為你受委屈吃苦受罪,那是因為我喜歡你!現在我也還喜歡你,但我不想討好你了!」
她鏗鏘有力地吼出這一席話,抬起下頜,斜瞅着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無視周圍人的異樣目光,背着手,昂首挺胸,大步離開。
從何蓑衣身邊經過時,她很想看看他,始終還是忍住了,將下巴抬得更高,再重重地「哼」了一聲,趾高氣昂地走開。
她其實並不打算留在宮中,皇后娘娘說得對,天地那麼廣闊,她還年輕,不應該把自己圈禁在宮城的方寸之間。
她想出去走走看看,聽說皇后娘娘有個好友叫做簡寧的,人稱簡五爺,就帶了一個商隊在外面做很多緊要的事情。
她可以去找簡五,向簡五學習,做簡五的幫手,拓寬眼界,充實閱歷。
也許剛開始會不習慣,會寂寞傷感,時間長了,也就漸漸淡了。這世間又不是只有談情說愛一件事!哼!
白洛洛一時鬥志昂揚,一時情緒低落,怎麼辦,雄心壯志是這樣,但她還是真的好想哭啊啊啊……
她紅着鼻頭,眼淚在眼眶裏轉着圈,好不容易走到宮門外,被風一吹,眼淚唰地就掉下來了。
她從來沒有帶手絹的習慣,理所當然地用袖子去擦眼淚。
一隻男人的手遞過一塊雪白的帕子,何蓑衣的聲音微涼:「就算要做女英雄,要做驕傲的奇女子,那也該準備一塊潔淨的手帕才行。否則會很損傷形象。」
白洛洛惡從膽邊生,搶過帕子扔在地上使勁踩,挑釁地瞪他:「哼!」
何蓑衣眯了眯眼,抓住她的後衣領,一把將她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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