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
「一」字剛落,李尚茶碗裏湯花猶若滾水潑上殘雪,越散越快,很快就現了水痕。
三局對戰,第一局鍾唯唯贏了,第二局還是她贏,那麼第三局就沒有再比試的必要了。
李尚起身,坦然道:「本王輸了。」
現場鴉雀無聲,片刻後,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激動的酈國人瘋狂地朝鬥茶台涌過來,大聲喊着鍾唯唯的名字:「鍾唯唯!鍾唯唯!」
東嶺人受不了這樣沉重的打擊,痛哭失聲。
現場混亂不堪,以至於維持秩序的御林軍不得不黑着臉,冷聲呵斥激動的民眾,用橫倒的長槍將他們逼退。
然而民眾的熱情排山倒海,根本不在乎那一兩聲喝斥,只要身上不疼,哪裏管他呢。
等待已久的勝利終於到來,鍾唯唯卻沒有欣喜若狂。
她怔怔地坐在座位上,這些年來的遭遇一一浮現,大風雪裏滾落的人頭,死不瞑目的眼睛,飛濺的、似是會燙傷人的鮮血,沖天的大火,污濁不堪的泥潭,搶食的野狗,欺人的惡霸,義父溫暖的手掌,先帝期待的眼神,鍾袤瘦弱卻倔強的背影……
鍾唯唯的眼裏積滿了淚水,極大的悲慟累積在胸臆之中,只要一不小心就會痛哭出來。
一隻盒子被推到她面前,李尚目光沉沉地注視着她,淡聲道:「我答應你的事情,自會做到。你讓你們皇帝,放了真堇。」
鍾唯唯大大方方地抬起袖子擦去眼淚,淡漠地看了那隻耳朵一眼,平靜地道:「恭喜你,得到現世報了。」
李尚皺了眉頭:「你不是自來都很仁善的嗎?」
鍾唯唯勾起唇角:「仁善也是要分人的。幾次三番置我於死地,搶我男人,擄我胞弟,還妄想我心存善意?送你一個字,呸!」
李尚收起盒子:「我知道了,我會去和貴國的皇帝陛下親自談。」
鍾唯唯看着他,淡聲道:「什麼時候兌現你的諾言?」
李尚轉身離開:「該兌現的時候自然會兌現。」
鍾唯唯叫住他:「你站住!」
李尚側頭:「嗯?」
鍾唯唯道:「我要感謝你。你的小動作越多,花樣越多,越是證明你心虛。若不是你將我逼到絕處,我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若不是你做得太過,我不知道你們如此沒有
信心,如此怕我。」
她看向東嶺人,大聲道:「我要說的是,就算沒有這些事,我也能贏你們!我贏,是實力所在,是實至名歸!」
梅詢不發一言,起身就走。
李尚在原地站了片刻,面無表情地離開。
鍾唯唯轉身朝重華走去,對着他,恭恭敬敬行了君臣大禮,朗聲道:「陛下,臣有幸,不辱使命!」
重華勾起唇角,含笑看着她,起身對着百姓張開雙臂,大聲道:「列祖列宗在上,朕,得此良臣美眷,揚我國威……」
他故意停下來,看了看歡欣鼓舞的大臣們,有些調皮地喊道:「幸,不辱使命!」
「吾皇萬歲,揚我國威!」
現場歡聲雷動,酈國人用自己想得到的一切方法來歡慶這場期待已久的勝利,誰都沒有注意到東嶺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等到現場的歡呼聲小一點之後,帝黨及時跑出來抱大腿:「陛下,臣有本要奏。」
重華心滿意足,含笑道:「說。」
帝黨要說的,無非就是讓皇帝陛下兌現之前的許諾,誰能代表酈國出戰,並戰勝東嶺人,奪得明年的茶葉專賣權,誰就是下一任的大司茶。
既然鍾唯唯做到了,就該兌現這個諾言了。
重華正要准奏,又有一個御史跳出來:「陛下,臣有本要奏。」
討人厭的蒼蠅!重華不耐煩地擺擺手,半是威脅半是提醒地道:「愛卿是想讚頌鍾唯唯麼?不必了,她有多出色,朕都知道。」
御史撅着鬍子道:「臣以為,讓鍾唯唯擔任大司茶一職甚為不妥……李尚此人陰險狠辣,實為心腹大患,方才鍾唯唯原本有機會將其置之於死地,她卻為了一己之私放過李尚……今天是為了保住胞弟的命,明天會不會為了其他人,其他事,故意輸掉比賽?」
重華笑得更加燦爛:「愛卿說得很有道理,不如,這個大司茶讓你來做如何?」
御史大驚:「這,這,陛下慎言,陛下金口玉言,不能亂說得的。」
重華聽而不聞,示意李安仁。
李安仁走到台前,對着聚集在台前的民眾大聲道:「陛下問,今天,是誰讓酈國戰勝了東嶺?」
「鍾唯唯!」
「是誰為酈國奪得了茶葉專賣權?」
「鍾唯唯!」
「她有沒有徇私?」
「沒有!」
「誰該做下一任大司茶?」
「鍾唯唯!鍾唯唯!鍾唯唯!」
李安仁故意指着那個御史道:「可是有人不答應呢,陛下問,要不要讓他來做?」
立刻有人大聲道:「叫他滾下去,御史都沒做好,就想做大司茶?正事兒不干,到處咬人!」
「他做大司茶?他給我們飯吃嗎?滾下去!」
「滾下去!不做事兒光耍嘴皮子的人滾下去!」
「吧嗒」一聲響,一個臭雞蛋飛過來,準確無誤地砸到了肇事御史的額頭上,惡臭味兒隨風飄散,臭倒了一大群人。
然而,扔雞蛋的人還覺得不夠,爛菜葉子,臭雞蛋,爛果子,全都朝着肇事御史砸過來。
肇事御史被打得抱頭鼠竄,重華冷着臉道:「全無體統!文武百官的臉都給你丟乾淨了,拉下去,打三十廷杖!」
肇事御史嚇呆了,抬起那顆掛滿了臭雞蛋汁兒的腦袋,悲憤地道:「陛下這是不許臣子進諫嗎?」
重華冷笑一聲:「有句話說得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是瞎了還是聾了,沒看見民意嗎?逆臣是想害朕誤國!」
害朕誤國,這是非常大的罪名。
肇事御史還不服氣,想要自救,跳起腳找個地方就想撞頭自盡,早有人眼疾手快拉住他,不許他死。
重華勃然大怒:「禍亂不成就想撒潑,這是欺君!來人,剝去他的官帽穿戴,就在這裏,給朕重重地打,打五十廷杖!」
肇事御史一聽,當場嚇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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