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何蓑衣露出一個真正燦爛的笑容,使勁拍拍鍾袤的肩頭,抬着罐子出去了。
鍾袤笨拙地給鍾唯唯刷牙、洗臉、洗手,他沒做過這種事,弄得到處都是水。
小棠看不過:「讓奴婢來吧。」
鍾袤搖頭:「自小都是阿姐照顧我,難得她生病,就讓我照顧照顧她吧。」
他從來沒為鍾唯唯做過什麼,好歹讓他做點瑣事,也讓他能稍許心安。
小棠要堅持,鍾唯唯道:「讓他來吧。」
鍾袤很開心,就像照顧小娃娃那樣,給鍾唯唯收拾乾淨,還不停地交待她:
「不要逞強,有事讓我來,兄弟就是用來依靠的。」
鍾唯唯聽得抿嘴直笑,小棠見她開心,也跟着窮開心,逗鍾袤:
「現下倒是好,就不知將來有了媳婦孩子,會不會嫌姐姐麻煩呢。」
鍾袤急得臉紅脖子粗:「誰說我要娶媳婦生孩子了?」
小棠逗他:「不娶媳婦?那你阿姐答應麼?」
鍾唯唯故意板了臉:「不答應,當然不答應。」
若是他不娶妻生子,雪溪秋氏就絕了後。
茶道秘技可以傳授給人,但獨屬於秋家人的那份天生好嗅覺、好味覺就會失傳……
鍾袤想到鍾唯唯之前逼他背書,手把手地教他,就是為了傳承,便側開臉道:「除非她也對阿姐好,否則我寧願不娶。」
鍾唯唯笑着嘆氣:「可真是個傻孩子呢,是她和你過日子,又不是阿姐和你過日子。」
鍾袤不依不饒:「可是,阿姐就是我過日子裏的一部分啊。
您不對,我自然要管着您,不能由着您胡來;若是她不對,總不能還要我縱容她,假裝沒看見吧。」
鍾唯唯突然放了心,鍾袤柔弱卻堅韌,天真卻不蠢笨,她可以安心了。
大師兄,把鍾袤教導得很好。
小棠刮着臉羞鍾袤:「哎呦,真是一個秉公執法的鐘小郎!誰家姑娘若是嫁與你,可要享福啦。」
鍾袤紅了臉:「不要亂說話。」
小棠俏皮地眨眼睛:「奴婢說什麼啦?姑娘,您可聽見我說什麼啦?」
鍾袤羞得不行,提着水桶往外跑。
恰逢何蓑衣端了熱騰騰的湯飯進來,見氣氛輕鬆,不由也跟着露出幾分笑意:「在說什麼呢?」
小棠仍然是怵他的,收了笑容躲到床邊去。
鍾唯唯道:「在說鍾袤的媳婦呢,師兄可有心儀之人?您快有三十了吧?也差不多該成親了。」
何蓑衣的笑容倏忽不見,小棠緊張地看着他,生怕他會發作。
卻見他屈指而算,皺着眉頭,不高興地問鍾唯唯:「我有這麼老了嗎?你有沒有記錯?」
鍾唯唯被他說得也懵了,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數術不好,腦子又被燒壞了,難免糊塗算錯。
就又緊張地思索回憶,掰着手指算。
何蓑衣見她那樣,不由好氣又好笑:「果然是糊塗了。」
鍾唯唯抬眼看着他,很認真地道:「沒有錯,家裏所有人的生辰我都記在心上,絕沒有錯。阿兄你今年的確三十了。」
何蓑衣非常不高興:「我有這麼老?我怎會記不得?我分明記得自己才二十九,你說的是虛歲吧。」
夏梔在窗外聽見,不由高聲道:「何爺您記錯啦,您是春天的生日,實打實的三十啦……」
「噗……」小棠沒忍住,背過身去捂着嘴,笑得身子一抽一抽的。
何蓑衣偷眼看向鍾唯唯,見她也在忍笑,一雙因為病瘦,而顯得更大的眼睛又黑又亮,裏頭暗藏的哀傷總算是少了許多。
便嘆一口氣:「小兔崽子們,這是在嫌我老呢。」
鍾唯唯忙道:「阿兄不老,阿兄看着就像是二十出頭的人。」
哪怕知道她是在討自己歡心,何蓑衣還是忍不住盯着鍾唯唯的眼睛,想要看出她是不是真的沒有嫌自己老:「你沒騙我?」
鍾唯唯認真道:「沒有,阿兄風流倜儻,蒼山下的姑娘們可喜歡你了,每次我跟你出門,都能得到好多好吃的……」
跟着重華出門,就會收穫白眼無數……因為重華的臉色永遠都是臭臭的,一副看誰都不順眼的樣子。
鍾唯唯輕笑搖頭,繼續夸何蓑衣:「若是阿兄有想結親的意思,媒婆一定把門檻給踩壞了。」
何蓑衣觀察入微,只看她那一瞬間的愣神,就已猜到她在想什麼,並不露出情緒,笑着遞一碗雞湯:
「過幾年再說吧,現在我可不想。是了,剛才有個姑娘來送才撈出來的蟹,長得挺好看的。」
他表現得輕鬆自然,鍾唯唯也跟着輕鬆自然。
喝光了雞湯,盛讚一回,又表示羨慕他們可以吃蟹:「這個季節的蟹最是肥美。」
何蓑衣道:「那就早些好起來,後年秋天就可以吃蟹了。」
後年秋天,重華大概也會有了其他女人。
一旦重華有了其他女人,鍾唯唯就再不可能回宮了。
何蓑衣暗自興奮,端碗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便微笑着道:「昨夜壓着了,有些酸麻。」
鍾唯唯心懷愧疚,卻也不多說什麼,努力吃了半碗飯,乖乖躺下休息。
何蓑衣馬不停蹄,又去熬藥,小棠看着他奔波的身影,也是沒得任何話講了。
轉念想一想,姑娘這會兒和陛下倒是愛得死去活來的,那以後呢?
只要何蓑衣別強迫姑娘做不情願做的事,那就一切順其自然吧。
小棠一旦想通,就歡快起來了,忙裏忙外收拾東西,只特別注意偷聽何蓑衣和董瑜說話。
只要聽到有關重華的消息,就立刻跑去告訴鍾唯唯。
「聽說陛下登城樓望遠了,還宴請了當地的鄉紳……」
「是啊,他很好。大雁幫?沒聽說大雁幫被滅門……沒有亂,一切都很好。」
鍾唯唯心中踏實下來,安安心心養病,她努力不去回憶和重華分開時,重華的那種表情和眼神。
就叫鍾袤到她病床前,背茶經給她聽,聽着聽着,也就睡着了。
何蓑衣進來看了一眼,放心地去休息,鍾唯唯的情況越來越好。
等她稍好一點,體力足夠再次上路,他就再次帶着她順河而下,去尋那幾味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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