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具白骨伏地,一左一右跪立在兩邊。
石窟內陽氣盡去,晦暗幽深,亦無燭台油燈照明,只有幾點磷火散發出些許微光,從石窟外到石窟內,只跨出了一步,卻好像來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這兩具白骨......
陸鴻瞥了一眼跪立在兩邊的白骨,它們的骨骼晶瑩剔透,像是白玉一般,頭上披着輕紗,身着羅裙,即便是森森白骨也沒有絲毫猙獰之感。
它們看起來更像是這個地方的裝飾品,一種華麗而病態的裝飾品。
兩具白骨後有三條通道,中間的通道極寬,極長,能容三人並肩,但這石窟的主人顯然是覺得這通道有點過寬了,所以這通道的兩邊各有一排身披甲冑的白骨。
與門口那兩具嬌小的裝飾品不同,這通道內的白骨每一具都高約半丈,骨體粗壯,雙目中閃爍着幽暗的磷火,一眼看去好像是從地獄裏來的陰兵。
幾面石壁偶有灰色氣息流轉而過,給人一種堅不可摧的牢固之感;陸鴻知道這石窟定是已設了禁制,無論是從外還是從內都很難稍有毀傷,而進了這石窟後再想要出去也決然非是易事。
「聽說這裏本是骨魔白晶晶的地盤,白骨山這個名字也正是由此而來」,
媸無顏忽然道。
骨魔白晶晶,白骨夫人?
陸鴻心中忽然一動。
血煞兒偏頭看了她一眼,道:「媸無顏,你認為世上真的有白骨夫人嗎?」,
媸無顏道:「神話中的人物虛無縹緲,但卻絕不是空穴來風,我已找到花果山水簾洞,盤絲洞還有白骨山,傳說中的大雷音寺也有諸多記載,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那些人,那些事,但我相信他們的確是真實存在過」,
「我也確信這個地方便是昔年白骨夫人的盤踞之地,白骨山,我已遍覽四部洲洲志和本地郡志縣誌,世上絕沒有第二座白骨山」,
他這麼一說其餘趕屍人亦都議論紛紛,誰也想不到這個地方就是昔年白骨夫人所盤踞之地,更沒有考證過那些早已口耳相傳,為人們所熟知的神話傳說究竟是是真是假。
「你知道的倒真是不少」,血煞兒諷刺地看着子桑道:「小子,你當真是有眼無珠,既然處心積慮想要身具高位,就該知道用人之道,你的妻子本該是最信任你的人,她的智慧也足以讓你做出一番大事來,你卻偷襲她,與她反目成仇,真是可悲,可悲啊」,
子桑道:「前輩對晚輩真是誤會不小」,
「哦~」,
「我與媸無顏結髮十數載,她的能耐我豈會不知?但我最討厭的恰恰是她因為太聰明而盛氣凌人的樣子,她那副模樣和當年的媸無極一模一樣」,
媸無顏心中驀然一痛,好像被馬蜂蟄了一下。
「當年我滿腔熱血拜入屍甲門,對媸家忠心耿耿,但媸無極卻只把我當做棋子,只要他高興就可以讓我對夏迎春卑躬屈膝,可以逼我娶她的女兒,我若想活就不能不屈從他,所幸,那時的媸無顏雖然相貌醜陋,但卻並不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所以我對她也算不錯,但她...你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越來越像媸無極了呢?」,
他轉過頭看向媸無顏,目光平和而冷漠。
媸無顏手指不禁一顫,一剎那間似乎想起了許多往事,想起當年這個小師弟的確對她很好,陪她玩耍,陪她讀書,陪她去屍甲門後山上采蘑菇,采野花。
在她的記憶中能陪着她帶給她一點笑顏的也只有這個小師弟,他們之間的確曾經恩愛過,那時的他甘心過安穩平和的日子。
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產生了變化的呢?
她忽然想起,是在屍甲門中興之後,媸無極又變得得意忘形之後的一個晚上,她看着在燈下讀書的丈夫,忽然氣不打一處來。
曾經,她喜歡他的溫柔,但現在,她卻討厭他的安於現狀,厭惡他的無能。
或許,在女子的潛意識裏,總是要她們的丈夫能為她們遮風擋雨的。
忽然想起她打翻油燈,燈油燙傷他的手時他那詫異,無辜又難以置信的眼神,心中愈發疼痛。
在那之後她便時常對他惡語相向,他從起初的忍受,到後來的難以忍受,再到最後的只能忍受,像是經過了一場輪迴,但他的心早在那之前就已經死了,而自己的無理取鬧則將他最後的安定也摔得粉碎。
其後媸無極漸漸不再管理屍甲門門內事務,一切事務都由她一個人打理,她的壓力與日俱增,對子桑的態度也越發惡劣,如此往復,終至不可挽回,直到兩人被一起鎮壓在鎮屍碑下,三十年後,她將這三十年裏積累的怨氣又一次發泄到了他的身上......
陸鴻忽然想起,那天,在山洞中言語略顯刻薄的媸無顏和一直默默忍受,直到最後一刻才出手偷襲的子桑,他本極其輕視這個卑鄙小人,但現在卻發現他也着實有許多令人同情的地方。
「我忍受的足夠久了,從入屍甲門到與你成婚,前後七年,與你成婚,婚後四年,又在鎮屍碑下三十年,共四十一年,人生七十古來稀,轉眼間我已大半生過去了,再回首,卻發現一切都是個笑話,而這一切都是你們媸家所賜,而你所帶給我的風雨,甚至比媸無極更多」,
聲音低沉酷冷,說到後面時已是咬着壓根發出的字音。
「我可以忍一時,難道可以忍一世嗎?」,
言及此時,怨恨之意已毫不掩飾,媸無顏心中驀然一顫。
「與她背道而馳的確絕了我一條路,使我處境艱難,但我這一生卻從來都沒有這麼快樂過,終於不用在忌憚媸無極,終於不用再看媸無顏的臉色,屍甲門也終歸是為我所有,相比之下,與結髮妻子反目成仇又算什麼?反正我的人生已經是一個笑話,現在再怎麼差也難道會比從前更差嗎?」,
「至於可悲,呵,媸無顏又何嘗不是可悲之人?被媸無極煉化成屍,被鎮壓在鎮屍碑下,又被我背叛...你這一生屈指可數的快樂時光都是我所賜予的,現在卻只剩下那麼一點可憐的回憶,誰又比誰可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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