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些時日,慕容正與夫子丹先後到來,文圖一席而談果真均是英才,慕容正為人仗義,心懷商略;夫子丹敢怒敢言亦敢作敢當,民論汪洋,兩人早已對朝綱之事了如指掌,利弊分得一清二楚,面對着這三十幾歲的志士,文圖更是心中難過,竟無一人參加到複試。
文圖自然將他們留在身邊敬候佳音,隨着室主被帶入朝廷,來的人少之又少,即是慕容二人也無力破解謎詩,而據況鳴等三人而言,天下唯有蘇士與廉蓋才能超越自己,堪稱絕世之才。
臨近正午,慕容正與夫子丹論事便留在文房雅室,文圖與況鳴無事可做,一同步入京街閒步。
「如今已是五月之仲,若是蘇士尋不到室主,恐怕再無出頭之日,室主可有何打算?」況鳴緊縮眉頭,看來自己也失了方寸,不斷閃躲着來往的路人。
文圖深知蘇士的能力,五歲閱詩,七歲起學,十五歲敢於私塾論文,十八歲便開始自著文章,只可惜一篇也未流傳出來,如今已是三十有四,竟從未參加過國試,他自然知道此路不通,更為緊要的是,即便過得了複試,那王考之途漫漫,恐怕連盤纏都拿不起。
「有你三人也令房某心滿意足了!」文圖說道,不過心內愁思不已,自己派出去的人早已回報,蘇士與廉蓋均已離開城池,按道理說早已到達京城,為何一點影子都沒有!
尤其是廉蓋文武雙全,怎會失去蹤跡?
「那裏在吵鬧什麼?」況鳴見前面一群人圍着不知緣由。
文圖倒沒有在意,在這擦肩接踵的人群中,出現碰撞乃是常事,自己一心想着蘇士與廉蓋,便未去理會。
「這人真是窮得做夢,叫花子也要去文房雅室!」
「倘若有真才實學,定會受到官府賞識,哪會落得如此地步?」
…………
文圖忽聽有人說這話,忽然折回,撥開眾人一看吃驚非小!
地上癱臥一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再細看,長發粘着黃土散亂至肩,面黃肌瘦,鬍鬚似是幾月未曾打理,長褲之上竟有破露之處,腿上血跡已然凝結。那人已是餓得奄奄一息,可是面對扔在地上的餐糧毫不動容,緊閉着雙眼似在等着死去!
「讓開!」文圖大吼一聲,無論是誰寧死不食落地之糧,乞討至京城來我文房雅室,定是死士!
文圖直接撲倒那人身邊,顧不得他身上異味,一把抱起這乞丐,忽覺氣脈已然微弱,立即一邊直奔旁邊酒樓,一邊暗輸真氣為其護住性命。
「客官,客官!」小二跟着跑着連連說道,「本酒家不得乞丐入內!」
「嘡啷」一聲,一錠銀子落在地上,「馬上取些糖水軟糕,餵這人食下,而後沐浴更衣,自不是乞丐!」文圖狠狠瞪着店家。
小二一見那白花花銀子,洗十個人足夠,立即點頭應道:「是我胡說,是我胡說,客官快坐,這裏哪有乞丐!」
文圖見乞丐皺眉,定是無力說話,便低聲道:「此銀乃我借於你,日後定要償還!」
說罷,文圖抱着乞丐餵食,稍稍緩解之後便帶着此人進入後堂沐浴更衣,半個時辰後,文圖領着他步入正廳,叫着酒菜。
此人一眼也不瞧文圖,大咧咧吃起,半晌方才酒足飯飽。
他抬起頭凝視着文圖,緩緩道:「一步之遙,天地之別,恐怕這是我的命數,終究是進不得殿堂之內;眼觀公子清心俊雅,而且心底善良,不懼惡腐之味,不拒嗟來之人,定非浮誇之輩,然本人乃市井乞丐,豈能償還公子救命之銀?」
況鳴一怔,立即言道:「既借之,必還之,此乃天道;兄台既然有債在身,需適力而為,先行償還了這債銀再做打算不遲……」
「這位公子好聰慧,定是怕我尋了短見,」那人稍稍苦笑,搖搖頭,「非也,金鞍需配駿馬,我倒是有一物想贈予這救命恩公,」說着,那人從貼身之處取出一布袋,「此物雖能換來千金,但我看這位公子絕非貪財之輩,你便將此物送給文房雅室的室主,說不定會換來心中所想……」
文圖與況鳴同時驚詫,這布袋之中可是藏有那詩詞的謎底?
文圖立即用手按住那人,驚喜之色頓顯臉上:「既然此物如此寶貴,公子為何不親自送去,自可還了我的債銀!」
「其實不然,」那人眉心一皺,翻過手握住文圖,「無論如何貴重,豈能敵過天下萬民的性命?既然救我性命,豈能以銀還銀?無論何等人物,善為最貴,公子慈善心懷理當受得回報。」
文圖見食客愈來愈多不再謙讓,立即引領此人回到文房雅室。
公子見來到目的地,閉眼長氣舒出,看來也是全憑着這文房雅室四個字才能熬到京城。須臾睜開雙眼,將布袋塞至文圖手中,意欲轉身離去。
「等等!」文圖說道。
況鳴等三人立即挽回那人。
文圖快速打開布袋,內有一紙,展開觀看頓時喜出望外!立即將紙片撕碎問道:「請問尊台可是姓蘇?」
那人一怔極為不解,見文圖眼神內透着狂喜,遂點頭答道:「在下蘇士,白陽城人士,敢問?」
「蘇士!」文圖立即奔向前去,深深施禮。
「蘇士?」況鳴幾人忽聽到此名,再見到室主已然將那紙片撕碎躬拜,一定是蘇士解開了謎詩,立即慫恿着蘇士坐下。
「蘇兄有所不知,在下便是此室的室主,我等得你好苦!」文圖再次施禮。
「怎敢,怎敢!」蘇士趕緊起身攔住文圖,「室主救我性命在先,豈有施禮於我的道理。」
文圖轉而對況鳴等人言道:「你等在此逗留,我要與蘇兄借一步說話。」說着,文圖拉起蘇士來到二樓內廳。
文圖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任務即將結束,立即緊抓蘇士的手道:「蘇兄,房某望眼欲穿,終於等到今日,天不負我,天不負我啊!」
蘇士感動得熱淚盈眶,沒想到四海皆知的文房雅室室主竟在苦等自己,不但如此,明明已經死去卻在室主攬抱中重生,此生難得有此知己!
文圖再度審視起蘇士。
蘇士一見立即明白室主用意,直言不諱道:「室主定是想知道蘇某如何解得謎題,這倒是不難,最為難的確是能否度過陳王這一關。室主高明,將陳王二字列為詩首,自然後面跟着保全之策,而那道計策即是龍飛虎躍,此乃第二謎底。可是蘇某不以為然,既然出謎者散盡家財尋解迷之人,絕非是為迎合陳王,而是另有所圖。既然題為《謎一》,應該是只有一字,可是天下文人自然會因陳王二字而止步,哪敢想到繼續深探謎底,要麼不敢想,要麼想不通,蘇某深知當今護國公依仗官高位重,朝中獨大,以此壓主,令不利於自己與門人的王政夭折於朝殿之中,故蘇某斗膽反其道而行之,細細研究此詩恍然大悟,那謎底不就在眼前寫着麼!」
文圖聽得心智盎然,確實如此,自己熬了幾個晝夜,故設三道謎底,沒想到真有人能夠解得,便推出茶水令蘇士喝下。
「蘇兄說的一點錯也沒有,窗籠無戶草不生,日出驚鳥沒堎中,無論窗外還是日出之地,草不生與山堎之處便是岩石,一臥並非豺狼豹,土掩千秋起高空,虎之掩埋再起之已是屍骨無存,自然只餘下皮毛,這一石一皮,正是蘇兄書寫的『破』字,有陳王在,即便是龍飛虎躍,也必破之,普天之下唯蘇兄懂得如此啊!」
「是啊,這非豺狼豹即是虎,更令我想到與虎謀皮之詞,問虎借其皮,猶如向陳王要陳王,才使我參透寓意。這正是這個破字,才令我變賣所有家財,寧死也要見到室主,但凡此字正確,我蘇士絕不是枉來此生,終是見到南國有望啊!我深知室主絕非只是針對陳王,陳王以及各王也有老死之日,室主煩惱的而是以王獨尊,壓制大王善民之策的王之制啊!」
文圖再度被蘇士的睿智折服,不過有言在先,慚愧言道:「言而有信方君子,此後蘇兄便是這文房雅室的室主,那千金也早已備好……」
「哈哈哈,」蘇士大笑道,「我蘇士與室主心中同致,哪會在乎那區區千金,文房雅室,你我在意的是天下百姓,國之良策,此事不可再談!只是,蘇某心有桔梗,有護國公與親王等人把持朝政,你我也是望洋興嘆,再者果真破之,尚無良策。」
文圖心有籌備,至於計策,定是這文圖最多,自己讀過的小說無數,哪個不是詭計多端,哪個沒有睿智良策,遂不急不緩說道:「這一點蘇兄放心,你只要在文房雅室修身養性便可,六月初九便是每屆王考之日,房某定會運籌令蘇兄、況鳴等人參入這王考之中;至於破敵,只有二策,一則制之,在其羽翼尚未飽滿之時壓制,當然為時已晚;二則寵之,寵之必驕,驕必出亂,亂而養之,養必自斃!」
蘇士終於大悟,顯然已進入角色之中,深深凝視着文圖稍有疑惑:「這養字是何良策?」
文圖正色道:「敵不出亂,我自亂之;敵若出亂,我便大之。對於敵之錯亂,必須令其無法挽回,先有驕性失去民心,再有大亂不可饒恕,想必此人必會束手就擒!」
「高明,室主一言令蘇某茅塞頓開!」
文圖暗道,其實一點也不高明,歷史小說都是這麼寫的!
兩人一直密談兩個時辰,酉時初,況鳴等人揭掉謎題,放倒高杆,打開絲袋一瞧,裏面確是一張白紙,唯有中間被撕破,蘇士啞然失笑,會意地看一眼室主。
文房雅室,與大王歷二十年五月十六,揭掉謎詩,拆除高杆。房牆張貼告示:今有白陽城才子蘇士破解謎題,與真謎相同,就此告示。
蘇士,才華橫溢,一代梟雄,在接受了穿梭師的洗禮之後,立在文房雅室門外,遠遠望着王宮之地,不斷思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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