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幾道驚呼讓周遭幾個湯池泡泉的人陸續散了開去,有些才剛想圍攏過來一探究竟的瞧見是京中聞名的文薏郡主在這發難,都訕訕退開了。秦幼春垂眸淺淺一笑,伸手漫不經心捋着胸前長發,「郡主這回又想怎麼樣?」
&幼春!你上回好深的心機,竟然早部署好了一切只等着來陷害本郡主!只可惜,我已經差人將整個事都查了個清楚,你休想再……」文薏郡主驟然停下不說,是因為秦幼春止不住的笑聲給打斷了。
秦幼春在人前從來都是一副畏縮膽小的模樣,文薏郡主從來未曾見到她這樣癲狂模樣,不禁心中驚愕不止,瞪圓了雙眼盯着她看。
等秦幼春笑夠了,眼中也因此而蒙了一層水汽,將整個人映照得更加的柔弱動人。「你真可笑,當日沒說清楚,難道現在就能說清楚了?當日別人認定了是你以郡主的身份欺壓我,難道今日別人就不會以為是你故意去買通了那幾個人?郡主出生高貴,可頭腦卻好像沒見比常人高出一分,甚至……愚笨得很!」
文薏郡主臉上被氣得白一陣紅一陣,她哪裏被人罵過蠢,更何況指着她罵的那人是秦幼春,一個向來被她鄙薄到地底泥中的下人之女。此時她心中也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上去撕爛了這人的嘴,省得往後再聽見那些噁心人的話。然而在朝着那人衝上去的時候忽然被一直不做聲的沈棲也拉了下來,文薏郡主一腔怒火無處可發,轉而皺着眉頭冷然問沈棲:「你這是幹嘛?」她原本和找沈棲來做幫手的,卻沒想到她是個膽小如鼠的,一直縮在後頭悶不出聲,這忽然有動靜也是阻止自己。
文薏郡主惡狠狠的甩開了她抓着自己的那隻手,「難道你要給這賤人說情?」
沈棲立即搖頭,她只是覺得這事情有古怪。這秦幼春和鎮國公府裏頭的那個薛年玉都是一類人物,慣常用假面目在人前裝着。沈棲着過薛年玉的道,自然也就料到秦幼春的套路招數。這種人越是在人前柔弱,越是會讓人憐惜,不管是不是做錯了事情,首先就讓人心軟了一半。秦幼春一向拿着柔弱當手段,既然在書也是處處忍耐文薏郡主的刁難,怎麼可能這會倒像是在故意激怒她了。
&主你冷靜一下。」沈棲急忙出口,朝着依舊含笑的秦幼春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低語:「她這樣奸詐的人怎麼會讓人白白佔了便宜,更何況這邊人多眼雜,郡主要是這時候上去打了她,不明事理的人也只會覺得是郡主為了上一回的事遷怒於她。到時候,就更難說清楚了。」
文薏郡主猛然打了個激靈,逼着自己漸漸冷靜了下來。有口難辯的滋味她是切身經歷過,也正是因為秦幼春這賤人的算計。被沈棲這樣一提醒,果然也覺得這其中有詐,游移不定的用眼尾掃起秦幼春來。
秦幼春眼中的失望悄悄的滑落,轉而譏諷的笑了一聲,「原來郡主也會還害怕。」
文薏郡主真是氣得牙癢,可也意識到了這人是在時時刻刻挑唆着自己發怒,「本郡主看你打的什麼主意!」說完這話,帶着怒氣轉身一個人離開了,索性眼不見為淨了。
那秦幼春立在原地望着離去的背影牽扯出一抹譏嘲,轉而去看了沈棲一眼帶了幾分惱怒,不曾再說一句話也轉身走了。
留下沈棲一人長舒了口氣,她也正打算走時,忽然被人出聲給喊了一下。沈棲回過身,看見是宋煥章從不遠處的黑石後繞出來。
沈棲眼眸微垂,看見他足尖有些濕,知道他在那後頭肯定站了不少時候,不由問道:「你怎麼會在那的?」
宋煥章會出現在那原本就是跟蹤一人過來,卻沒有想到末了還能看見那樣一齣戲。見對面那人這會盯着自己瞧,才恍然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是跟着你過來的。」
沈棲輕輕冷哼了一聲,撇嘴道:「我什麼時候這樣說了。」轉念又想起這人十分可惡,自己在落難的時候半點交情都不念,一個勁的勸自己回鎮國公府。她對此人有了些許隔閡,便不大想理會,兩人雖然並肩離開,卻沒多說話。行了一段路,忽然看見書院裏的蔡師父匆匆帶了幾人往黑石林的方向去。沈棲心中一動,難道這幾人是……秦幼春佈置好的?先是言語激怒文薏郡主,可實際上早就叫人通知了蔡勉?
沈棲記得秦幼春好像自從那次隨意樓之事後就一直住在了蔡府,這時候蔡勉疾步往石林去也就不意外了。
宋煥章也看見了蔡勉,又見沈棲若有所思的模樣忍不住出聲提醒,「秦幼春的事你最好不好參合進去,這背後的水深着。」
「……你剛才是跟着秦幼春過去的?」沈棲將才生出的奇異想法脫出說話,轉瞬又面露鄙夷,「你怎麼這樣不知避諱,萬一……萬一……」
宋煥章微微臉黑,「沒有萬一,我不是跟着秦幼春過去的,不過是那人倒真是跟秦幼春有接觸。」縱然對着沈棲一臉新奇的神情,他也緊抿了唇不往下頭再吐露半分了。
沈棲等了半晌沒有下文,興致索然擺了擺手要跟他就此作別,分道揚鑣。
宋煥章卻還有旁的事情要說,喚停了她,「之前你寫的那個傳奇文我已經看過了,若是想以此謀生還需情節上再多花些功夫。」
這話驟然點亮了沈棲心中的光亮,她之前苦於沒掙銀子的法子,卻沒想到離魂前的那些戲文也算沒白聽,立即換了笑顏回去宋煥章跟前巴巴的問道:「真的?」
&是你寫的,上頭要改動的地方我都一一標註了出來,等你改好了再拿來我看。」宋煥章從袖中掏出了一捲紙遞給了沈棲,垂眸看見她面上笑容太過諂媚,輕輕挪開了視線,握拳掩着唇低咳了一聲,「你先改吧。」
沈棲欣喜萬分,腦中幻想了一萬種成為女「淮生」之後受追捧的情景,仿佛以往那種順心日子又近在眼前了。她難抑心中的激動,急忙回了自己的屋子,亮了燈打算挑燈夜戰,連夜將東西改出來。原本就是南北文會為各地學子準備的居室,屋子中筆墨紙硯一應都不少。沈棲乘着興頭改到了深夜,稍一停下來才發覺自己胳膊又算又疼,她上輩子加這輩子加起來都沒有今晚更用功的了。
到了後半夜,沈棲還在那就着燈火改動,忽然外頭起了一陣敲門聲。
沈棲納罕不止,怎麼這個時候還有人來找她?過去開了門,只見一個累得半癱在地上的人,抬起頭來的那張臉慘白如紙。
&燈?!」
奉燈一見沈棲就紅了眼,攥着她的衣裙帶了哭腔道:「姑娘快回府裏頭去看看吧,三少爺……三少爺怕是不行了……」
不行了?沈棲如遭雷擊,只覺得自己腦中「嗡」的一聲巨響,怎麼會不行了?不是前兩日還氣沖沖的將自己押回了鎮國公府的?「什麼不行了?你把話說清楚了!」
奉燈的眼淚卻已經落了下來,哭着道:「姑娘,三少爺要死了……他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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