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棲回去後就病倒了,接連請了數日的假。有時候半夜做噩夢,夢裏頭也全都是裴棠面目兇惡在叱喝她。次數多了,奉燈就以為前幾日三少爺狠狠訓斥了沈姑娘的緣故,更體貼起來,平日裏寸步不離的在前後殷勤着。
她那日就跟在怒氣騰騰的裴棠身邊,可後來卻沒膽子跟着進樓閣,等裴棠走了之後進去,就看見沈棲蹲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整個人都浸泡在了悽惻中。
&娘……」奉燈輕輕的去推了推還在夢中迷迷糊糊的沈棲,此時天已經大亮,可沈棲卻好像陷在了夢裏頭怎麼也喊不醒。
沈棲在夢中浮沉,離魂前的一切在自己眼前一一浮現。八寶沈家是百年世家,沈棲是嫡支獨女,自然走到哪裏都是被前呼後擁着,世間一切都仿佛可以被人捧到她的面前,什麼事在她這都變得輕而易舉了。沈棲從未想過,有一日她也可以對一個人毫無保留的挖心挖肺。
那日,她被家裏老祖宗哄着去寺廟,沈家浩浩蕩蕩七八輛馬車還未出城就已經被逼得停了下來。沈棲原本就心懷不快,等了片刻就讓人問了前頭怎麼回事。僕役打探了回來後稟告道:「今日殿試,剛點的三甲正從宮中出來遊街呢。」
沈棲抿了抿嘴,掀開車帘子朝着外面看了一眼,馬車正停在街道旁,隔開擁擠的人群再往前,就看見鳴鑼開道的侍衛官差。「吵得頭疼。」她嬌聲嬌氣的嘟囔了一聲,央求着同車的老祖宗讓大家一塊到一旁的茶樓中喝口茶歇會再走。
沈老太君知道她今日雖然肯去相看,心中也是不痛快的,所以在旁的事上哪有不順着她的意思。一行人上了二樓進了臨街的大雅間,沈老太君笑着道:「難得碰見這樣的場面,也正好瞧瞧熱鬧。」說着讓丫鬟將窗子都開了下來,這才剛用過一杯茶,丫鬟回稟下頭遊街的金科三甲已快到茶樓前了。
沈老太君叫人扶着過去臨窗眺望,而沈棲也不緊不慢的跟了過去,她以前對着金科新貴巡街的事還新奇,有一回特意邀了幾個好友一道去看,卻沒想到那都傳神了的狀元也不過一個草包樣,失望之極。這才知道,學問做得好的,未必模樣也能生得入眼。沈棲極重顏色,自覺是個再膚淺不過的人,自此之後再沒關心過去什麼科舉。
沈老太君忽然問道:「前兒是蘇老夫人不是還說要來個榜下捉婿嗎?這是替他們家的鈺丫頭挑中哪個了?」
不知是女眷中哪一個冒了一句道:「是哪個名字倒不知道,可那日蘇老夫人將這人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我猜……那個倒是極有可能。」
&個……」沈老太君沉吟着道:「那個倒真是不錯,真不錯,叫人去打聽打聽。」
沈棲原本也沒花心思去聽,支着腦袋在窗柩簽發呆,被身邊伺候的丫鬟推着:「小姐快看,那人穿着紅袍子可真是好看,多少花都往他身前扔!」沈棲的這樣丫鬟從來都跟在她身邊,眼光也養得奇高。她終於狐疑着轉了視線去看,只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身着赤紅錦袍騎着銀轡寶馬招手的年輕人。他面目清雋,嘴角微抿帶着淡淡的笑味,通身一派溫文爾雅的氣質。他所經過的地方留下了一地的花,兩側更不斷有倚樓招袖的年輕女子。
沈棲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只好像自己忽然被什麼擊中了一樣,渾身上下都流淌着一種淡淡難以摹狀其妙滋味。
&老夫人的話,那位是今科的探花郎裴棠裴公子。」先前出去打聽消息的人回來稟道。
沈棲耳邊迴響着「裴棠」這兩個字,細嚼起來,竟覺得名字都這樣入齒馨香。
沈老太君在那略帶惋惜的說道,「倒真是個不錯的,可惜被蘇老夫人搶先了一步。
&完之後又是不住的搖頭。
&個人雖好,可也未必有老祖宗給棲棲挑中的好。」又有人附和了一句。
沈棲目光一直追隨着底下的裴棠,他正騎馬經過茶樓時忽然回過頭朝着二樓看了一眼。沈棲當即臉上浮起兩抹飛紅,眸光燦燦直視過去。等人漸漸遠去了,她竟又覺得悵然若失,世間萬物都失色了起來。「蘇老夫人?哪裏的蘇老夫人?」
沈老太君最偏疼這個嫡孫女,寵溺的點了點沈棲的頭:「還有哪家的蘇老夫人,就是臨安巷那家的,她家那寶貝孫女鈺丫頭前兩年不是時常跟你來往的?」
原來蘇家想要裴棠給蘇鈺做夫婿。
晚上,沈棲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一閉上眼就是裴棠那張臉,半夜就打發了人去打聽這樁事。直到第二日的傍晚,才有人來回話。
&的打聽到那蘇家的確是遞過話,可說是姜閣老壓着這事……」
沈棲聽着不對勁,「你等等!怎麼這事又跟姜閣老搭上關係了?」
&公子進了翰林院,院首是姜閣老。」
沈棲心中還存着疑慮,雖然蘇家被攔着才覺心中鬆了口氣,可轉念一想,「……那姜閣老家不是還有個孫女姜敏?」哪有閣老還將手伸得這麼長,管下屬這事的!
沈棲越想越覺得處處危機,手裏扯着衣角,這怎麼都惦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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