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和末年,大周開國名將代國公潘美之玄孫、玉面將軍潘鉞帶妻兒鎮守邊關,卻為奸細所出賣,潘將軍陣亡。霸州城破,一雙兒女俱被殺害,就連懷孕的妻子也為遼人所俘虜,不知所蹤。同月里大祈太-祖攻破皇城,潘鉞將軍的幼弟潘鋮時任殿前司親軍都指揮使,在護送前朝太子南下時命殞江中,屍骨無存。
雖則邊關人民感念潘將軍恩情,有一大批無父無母的孤兒自願改為潘姓,但煊赫百年的代國公一脈終究是絕了嗣。
自此,若非夫妻感情極深,戍守北地的武將很少會帶正妻嫡子到邊關就任。三年前,建元帝任命樞密使袁大將軍之長子為霸州知州。袁大人便只帶了一個妾侍和一雙庶出兒女赴任,其妻司馬氏留在汴京。
眼前這個酒色之徒便是霸州知州袁大人的庶出第五子。
「袁衙內您看,這便是我們東家姑娘了。」侍立在旁的賈二掌柜諂笑道。
唐、五代時,藩鎮多以族中出色子弟充任衙內都指揮使、衙內都虞侯等親衛官,今人出於習慣,有時也將一些官宦子弟喚作衙內。汴京城裏權貴雲集,庶出的袁五公子可不是什麼排面上的人物。在北地三年裏他被各路人馬殷勤奉承着,橫行霸道、持強凌弱。如今聽得一聲「袁衙內」,內心十分受用。他讚許地看了那個奴顏婢膝的中年人一眼,正欲開口,卻聽得一聲怒喝——
「原來竟是你這老賊將禍事引來的,你們父女倆可真是壞了心肝的東西,忘恩負義!」茯苓氣得脖子都漲紅了。
那袁衙內色迷迷的眼睛從茯苓憤怒的眸子溜到起伏的胸脯,不由得滿意道:「好好好,主子長得嬌,丫鬟生得俏,待納入府中,本公子定不會虧待了你們主僕倆。」
「呸!」茯苓唾了一口便被鍾嬸拉了回來護在身後。
鍾大掌柜嚴厲地看了茯苓一眼,上前向袁衙內行了個禮,不卑不亢道:「我們豐樂樓已經在永清縣經營四十餘年了,自問奉公守法,不曾偷稅漏稅,不知袁公子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我聽說你們東家姑娘竟比怡紅院裏的紅袖姑娘生得還好,今兒特地過來看看
。剛和那老頭說要納了你們東家呢,他就吐血了,哼,差點髒了爺的衣服!」
鍾大掌柜聽罷義正嚴詞拒絕道:「雖則我們潘家不是大富大貴,但也斷沒有讓姑娘與人做妾的道理。袁公子恐怕是聽信小人讒言白來一趟了,還請回去吧。」
那袁衙內見昭昭容色傾城,連丫鬟也生得清秀可人,他又如何肯走。賈二掌柜忙很有眼色地搬來一把太師椅,殷勤地服侍袁衙內坐下。
袁衙內道:「今兒我是無論如何都要把人帶走的,就看你們是想自個兒走去還是讓人綁了去了。」
鍾大掌柜怒道:「強搶民女!難道這天底下還沒王法了不成?」
那侍立在側的賈二掌柜聽罷趕忙道:「哎喲我說鍾老弟啊,你恐怕不知道袁衙內是什麼人吧。宮裏盛寵不衰的袁貴妃是他三姑母,深受聖上信任的七皇子是他表哥,手握重兵的袁大將軍是他的祖父。就連蔡相也和袁衙內沾親帶故的呢,袁家的二姑太太嫁的正是蔡相的嫡長子。在這霸州境內,袁衙內可不就是王法嗎?」
鍾大掌柜厭惡地瞥了他一眼,喝道:「閉嘴!」
賈二掌柜卻猶未說夠,「我見姑娘也已經出了孝,這袁家可不就是打着燈籠也找不來的好親事!」
昭昭一眼都不願看那個噁心小人,上輩子應是也有這麼一遭,估計是因為她當時忙着照顧趙子孟又不喜福爺爺的緣故沒有親自趕來。天授元年的春日裏她去看衍哥兒他們縣學裏的蹴鞠比賽時便被這登徒子纏上了,想來那應該也是賈二掌柜刻意安排的吧。
彼時袁貴妃所出的七皇子已經登基,這袁衙內便更是無法無天。昭昭被逼得沒了辦法,匆匆和趙子孟成了婚,婚後也整日裏提心弔膽。後來袁大人被人告發走私鹽鐵、通敵賣國,鐵證如山、證據確鑿。天授二年,官家將其貶為庶人。昭昭那時方才放下心來。
鍾大掌柜寸步不讓地護着昭昭和茯苓,沖那袁衙內道:「袁五公子若是不想講道理,那么小民只能赴京師擂聞登鼓狀告了。」
「聞登鼓?」袁衙內嗤笑道,「我恐怕你到時候得去閻王殿狀告了。」
此時福爺爺氣若遊絲,鍾嬸一手護着昭昭一手摟着茯苓,鍾大掌柜擋在她們身前,脊背僵直。
先帝大行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北地來,這袁衙內的氣焰卻如此囂張,想來他們府邸里是已經得到消息了。昭昭暗想,等七皇子登基的消息傳開,恐怕他們就是去了縣衙府衙也無處伸冤。如果真的到了那時,她怕是只能用袁大人走私鹽鐵的罪證為餌與之周旋了。
就在氣氛凝滯之時,卻聽隔壁雅間裏喧譁了起來。
「弟兄們,你們聽聽,隔壁那廝講話真有山賊的匪氣啊!忘歸山里剛下來的吧,哈哈哈!」
那袁衙內聞言臉色立馬就陰沉了下來。昭昭知道緣由,他們袁家的確是土匪出身,上輩子她所遇見過的袁家幾個公子小姐也都極其忌諱旁人提及這一點。
忘歸山四十八寨,依仗怒江之險,曾於群山之中聚兵數萬之眾
。
大當家齊正乃當世英豪,曾為玉面將軍潘鉞的副將。當年與遼軍惡戰後聽聞皇城被破江山易主,齊將軍率殘軍避入忘歸山。而後又陸續有各路起義軍來投,逐漸形成了四十八寨的規模。
建元二十四年,蔡相時任霸州知州,又因太宗欲招安忘歸山眾匪,命蔡相兼本路經略安撫使。然而齊大當家對新朝始終抱有反心,於是他的義弟二當家大義滅親,與蔡相合謀拔除了大當家的嫡系,率領剩餘三十六寨歸順朝廷。據附近村落的人們回憶,那夜殺聲震天,鮮血染紅了整條怒江。
現如今風光無限軍權在握的袁大將軍便是當年那個大義滅親的二當家。
「誰在放肆!出來!」袁衙內厲聲道。
只聽隔壁一陣響亮的飲酒聲伴隨一個酒嗝,隨後是什麼東西被擲出的破空聲,緊接着便是碗碟破碎聲和木門開啟聲。只見一個酒碗撞開了對面隔間的木門,碗碟碎片直衝袁衙內飛去——
那袁衙內被嚇了一跳,趕忙向後退去,卻因酒色過度腳步虛浮躲避不及,臉側被飛過的碎瓷片劃出了一道淺淺的口子。他憤怒地抬眼瞪視對面,卻見一個滿面鬍鬚的彪形大漢也正歪着他那碩大的腦袋無辜地瞪着他。
那大漢開了口,竟是帶了點撒嬌的語氣嗔怪道:「呀,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也不知道坐遠點。你看看別人都好好的呢!」
袁衙內被氣得吐血,他陰沉沉地看了一眼房間內側的眾人,又狠狠瞪了剛剛身姿靈活迅速閃躲開了的賈二掌柜一眼。賈二掌柜嚇得一個哆嗦。
對面雅間桌上放置着一大盆牛羊肉,地上堆了十餘壇燒刀子,在座諸人大多穿了軍裝。袁衙內陰森森道:「原來是楊家軍的人。哼!我奉勸你們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多管閒事。」
那大漢道:「怎麼就是多管閒事了?我這人最喜歡講道理了,剛剛聽說有刁奴賣主小民滋事,便打算和弟兄們一起走一趟縣衙講講道理。」
看那大漢衣着竟是品階不低,袁衙內素來是個欺軟怕硬的,平時里仗着袁府的名頭橫行無忌,但每每鬧至官府,回府後自己卻也少不得也要受些皮肉之苦。他於是便欲與這莽漢講講道理,想要三言兩語將他打發了,便道:「可不是我無事生非,實在是這酒樓賣毒酒與我,我表哥都被毒死了!一命抵一命,這豐樂樓的東家入我府中還這人命債豈非合情合理?」
「胡說八道,老子喝了這麼多老子怎麼還活着?」
「你若不信我便把人抬上來讓你們看看!」袁衙內沖他那幾個跟班們使了一個眼色。
不多時,竟真有一個面色青黑的精瘦青年被抬了上來。
袁衙內得意道:「看見了吧,我表哥的遺體在這兒躺着呢!少爺我可不是無端滋事。」
鍾大掌柜見他顯然是有備而來,趕忙悄悄對酒樓里一個機靈的小夥計低聲道:「你快些跑到書鋪去請方訟師來。」
昭昭此時心下微沉,那青年顯然是吃了假死之藥,但如今袁家春風得意權勢滔天,弄假成真也不是什麼難事。如若吃上了人命官司,今天的事恐怕是不能善了。就在她焦急慌恐之際,一個微涼的聲音響起——
「卻不知這是司馬家哪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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