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淺淺她們過來時,那名趾高氣昂的管事正揚着下巴,睥睨劉易的道,「識相的,就趕緊把銀霜炭讓出來,否則就別怪老子收拾你們。」
劉易苦笑,「這位爺,我們昨日確實是進了炭,但是沒有銀霜炭,這位爺要我無中生有,很抱歉,我不是神仙,真不會這招。」
聲落,院裏響起稀稀落落的竊笑聲。
原本趾高氣昂的管事已在此耗費多時,心裏本就氣急,深怕自己辦不好事情,回頭會被老太太責罰,現在聽他這麼說,頓時腦子一熱,一個箭步衝上前,伸手就往劉易臉上招呼來。
劉易見對方身手似乎不錯,原是要閃躲,可忽地靈光一閃,遂不閃不躲的迎上前去,啪地一聲響亮的巴掌聲,讓院裏諸人怔愣了下,跟着管事來的下人,見管事硬氣,臉上都帶了笑。
黎淺淺眸光微閃,朝劉易微笑頜首,藍棠她們則怔愣了下,覺得這一幕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劉易的武功雖及不上黎淺淺,但絕對不低,怎麼會輕易被個來路不明的管事打臉?
「這是怎麼回事?」黎淺淺揚聲走了過來。
她聲音清亮又刻意把聲音張揚出去,附近幾座客院都驚動了,有人好奇張望,甚至還有人飛上屋頂觀看。
黎淺淺示意春江她們上前查看劉易的情況,管事打人之後,一時間有些驚慌,不過想到自家老爺的身份,又立刻鎮定下來,此處雖離水瀾城還有段距離,可是臨近這一帶,卻是他家大少爺的地盤。
老太太要來普濟大佛寺上香,家裏不放心,大少爺特地帶了五百名親兵,親自護送,只是送到這小鎮時,衛所突然派人把他請回去,五百名親兵只得跟他回去,不過他還是留下十名親兵權充護衛,遇着事時,也好有人通知自己。
想到那幾個親兵,管事便定下心來,張嘴就把顛倒黑白,推說是劉易不識抬舉,他不過是奉命來跟他們調些銀霜炭用,這不識抬舉的傢伙故意推拖不說,還語帶嘲諷,帶着下人嘲笑他。
面對這樣明目張胆的推卸責任,眾人也是醉了。
這管事是沒長眼睛嗎?不曉得他們早早就過來了,將他們之間的衝突看得清清楚楚嗎?還是說,這人眼高於頂,所以沒把他們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放在眼中,所以根本沒看到?
黎淺淺轉過頭,眼眶紅了,晶瑩的淚水蓄積在眼中,卻倔強的不肯落下,「你,你是誰啊?我家管事都說了,沒有銀霜炭,你是聽不懂人話?竟然還動手打人,真是欺人太甚。」
她本就生得絕美,受了委屈卻倔強的不肯落淚的小模樣,可讓那幾個潛在屋頂上觀望的男子望之生憐,披着大紅鶴氅的俊美男子眸光微閃,「去,着人去查查,是怎麼回事?」
另一個屋頂上,着雪青斗篷的冷麵男子看了半晌後,道,「去查查那小姑娘是誰家的,怎麼放個孩子出門被人欺負,卻沒大人護着。」
在冷麵男子右側的屋頂,穿着玄青披風的男子低頭對身側的美艷女子道,「行了,有他們兩個在,那小姑娘不會白白吃虧了。」
美艷女子聞言沒好氣的白了男子一眼,「我這是怕她吃虧嗎?嘖,他們兩個都是不懂得憐香惜玉的傢伙,知道什麼啊!」
美艷女子一襲正紅深衣,外罩雪白狐皮披風,襯得她雪膚紅唇更加吸引人,比外貌更吸引人的是她舉手投足間萬種風情。
「你說,鳳三那小傢伙怎麼認識這小丫頭的?」
「聽他大哥說,是青梅竹馬。」玄青披風男子伸手把女子護在身前,聽到那兩人命人去查究竟,便不再關注黎淺淺這邊,而是把注意力放在懷中女子身上。
「原來如此啊!」女子輕嘆一聲,「沒想到是跟咱們一樣,真好。」
好什麼?男子一點都不想跟鳳三那傢伙相提並論,「走吧?你才懷上孩子,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女子嘴角微勾,右手拉着男子的手,撫着平坦的小腹,「來來來,跟你兒子打個招呼。」
「孩子還小呢!沒的老吵他,小心他歇得不好,生下來後記仇天天折騰你。」
「嘖,我兒子最乖了,才不會欺負他娘咧!」
這廂夫妻兩個歡喜鬥嘴,而黎淺淺那廂胡攪蠻纏一番後,那管事直被氣的頭暈眼花。
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人不買他吳家的帳。
管事氣沖沖的帶人走了,黎淺淺才看劉易,「你啊!真是傻,剛剛他要打你,你既想陰他一把,也不能白白讓他打啊!順勢作要跪下去的樣子避開他不就得了。」
「教主?」劉易愣了下後道,「教主是要卑職跪他?」他劉易雖不是什麼人物,但叫他跪一個裝腔作勢的下人,實在叫他心氣不順!礙於跟他說這話的是黎淺淺,所以就算不悅,面上還是沒有表露出來。
黎淺淺前世看多了莫家那些愛做作的家人們,又怎看不出劉易心裏所想,她正色道,「我是要你作勢跪下,不是真的叫你跪,再說剛剛他要打你,如果你作勢要跪身子一低,他就失了目標,你覺得以他剛剛那個架勢要是突然沒了目標,會怎麼樣呢?」
會失去重心,然後一個踉蹌自亂陣腳。
劉易若有所思的點頭,懂了。
順勢示弱避其鋒芒,總之自己不吃虧就是。
黎淺淺看他眼睛一亮,明白過來了,總算放下心來,剛剛那管事手上可是沒輕沒重的,瞧,才多久,劉易臉上的手印已經紅腫了。
「不過既然挨打了,也不能白白挨打。」黎淺淺若有所思的看着劉易的傷,轉頭對藍棠道,「棠姐姐那裏可有上好的傷藥?」
「有啊!」藍棠邊走過來,邊從腰間的荷包里掏藥瓶出來。「唉呀!都紅腫了。」說着邊打開藥瓶,倒了些青綠色的藥汁在手上,然後就往劉易的傷處抹。
立時一股清涼感隨着藥香漫延開來,劉易只覺臉上的熱痛感消減了不少。
「這藥是好用,但卻有個不太好的地方。」藍棠不好意思的向劉易賠不是,「就是傷勢雖是減輕了,但看起來卻更加可怖,因為藥效把那些淤血化開往外推散,不過你放心,雖然看起來變嚴重了,可你的傷其實很快就會好。」
因為淤血都推散消腫了,可也因淤血往表面來,所以看起來才會很嚴重。
劉易笑着道了謝,「一會兒卑職就出去外頭晃晃。」
「這倒不急。」黎淺淺心說,要真讓他頂着這樣一張臉,在外頭忙碌,怕人家不只要說那來找事的管事跋扈,也要說她這做主家的不厚道,底下人被人欺負成這樣了,還不讓人好生休息,盡叫人在外奔波。
她讓春江找兩個小廝來,「你們扶着小劉管事回房,嗯,看到小劉管事被人打成這樣,心裏害怕不?」因為劉易和劉二都姓劉,為作區別,便將劉二喚作劉管事,劉易則稱小劉管事。
兩個才八、九歲的小廝眨着大眼睛點點頭,「所以呢?」
「想哭?」其中一個較機靈的小廝抬頭問道。
「嗯,很好。」說着便伸手摸小廝的小腦袋,小廝笑了,另一個小廝則有些羨慕的看着小同伴。「還有嗎?」
看兩個小廝一頭霧水的搖搖頭,黎淺淺又問,「小劉管事待你們好不好?」
「好。」小傢伙們異口同聲道。
「那看他被打,心疼不?難過不?對那動手打他的人生氣不?」
兩個小廝是她問一句就點下頭,眼淚都要跟着掉下來了,待問到最後一句時,兩人同聲吼道,「氣。」
很好,黎淺淺滿意的看着他們兩,「就是這樣,來,扶小劉管事回房去吧!」接着又讓春江教他們把人送回房後,要做些什麼事。
兩個小傢伙臉上掛着淚,氣勢卻很足,得了春江授意後,便把劉易扶走了。
過沒多久,昨天購入不少柴炭的那位管事,被另一家管事打臉的事,就在客棧里傳開了。
打人的管事要人讓銀霜炭給他們的事,也傳開了。
「銀霜炭?咱們姑里鎮有人賣這玩意兒?」客棧大堂里,來躲雪的鎮民,邊喝着熱茶邊疑惑的問同伴。
「咱們姑里鎮哪買得起那玩意兒啊!」
「我怎麼不知道,咱們鎮上有人賣銀霜炭?」
「沒有。老池壓根就沒進這東西。」有認識鎮上柴炭鋪老闆的,忙跳出來幫忙澄清。
「老池那鋪子就這麼大一點,能進多少貨?嘖,要真進了那玩意兒,他那庫房准爆了。」
這鎮上就這些人,誰不知道誰,老池家鋪子多大,庫房多大,大家都看在眼裏,他要進這稀罕玩意兒,那庫房還放的下其他的柴炭嗎?
「對了,那打人的管事是誰家的下人啊?這脾氣爆得,嘖嘖嘖,大伙兒都小心些,要是遇上了就機靈點,可別跟那倒霉的小劉管事一樣挨打。」
強逼人賣,然後還不打算付錢,嘖,這都什麼人啊!
他們都是做小生意的,深知小本經營的苦,若是有人跟他們拿貨,卻不打算付錢,叫人怎忍?多來幾個這樣的客人,他們的生意肯定做不下去。
「你們說,那個小劉管事是不是替老池擋災啊?」
「我說,那打人的管事,肯定先去找老池了,老池不想白白送他,便推說所有的存貨都讓小劉管事買走了。」
鎮民們你一言我一語,竟將真相猜得七七八八。
吳管事確實是在一進鎮時,就奉命前去柴炭鋪買銀霜炭,可老池那裏根本沒有,再加上吳管事言詞間露出要老池孝敬的意思,老池不樂意,但要是明白拒絕,肯定是落不着好,所以他便推說鋪里沒貨了,因為前一天有個客人買走了。
他話說的語焉不詳,吳管事聽了以為老池說鋪了沒貨,是賣完了,而不是他沒賣銀霜炭。
所以他一來,就要劉易出讓銀霜炭給他,要知道這銀霜炭和柴炭之間的差價,可是足有二十倍呢!要是能白拿,這筆錢不就穩穩的落入他的荷包里了嗎?
只是他沒有想到,老池騙他不說,劉易也不像他所想的那般好拿捏。
回去之後,吳管事自然是要好好的跟吳老太太好好的告上一狀,吳老太太原本是不怎麼在意的,可是吳管事卻揀了她的軟肋戳。「老太太啊!咱們可是代表了老爺,那些人下咱的臉,就是不給老爺面子!咱們老爺那麼一位英雄,怎能被這些無知賤民瞧輕?」
「是是,你說的是。」老太太被他說的氣急,腦子便渾沌了,怎麼吳管事一個下人被下臉子,就成了她兒子沒面子了?
吳大太太在旁邊,聽這吳管事挑撥是非,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再見婆婆渾渾噩噩的由着個下人擺佈,臉色就更加難看了,這老太婆寧可聽個下人擺弄她,也不肯聽自己的,親疏不分莫過如此。
不過進門後這些年來得的教訓,讓她再也不會傻呼呼的上前跟婆婆分說,倒是吳二太太在一旁很是熱心的摻和着,就見吳管事和吳二太太兩個人合作無間,把吳老太太哄得氣沖斗牛,誓言要給那些瞧輕她兒子的傢伙一個教訓。
吳大太太在旁暗翻白眼,天地良心喔!到底是誰小瞧誰,誰瞧輕誰啊!還要給人家一個教訓?她明明聽丫鬟們說,那買炭的管事因為不肯白把炭讓給吳管事,而被吳管事狠狠打了一巴掌。
這兩天那挨了打的管事都在房裏休息,聽說他家東家是個極寬厚的,知道他受了委屈,就讓他在房裏好好休養,不止請了大夫來給他療傷,還買了不少療傷藥材給他。
外頭的人都說,打人的管事實在囂張,也不知是那家的下人,這麼跋扈!吳大太太命人去打聽,都沒聽人說起,打人的管事是誰家的下人,由此可見,那被打的管事辦事能力很好,明知自己受了委屈,卻知自家民鬥不過官,雖是把事情傳揚出去,卻隻字不提打人管事是誰家下人。
所以外頭雖然傳得沸沸揚揚的,她們這兒卻很平靜,就是因為這樣,光看這點,吳大夫人就覺得對方很精明,把事情捅得人盡皆知,人人心知肚明是他們吳家的下人囂張,可人家沒指名道姓,他們能說對方胡說造謠?顯然是不行。
她卻不曉得,傳言中沒有提到吳家,一來是劉易不讓人說,二來是因為吳管事壓根就沒說自己身份,所以黎淺淺他們明知他是吳家的管事,卻不許人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