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憐?他就是只無情的野獸,你覺得他可憐,他卻未必會領情。」莊伯揮起鞭子,在牛背上抽打了兩下,又催道:「天色不早,咱們今晚還要到古狼山腳下留宿,還是快點趕路為好。」
「嗯……」莊銀笙怔怔的答應,眼光卻始終盯着邢天。
車軲轆緩緩轉動,牛車再次朝前行駛。莊銀笙看了半天,就只能回身上車。
雖然隔着老遠,這二人的對話卻都清晰的鑽入了邢天的耳朵里,他本來還在回味着莊伯展露的那一手功夫,突然察覺兩人要走,心裏莫名的一急,喉頭咕咕作響,就猛然大聲喊了出來:「別……別走!」
狼孩兒從小就沒說過人話,此時算是這副喉嚨有生以來發出的第一聲人類的言語,因此結結巴巴的十分生澀。但就是這幾個字卻讓那莊銀笙很是吃驚,叫道:「快停下,這狼孩兒……剛才張口說話了!」
莊伯也頗為詫異,停下了牛車:「怎麼可能?狼孩兒怎麼可能會說人話?」
「沒聽錯,剛才確是他說話,他讓咱們別走。」莊銀笙好奇心大起,就朝着邢天走近了兩步,仔細的端詳了片刻,遠遠的柔聲問:「狼孩兒……你叫什麼?你家在哪裏?你爹爹媽媽去哪裏啦?」
邢天見這女孩兒走了過來,自己終於可以和人打交道了,心中湧起一陣激動,嘴裏有千言萬語想要說,但只覺得口舌生澀,喉頭髮梗,硬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粗聲粗氣的道:「我……我……我……」
結巴着說了幾個字,這數年來經歷的風風雨雨無法表達出來,忽覺甚是委屈,鼻子一酸,眼眶裏就有幾滴熱淚在盈盈轉動。
但他生性倔強,怎麼會在女孩子面前落淚?就伸出髒兮兮的胳膊在眼睛裏一擦,摻和着淚水,把一張臉抹的像個花老虎。
莊銀笙噗嗤一笑,被他這幅樣子逗樂了,心裏放開了膽子,就又往前邁了幾步,離着邢天也就三四丈遠。
「姑娘小心!別被他咬到了!」莊伯生怕她有什麼閃失,匆忙躍身上前。
莊銀笙回頭笑道:「莊伯你聽,他會說話,是個人,不是狼,所以不怕的!」就從腰間摘下了一塊兒米黃色的手帕,索性走到跟前,伸手在邢天的臉上擦了幾下,又提拎起他的一隻胳膊,把那繡帕塞進了他那滿是血污的手裏。
邢天不由大為感激,低聲道:「多……多謝……你。」
「嗯?青天白日見了鬼了,這狼孩兒不但會說話,而且還如此的通情達理?竟然……還會說謝謝?」莊伯見他並無歹意,就放鬆了戒備,但始終想不通狼孩兒為什麼會掌握人的思緒和語言。
莊銀笙卻莞爾一笑,回身問:「莊伯,我看他怪可憐的。不如咱們把他一塊兒帶走吧?你說好不好?」
莊誠眉毛一挑,反問:「帶他走?把他帶去哪兒?」
「帶回咱們的山上啊!」莊銀笙也不多加思索,順口就答:「他整天跟那群髒兮兮的野狼住在一起,臭也臭死啦!還不如住在咱們的御風谷里,那該有多好玩?」
莊誠聽這小姑娘想法天馬行空,完全不着邊際,忙搖手道:「不行!萬萬不可!咱們遨山派收弟子向來嚴格,不僅要求聰明穎悟,而且必須有一定的武學基礎,所有入門的候選弟子都要經過嚴格的篩選。這孩子就算跟我們回去了,又如何能入得了遨山的門?」
莊銀笙不服氣的道:「怎麼?莊伯瞧不起他麼?我看他倒是很有天分呢!」
莊誠瞥了一眼邢天道:「他雖然含含糊糊的說了句話,但總歸是和狼一起長大的野孩子。大腦和身體發育的都不完全,又怎麼會很有天分?」
餘光一掃,看到天邊的夕陽已經漸漸西沉,天色馬上就要黯淡下來,就勸道:「姑娘,咱們今晚要趕到古狼山腳下的牧民營地過夜,現在眼看就天黑了,你我還是速速趕路為妙。」就先回身上了牛車。
莊銀笙聽莊伯執意不肯帶狼孩兒回山,便噘着嘴悶悶不樂,半天也不挪動腳步。耳中聽莊伯不住的催促,心想胳膊始終擰不過大腿,就只能依依不捨的道:「狼孩兒,我得走啦……你自己保重吧。」說完招了招手,悵悵的要離去。
邢天心裏浮起一陣傷感,也想說句話道別,卻又不知該說什麼,突然見莊銀笙停下腳步,又迴轉身來,把嘴湊到了自己的耳畔,悄聲道:「你一個人肯定很孤單吧?我們要去古狼山的山腳下過夜,今天晚上我在那裏的大青石下面等你,和你說話聊天,你看好不好?」
邢天看着她笑語娉婷,感受着她的吹起如蘭,臉上一紅,也不知該如何回答,見她說完這幾句,早就格格一笑,邁步上了牛車。
鑾鈴聲動,車輪骨再一次碌碌的滾動,終於慢悠悠的離開了河岸,朝着古狼山行駛而去。
罕乾河畔的草原上,只剩下了邢天孤零零的孑然而立,牛車已經駛離了老遠,但他仍然能聽到那女孩兒輕輕哼唱的聲音,仍能聞到她身上淡雅的香味,手中捏着那塊兒柔順的絲帕,心中浮起一陣淡淡的甜意,像是乾渴了許久的土地,終於迎來了一滴春雨的浸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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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了,狼群也跑的不見了。狼群們居住的地點也是在古狼山下面,一個黝黑冰冷而又狹小擁擠的山洞裏。
邢天呆立了一會兒,不敢再多加逗留,在這個弱肉強食的草原上最怕的就是落了單,尤其是夜裏,豹子豺狗成群,他雖然身手靈敏,但也害怕遭受圍攻。
抬頭看一抹餘暉已經升起,為草原披上了層橘黃色的紗衣,就沿着罕乾河一路向北,飛快朝着古狼山跑去。
待到了古狼山腳下,日頭已經沉下去了,天邊浮現出了一輪明月,把清寒的光輝灑向人間。
月亮很美,但邢天卻覺得它說不出的醜陋和煩厭。若不是那個血月作祟,山間的惡狼怎麼會突然發瘋?而自己怎麼又會穿越時空,來到了這個茫茫的大草原上?
轉頭間,邢天的餘光掃見了古狼山的山麓之下那一塊碩大的青石,像一塊兒尖刀般在山體上橫着伸展出來,從老遠之外就可以看見。
那個女孩兒竟約自己今夜在此處相會……她會來嗎?
而自己究竟要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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