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團在西邊的天空中透着金黃,黃昏的汴梁城開始降溫了,陸陸續續有人在白府遞了名冊,很快被管事的邀請進去。
走到內院,那裏划拳的聲音在吆喝、喧鬧,幾大桌上擺滿菜餚,還有一座鐵架冒着嗆人的濃煙,上面並排放着幾片肉,正抹着這個時代的一些調味品,剛來的人立馬就被拉着坐到座位前。
光頭獨目的大漢滿上一碗酒水推過去:「林教頭,今日督主特意邀請咱們過來熱鬧的,你可別孤家寡人的縮在角落裏。今日你與欒教頭都遲到了,該罰!」隨即又叫倒酒的下人:「再滿上一碗,放欒教頭面前。」
端着酒水的林沖有些苦笑的看着另一邊的欒廷玉,「想不到尚未開席,便是要先干一碗了,來,兄長請——」
「林兄弟請——」
欒廷玉在東廠衙門裏沒少與湯隆、林振廝混喝酒,眼下也不多說什麼,仰頭一口喝光,還將碗底亮出來,朝在場的高斷年、金九、燕青三人晃了晃。
酒碗剛放下,門口又進來數人,就聽楊志的粗嗓門兒的喊了一聲,瘸着還沒好完全的腿,當先走進來,他身後跟着林振、湯隆。三人一來也不用金九罰酒,自己便先幹了一碗,甚至不過癮,抱着一壇酒自行倒滿,挨個敬了起來。
楊志喝了一圈,將碗丟下,圍着烤肉的爐子看了看,指着回頭問眾人:「這爐子倒是別致,督主也是會享受的人啊…….」
他在那兒打趣的說着,曹少卿、雨化恬一批宦官也過來了,對先到的錦衣衛指揮使們拱拱手,算是意思一下,隨後另外尋了一桌坐下來,安靜的圍着桌子,小聲交談着什麼話,喝酒也是小口小口的呡着,與那邊粗放的方式相比,自然文雅許多。
檐下的小門那裏,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子快步跑出來,下面的兩桌人連忙起身見禮:「見過督主夫人!」
惜福『啊』了一聲,恍然一見到這麼多人,顯然有點迷糊,連忙擺擺手,提着裙擺往另一邊的小門過去,邊走邊說:「你們…..當….沒見到….我啊….玲瓏來了…..先躲一下,你們….吃好,家裏還有的。」
說完,一溜煙跑了進去沒多久,先前那道門又鑽出一個小人兒,火紅的長裙拖着地過來,兩條小辮子搖搖晃晃。
「見過大小姐!」
剛剛坐下的東廠各位頭頭,立馬又站起身拱手見禮,畢竟這個小姑娘也是與他們非常相熟的,尤其和雨化恬、曹少卿等人,有着香火情。
明亮的大眼眨巴着,見到這麼多人,玲瓏倒是沒有露怯,連忙還了一禮,「各位叔叔伯伯,你們又有沒有見我娘,小聲告訴我吧,她藏哪裏去了。」
眾人齊齊一指剛剛惜福跑過去的側門。
玲瓏頓時眉開眼笑,邁着小步哼着不知哪兒學來的小調尋了過去,一臉得意,門口處,忽然冒出一顆腦袋擠眉瞪眼,俏麗的臉扭曲着,還吐着一截小舌頭:「嚇….嚇死玲瓏….哇啊——」
玲瓏臉上笑容僵硬,呆呆的看着她,嘴角抽了抽,顯然沒有被嚇到。片刻後,她轉過頭對着下面的兩桌東廠頭頭們,作出『兇惡』的表情。
「你們不許笑,不然讓乾爹打你們噢!」
說完,臉紅了紅,推着惜福往外面過去,不時還傳來傻女子期期艾艾說話的聲音:「…玲瓏剛剛….被….娘嚇着了吧….是不是…嚇着了….玲瓏都敢說話了啊…..」
「啊….我才沒有被嚇着….娘一點都不嚇人。」
聲音越來越遠,隨後便是沒有了。
…….
「督主府上….倒是熱鬧啊…」金九摳着大光頭嘿嘿笑着。
雨化恬摩挲着筷子,嘴角勾着笑容,目光迷離:「小玲瓏還是那麼可愛,真叫咱家喜歡啊,你說呢,曹千戶?」
「嗯…」曹少卿鼻子裏發了發聲音,把視線移向別處,現在不喜歡這樣的話題。
「雨千戶這話,咱家也是認同的,這眼光倒是和督主一樣,將來督主這義女,肯定是傾國傾色的美人胚子呢。」對面的曹震淳把話頭接上,才避免了雨化恬的尷尬。
一身白底雨花紋宮袍的美艷宦官,捋着髮鬢,斜眼瞪了瞪身邊黑袍的曹少卿,「這個自然,也不看是誰教出的弟子。」
在另一桌,欒廷玉見林沖表情有點黯然的喝着悶酒,便是端過酒碗過去與他碰了一下,說道:「弟妹的事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大仇又已經報了,該看開的便看開些,天下好女子還多着呢,趕明兒哥哥就給你安排一個,合適了當晚就把堂給拜了,今年冬天就有人給你暖被窩了。」
林沖笑着,與他又碰了碰碗。
「再說吧….」
一飲而盡。
………….
與院內熱鬧相比,書房的窗戶敞開着,梧桐樹的空隙在書房的案桌上透出黃昏金黃的剪影,風吹來微微搖晃。
「…..整體來說,剿滅方臘的功勞是必須要給童貫以及他手下的那幫將領,這也是官家點了名的,沒有辦法,現在朝廷上上下下都被女真的長驅直入給激起了搶奪燕雲的功績,平方臘的封賞便是給這幫驕兵悍將的甜點,官家那裏甚至把封王的許諾也抬出來了,這樣的手筆連本督也是心動吶……..」
案桌前,白寧翻閱着北地傳回來的情報,一邊說着話,一邊將這些情報重新整理歸納起來,推敲每一個細節,添上備註,這是他以前工作的一種習慣,現在這種習慣便成了整個東廠領班、司房以及下放各個縣衙坐記、聽記的工作要求。低聲的說話聲中,他繼續道:「……本督也是希望小桂子….能拿到….嗯..封王。只是…聯金…這種事,說實話,本督並不是很看好的,女真兩萬打七十萬,這樣的戰績,咱家覺得若是對方打的不是遼國,而是武朝,大福,你說怎麼辦?」
「督主會不會有點太過擔憂了。」站在離案桌右上角的寬胖身影躬了躬身,身子前傾一點,微弱的金斑剪影也在臉上微晃着。
看着臉上已經露出蒼老疲態的胖太監,白寧忽然有點覺得對不住他,起身過去輕輕拍了拍海大福的肩膀,「這些年來,多虧大福在中樞居中調停,這東廠能有今日逐步崛起,你的功勞才是最大的。」
四目相對,海大福動容就要下拜,被白寧扶住,此時,屋外,陡然間響起了楊志的喝罵聲,瞬間便是炸開了鍋。
「好哇,你居然跑到督主府上來了。」
「來來,上次老子身受重傷被你修理一頓,這次雖然腿還有點瘸,但不妨礙打殺了你。」
「明教的人……好像叫石寶吧?」
「南離大將軍的那個人?上次督主放過他了,跑來做什麼?先拉住楊志再說。」
隨即,摔碗、叫罵、相勸的聲音雜亂着,依稀還聽到了動手的動靜,白寧帶着海大福匆匆出了書房沿着檐下走了過去。
進視線的,便是混亂的人堆,楊志提着一個人的衣領呲目欲裂,高舉想要打人的手又被林沖給拉住,欒廷玉夾在中間好聲勸說。
「怎麼回事?」
身影走到石階前,曹震淳連忙搬來一張椅子,白寧施施然坐了下來,那邊亂做一團的人,便是散開,楊志悻悻退開站立一旁指着進來的一男一女道:「回稟督主,是明教的石寶,這人在杭州的時候殺了我們不少弟兄。」
「當時各為其主,廝殺在所難免,難道就許你楊志殺我明教的人,就不許我明教殺你朝廷的人?」石寶絲毫沒有因為自己鑽進了東廠頭頭聚集的宴會而感到害怕,語氣也是堂堂正正的說出來,倒是把楊志說的啞口無言。
這時,帶石寶夫婦進來的顧覓才從擁擠的人堆里,堪堪擠進來,連忙來到白寧的身邊拱手道:「屬下六扇門捕頭顧覓參見提督大人,此二人乃是屬下南下杭州時在大名府遇上的,他夫婦過來說是並非作惡,而是受人所託將一件東西送於大人手裏。」
白寧視線移過去,放在石寶背着的包囊上,勾勾手指:「呈上來。」
一旁的小晨子連忙上前將包囊取過打開,裏面只有兩件東西,一件由油布包裹好的,方方正正像是一本書,另一件拆開卻是一封信函。這兩樣東西托着遞到白寧面前,包裹好的油布揭開,卻是一本沒有名字的書本。
翻開一頁,白寧的瞳孔不由縮了一下,手掌微顫。
開篇第一句:陰極陽生…..九轉殘身復。
他喃喃念着,直到最後一句話,乃是本書的名字:「極陰無相神功…….小瓶兒….她默寫下來的….」
書上面的字跡,透着一股娟娟秀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放下那本手抄的秘籍,展開信紙,紙上密密麻麻的字跡與那本秘籍上的自己確實出至一人之手,隨着看往下看了幾句,他心裏五味成雜。
寧:
請允許瓶兒,第一次這樣稱呼你,自皇宮一別後,已經過去許多時日,知道你大破方臘的事,而擔憂你徹夜未眠,畢竟官家並不是那種豁達的明君,好在你將功勞仍給了小桂子,那傢伙該是笑的合不攏嘴吧………..說到皇宮那次,海大福也沒因為上次的事怪罪瓶兒吧?……如果你看到了這裏,差不多也收到那本秘籍,這是傳至摩雲教教主的武功……………
「督主拿着信怎麼走了?」金九嚷了一下,被高斷年踹了一腳。
捏着信紙的人,面無表情拖着宮袍回到了書房,心情卻是複雜到了極點,繼續看了下去…….
ps:第二更,三千兩百字。老魏的劇情會延後,畢竟爆菊什麼的比較敏感,就不寫詳細過程了,各位自行腦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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