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一天過去,天際線上,太陽正慢慢從東邊升起,九月中旬的北方寒意已經開始漸隆,當晨光徹底在人間鋪開時,無數人與馬的腳步在衝鋒,大地都在震動,廝殺的吶喊,攀上了城牆。
居庸關上,遍佈遼國旌旗的旗子在風中倒下,燃燒着,濃煙冒起來。遠遠近近的俯視整座關隘,城頭上交織的人群在互相絞殺,黑壓壓的女真人還在不斷踩踏雲梯衝上來,撞進人堆里,將整座居庸關拉如了廝殺的漩渦之中。
有士兵吐了一口血沫,拿着刀搖搖晃晃着,摸着之前被自己捅死的女真打過的腦袋有些渾渾噩噩起來,但下一秒,有人衝過來『啊——』的狂吼,鋼刀便是直接刺進他肚子裏,一絞,人就倒了下去。
然後有又人衝上來補了他位置,揮着刀衝上去,溫熱的血灑開,剛剛補上來的遼人漢子硬挺挺的栽倒上,他脖子不知被誰一刀砍斷了,腦袋也不知掉到了誰的腳下,城頭上,瀰漫着血腥的氣息、燒焦的氣息,無數雙腳踩着粘稠膩滑的地面,無數的手臂在揮起兵器殺着對方,或被對方殺死,火花、血光、慘叫一直沒有斷過…….上天的光照着,璀璨奪目。
這只是一個早晨。
但戰爭的鼓聲,隱隱約約在女真人的軍陣中敲響。
看着關隘上的兵鋒蔓延,女真陣中,完顏宗望此時卻是一臉恭順的拜見一位老人,「父親…..此處有宗望就好,眼下這大關已經算是拿下了,一路征伐父親也需要多休息的。」
「一頭狼王是不能休息的…..」年過五十許歲的老人,坐在帥帳里,揮手讓人將帳里的火盆撤走,然後讓所有人都離開,只留下父子二人說着話,「….狼王一旦休息,就代表他已經離死亡不遠了,斡離不!你也開始學那些南人的享受了…..遼國那頭遲暮的狼,就是因為畏懼了寒冷,躲在溫暖的宮舍里,才變成了狗…..兒子…你要記住!」
「是!」
這位身形高大的老人已經微微有傴僂,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滿是老繭和裂口的手指在上面滑移,停在了上京,指尖在一座城市的名字上畫着一個圓形,蒼老雄渾的嗓音在說:「原本,這塊地方是該給武朝的,但朕改變注意了。遼國十份土地,已拿下九份,就差這一塊了。」
「是!」
「武朝人到底如何,咱們以前也商討過,現下消息過來,真是讓朕笑了一夜,愕然了一夜,遼軍不堪一擊,而武朝人對之卻是無能為力,簡直不可思議,這世上竟然有這麼弱的軍隊,卻擁有那麼大的國家……」
那邊獨擋一面的統帥,垂着首,眉角跳動一下,皺起來:「父親的意思?」
「我已着另外兩路人馬三面逼近,上京只是釘在地上的一物而已,隨時可取,我要宗翰、宗粥去試試武朝人,到底怎樣,咱們心裏才有底的……」
「……武朝兵馬無一人一騎、一鼓一旗、一甲一矢,入燕雲,還在邊界上打轉,用他們的話講,到底是存了坐山觀虎鬥的心思,還是真是無能,到時就一切知曉。」
「但憑父親做主。」
「翰離不….」老人掀開了帳簾,天光爛漫的照射過來,視線便是看着關隘那邊已經落入尾聲的戰鬥,他拍拍自己兒子的肩膀,蒼老的臉上湧上讚許笑容:「….你打的不錯。」
老人的兒子有許多,父愛自然是分成了許多份,平均到每一個兒子頭上,便是非常的少了,年少時,往往為了獲得一點父親的讚許,兄弟之間多多少少都有爭奪寵愛的,如今這位遲暮的狼王一聲讚許,讓年過三十的完顏宗望微微動容,心喜異常。
「這上京,遼國最後一塊土地,兒子會拿來獻給父親。」宗望單膝一跪,拱手。
完顏阿骨打看着關隘上豎起的金國旗幟,擺擺手,什麼也沒說,父子二人沉默着。
………
西面,涿州,由南而北的官道上,一支數千人的隊伍在陽光明媚下馳行,北伐的戰事雖然是為了爭奪涿州,但戰鬥畢竟沒有在附近打過,所以軍隊一路過來,倒也並非人跡罕至,來來往往還是能見到一些行人客商在歇息駐足,周圍的村寨有不少人關注着這支隊伍的行進。
「這北地果然民風彪悍吶….」在隊伍中間的馬車內,童貫放下車簾與對面的一人說着話:「藥師的計策,本樞密與監軍白大人商議過了,此計可以一試,原以為你新降過來,會畏首畏尾的做事,現下看來,你的表現讓咱家與監軍大人甚是滿意。」
「多謝樞密與監軍大人的信任,藥師求功心切還望兩位大人多多包涵一二,如此等進了涿州後,藥師便是立即帶領本部人馬與關將軍等人一起強襲上京。」馬車內,郭藥師謙謙有禮的說着。
童貫目光一沉,掃過他一眼:「那就遺憾了,本樞密還說等進了城裏,便給藥師擺上一次宴席接風的,也罷,戰事要緊,接風宴就改成慶功酒吧。」
隨後,一路上倒是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快要進入城裏的一段路上,或許是到了某個靠近官道的村子、小集市,隱約聽到有人嗷嗷的慘叫聲,有聲音在不斷的求饒,童貫微皺起眉,掀開帘子偏偏頭,視線看出去。
便是見到有一撥撥衣着簡陋的人被捆着系在一起拖着走,有耍賴潑皮的便是被搜捕的人用刀背使勁的抽打,而喊求饒的卻是一些女子,大抵當中有她們的親人丈夫之類。
「東廠的人….」童貫心裏有些不踏實。
那郭藥師久待北地,對於東廠並不是很熟悉,偶爾會從南來的商人口中聽過一些隻言片語,但大多都不詳細,他拱手道:「樞密,我們剛下涿州如此對待鄉人,怕是對穩固北地不利啊,」
「本樞密且能不知其中道理,也罷…隨咱家下去看看。」
童貫踏出車廂,在親兵護衛下徑直朝那支押解隊伍過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自耶律大石西走後,涿州與易州直接暴露在北伐兵鋒下,算是兵不血刃的拿下來,第一時間東廠的人便開往了這裏。
只是到了此時,童貫入涿州後,才知道東廠在這裏抓人,就不是知到底要幹什麼,他視線當中,這些人不過都是普通人罷了,也沒有油水可撈。
「….前面哪位管事,喚他過來。」童貫走到那支隊伍前,沉聲叫了一名東廠的番子。
那名番子自然不會眼生,連忙跪下來:「拜見樞密使,奴婢這就去喚檔頭過來聽樞密差遣。」
說完,便是起身小跑般朝前面過去,沒過多久,一名檔頭過來當先拱手說話:「奴婢見過樞密使,不知大人要見奴婢有何差遣。」
「差遣倒是不必。」童貫自然不會他客套,目光掃了掃眼前抓捕的鄉人隊伍,「這裏是怎麼回事?本樞密剛剛拿下涿州,你們就在逮人,可咱家眼拙,看不出這些人有什麼毛病。」
那檔頭也不怯,直言道:「回樞密使的話,這些人奴婢低微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東廠曹千戶此時正在前面不遠,樞密不妨前去詢問。」
「哼。」
童貫拂袖轉身就上了馬車,「浪費時間。」隨即囑咐車夫,「去前面看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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