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末年,黃巾之亂起,天下大亂,能夠保全自身的除了手上握有兵權的朝廷官員之外就是地方上豢養私兵的世家豪族了。因為防禦薄弱的縣城村莊被反民、流民、盜匪侵擾,導致大批的百姓流離失所,為求活命大多依靠了地方的世家豪族,淪為佃農,這些佃農為世家豪族帶來了新的勞動力,也讓他的莊園範圍更加廣闊,生產力更加強大。
混亂的時局反而讓地方豪族帶來了病態的發展,潁川鍾家的莊園就是一個鮮活的例子,鍾家的莊園之中,不但有農耕用地,甚至還有林、牧、漁等其他產業,範圍之大令人咋舌:竹木成林,六畜放牧,檀棘桑麻,閉門成市。是對鍾家莊園最好的詮釋。
曹操父子和樂進在下人的帶領下策馬穿過了廣闊莊園中的耕地,桑麻之林,放牧草場、養魚池塘,來到了一片樓宇成群的建築群之前,當先一幢建築是一個典型的漢代建築,有階梯漫道,不高,也有十來階。漢瓦無釉,基本上都是青黑色,而牆壁的磚塊則是用石灰着色的方式進行上色工藝,看起來就是白牆黑瓦。眼前這個建築有三層,頂部設計為一條正脊和四條垂脊共五脊組成,看起來就是一個四面梯形房頂,這叫做四阿頂,後世稱為廡殿頂,因為美觀大氣,所以如今很多富貴人家都會使用這種設計,同樣,這用頂用料也比較多。
漢朝的房子牆壁只是起了隔斷和擋風的作用,起支撐作用的是內部的樑柱,所以漢朝房子素有「牆倒屋不塌」的說法,因為牆壁不起支撐作用,門和窗的設計就不受局限了,眼前這個建築的窗棱雕工精緻,造型新穎,而門上房檐之下的斗拱也是制式複雜,總的來說,一磚一瓦都顯示出了世家氣派。
此時這個氣派的建築之前有一群人,領頭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此人氣質儒雅,相貌清俊,身穿白紈襜褕,外罩長袍。頭上戴着一個跟曹操和樂進都截然不同的帽子,這個帽子在髮際線的地方圍着一圈冠套,頭上則用緇布(黑色的布)製成帽梁罩在頭頂上,這是漢朝最流行的進賢冠,這種帽子之所以流行是因為其標示身份的方法比較簡單,帽樑上鏤出的梁越多,身份就越高。此男子的帽梁只鏤了一根梁,那就意味着他身上沒有官職。
那人看到三人策馬而來立即步下漫道站定,臉上洋溢出熱情的笑容,一邊把手藏進了袍子的袖中,左手壓右手,舉手加額,鞠躬九十度。一邊嘴上說道:「鍾雅常拜見司空。」
曹操哈哈大笑,一躍下馬拉起對方,佯裝發怒:「雅常這等見外,真是讓孤心寒啊!」
司空,位列三公的官職,有道是三公九卿,三公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極人臣,已經有了稱孤道寡的資格。早在來莊園之前曹丕已經知道,眼前這個鐘雅常是東武亭候鍾繇的親弟弟鍾演,字雅常。如今的潁川鍾家當家做主的人就是他,畢竟鍾繇現在不在家中,而是在許都當差。曹操之所以對此人如此親切其一是因為鍾家在潁川乃是世家大族,如今的許都也屬於潁川境內,跟地頭蛇搞好關係那是必須的,二來是曹操對鍾繇非常欣賞。
其實在鍾繇還沒有投靠曹操的時候已經在漢朝天子身邊當差,官至黃門侍郎,後來董卓專權,諸侯討董,接着天子被擄至長安,又經過呂布殺董卓,李傕郭汜驅逐呂布,接着兩人內訌,鍾繇趁機夥同尚書郎韓斌共同謀劃獻帝出逃,讓曹操撿了便宜,奉天子幸許都,從一個地方官變成了朝廷大員,在這一層關係來說,鍾繇可是幫了曹操大忙,所以曹操對鍾家是青眼有加的。
鍾演聞言連稱惶恐,先上前和曹丕、樂進見禮,再吩咐下人把三人馬牽走,這才引着三人上階梯入內堂,在行走間,鍾演還向曹操告罪,因為漢朝迎賓要着正裝在門前相迎,因為鍾家莊園巨大,沒有修葺正門,都是防禦流寇的寨門。正門只能以住宅建築為準,所以才在莊園之內迎接。
曹丕現在腦中一大摞當代典籍,自然也知道這些禮數,不過心中還是感嘆經學治家的世族這種一絲不苟的態度,或許迂腐,卻也可敬。
曹操連說不礙事,跟着鍾演進入那壯觀的房屋裏,漢朝的內飾以深色調為主,無論是案、幾、屏風都以漆以深色,擺放的樣式講究對稱性。此時中國的彩繪漆木工藝已經到了很高的水平,鍾家正堂的裝潢古典大氣,很是考究,曹丕上一世的親爹也迷醉於古典裝修風格,他的家中裝修就頗有漢朝遺風。
此時宴席還是一人一席,沒有到一伙人圍着桌子吃飯的年代,上首為曹操座位,鍾演坐在下首作陪,曹丕在鍾演對面,樂進則居下,除此之外,席間已經沒有旁人,剛才跟在身後的一群人都站在了屋外。顯然在鍾演看來,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也沒有資格陪座。另外一點,就是曹軍剛吃了敗仗,也不適於大擺筵席,各種分寸,鍾演掌握得還是很好。說是座位,其實並沒有凳子,大家都是兩腿併攏,跪在地上,屁股坐在腿上,此為漢朝標準坐姿,也稱為坐容。
不一會,各種菜色就由婢女呈上,這幾日行軍,曹丕吃的都是粟米加肉脯,粟米後世稱為小米,這裏人稱種出粟米的農作物叫做禾,後世俗稱狗尾草,在現代,粟米多用於釀酒,在是在如今,卻是軍糧的主要組成部分,也是一些家境一般的人家的主要食糧。
行軍打仗的時候,只有主帥,高級將領的糧食里才會有肉脯這種東西,其實就是臘肉,一般的士兵只有在大戰或者承擔傷亡重大的奇襲任務時才能夠吃上肉脯,不然就只能吃粟米。
鍾家的家境不錯,莊園極大,自然不可能只有粟米,款待曹操這等人物,呈上的主食是當時在北方比較流行的由小麥麵粉製成的芝麻餅,還有在北地並不多見的大米飯。要知道現在這年頭,北方一斗大米可是能換兩斗半的粟米,吃大米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曹丕已經很久沒吃到大米飯了,雖然他不挑食,但是看見着實內心高興,畢竟小米是粗糧,吃着嘗鮮可以,吃多了口感就不好了。就着當時成為貊炙的烤全羊肉以及和着一些蔬菜和豕肉燉成的肉羹(豬肉羹)一口氣吃掉了兩碗米飯。
飯間,還有下人送上了葡萄酒和茉莉花酒,這年代的釀酒工藝比起後世確實差了不少,不過勝在原汁原味。葡萄是張騫出使西域打通絲綢之路後由外域傳入中國的,畢竟是域外之物,培育不易,物以稀為貴,葡萄酒在這個年代已經是最高級的酒了,至於茉莉花酒則是因為鍾家善於釀製此酒,才一併呈上。
漢朝人的宴席是無酒不歡的,加上這種酒度數不高,又能助興,所以曹丕雖然年幼,也能喝上幾口,畢竟這裏沒有未成年不能飲酒的說法。在漢末,流行的盛酒器具叫做觴,其實就是一個橢圓形的扁碗,這種碗的材質大多是木頭,富貴人家喜歡在觴外側上漆,顯得美觀,此時曹丕席上有兩個觴,一個裝着葡萄酒,一個裝着茉莉花酒。
大家對飲幾觴後,鍾演笑道:「此時的魚不夠肥美,不然撈上幾條膾而食之,定是佐酒佳肴。」
曹丕已經接受了這個身體裏的各種知識,聽到這種生僻字已經是秒懂,膾就是切成薄片的意思,說白了,鍾演就是說要吃生魚片,對於這個,曹丕是不奉陪的,畢竟這年頭的魚不知道有沒有寄生蟲什麼的,加上現在醫療不發達,生了寄生蟲說不定直接就掛了。
曹操聽到鍾演這麼說也笑了笑,只道:「熟食足矣。」
鍾演笑了笑,又開始說一些文壇軼事,對於鍾演來說,讀書治學才是作為家主的他應該做的事情,畢竟出仕為官有他兄長鍾繇,鍾演的任務就是讓自己在鍾家培養出一批又一批的讀書人,或出仕為官,或打理家業,在任何一個年代,知識都是非常重要的,能夠保持一個家族的活力也是需要不斷的培養出有知識的人,這些人或巧舌善變,或計謀百出、或精於算計、或善於政治,只要人盡其才,出仕能有一官半職,在家中能夠學以致用,才是一個家族長盛不衰的基礎。
比如曹操的曹家,和其堂弟曹洪、曹仁都不是不學無術之輩,甚至可以稱得上文武雙全,後代曹丕、曹植也是文采斐然之輩,這也從側面證明了在那個年代的人是很重視讀書治學。
比起曹操、鍾繇這些為官之人,鍾演是個更純粹的文人,關心的也是文人之事,只聽他突然說起來當代大家鄭玄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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