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眨眼即至,謝了杏花,開了芍藥。
京西,周府。
趙太醫攜着一股怒氣匆匆上了門,周局判將他迎在花園亭子裏坐下。
&直太也囂張!」趙太醫一掌拍在石桌上,「滿京城都傳她是神醫,又將我等置於何地?吃相如此難看,虧我當初還以為她是個謙沖的!」
周局判老神在在,卻半點也不為所動。
他親自倒了一杯茶給趙太醫:「老趙啊!能你我之所不能,難道不是神醫?」
&過是顯了那一回能,焉知不是瞎貓碰上死……」趙太醫到底有忌諱,忽地住了口,卻又狐疑地看向周局判,「周大人當真能咽下這口氣?」
周局判呵呵一笑:「什麼氣不氣的?當初老夫且還提議要請這位江大夫入太醫局呢!若非皇上後來……江大夫說不得都進了太醫局,成為你我同僚了。」
趙太醫眼睛滴溜一轉,湊近周局判幾分:「周大人當真是要結交示好這女子?」
&大人啊!」周局判捋了捋鬍鬚,意味深長,輕輕一嘆,「但凡她不出錯,你我當然便只能供着她。畢竟她是救過太子的啊,皇上都看在眼裏呢……」
趙太醫輕舒一口氣,瞬間領會了。
人家要是不出錯,他們當然只能供着,可要是出錯了呢?
江慧嘉暫時還沒有出錯,她為何老太太診病數日,換了兩副藥,何老太太病狀已有好轉。
期間孔大奶奶主動來賣鋪子,江慧嘉沒有客氣,她早等着孔大奶奶呢。雙方一個有心,一個有意,這回的買賣是極速的順利。
鋪子的位置更是極好,就在任店街上,三間的門臉,因地處內城,四周俱是繁華所在,這樣的鋪子,要不是孔大奶奶主動來賣,江慧嘉還真是買不到。
這三間鋪子的花費還不高,孔大奶奶本來開價兩千兩,江慧嘉這廂才表示為難,說自己買不起,孔大奶奶就十分「仗義」地降了價,最後只要了一千兩!
天下到哪裏去找這樣的好事?
汴京城中心地帶,任店街上的三間敞闊大鋪子,竟只要一千兩就賣了,孔大奶奶真是下了血本了呢!
孔大奶奶告辭離去後,江慧嘉叫松風使人悄悄跟上了她的車架。
松風喜歡在街面上打轉,頗認識了一些賴子幫閒。江慧嘉便特意支給他一筆銀子,由得他去結交這些市井人物,也是多個消息渠道。
有大方的女主人撐腰,松風出手便也很大方。支使了幾個機靈的小兒,往孔大奶奶車架後頭一跟,既不起眼,又佔了個熟知地形的便利。
晚間宋熠都回來了,松風終於也來回報消息,結果很有些意思。
先說孔大奶奶,松風道:「孔大奶奶並沒有往旁處去,從咱們府上出門,就徑直回他們孔家了。」
然後說到幾個幫閒在孔家宅邸外頭看到的事情,又道:「後來孔家大郎君帶着小廝去了太平和樂樓,原來是與鄭傳臚相見!」
孔大奶奶並沒有去密會誰,可是孔大郎卻去見了鄭錦逸!
至於松風叫他鄭傳臚,這稱呼其實是帶點諷刺意味的。
滿京城誰人不知,當初會試場的頭名會元鄭大郎到了殿試上頭,結果卻連一個探花都沒撈到呢?
鄭錦逸與狀元郎宋熠不和,那是早被傳得紛紛擾擾的。
當日金殿之上,兩人同殿辯論,句句精彩,至今還在士林間流傳呢。
宋熠淨了手,走到江慧嘉旁邊坐下。
松風逗着趣兒說話,手臂畫圈,擺着手勢道:「孔大郎出了太平和樂樓,卻往紅姑巷去了……」
說着,他又嘿嘿一笑,語態竟莫名有些猥瑣。
宋熠見他這賴皮樣,頓時微皺眉。
松風連忙收斂神態,垂了眉眼,故作正經道:「孔大郎在巷口敲開了一扇門,那門後頭飛奔着迎出來一個年輕女娘……小的後來叫人打聽了,這女子原來是孔大郎置在那裏的外室。」
孔大郎居然置了外室!饒是孔大奶奶何等厲害人物,可她竟也管不着孔大郎在外頭置外室!
宋熠頓有所思:「既是外室,孔大奶奶想必不知情。何妨叫她知曉?一則使她不被蒙在鼓裏,二則也叫她多多關心自身諸事,以免精力太多,倒照管起旁人家事來了。」
這是要松風把孔大郎置外室的事情捅出去的意思。
偏他說話還這樣端着,神態與語意間的反差使得江慧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再看宋熠,又覺得感動。
他一個大男人,居然連這種事情都要管,若不是對江慧嘉愛護極深,他又何必操心這個?
宋熠見江慧嘉笑了,伸手便握住她的手,一面叫松風下去。
屏退諸人,兩人從外廳回到正房內室。
江慧嘉道:「此等後宅事,我來吩咐就是,本不必你操心的。」
宋熠笑道:「不用分得這樣清楚,內帷若不能修,又何以談大事?我如今尚算空閒,便多插些手。往後若是忙起來,只怕就要多多勞煩娘子了。」
江慧嘉本來想說「有什麼勞煩的」,又覺得自己跟宋熠根本就不必要說這些客氣話。因此話到嘴邊,她反而又咽了回去。
只心裏升起暖融融,酸甜甜一片。
像是忽然插上了無數羽毛,又匯聚成翅膀,在心間飛翔。
江慧嘉立即問起宋熠在吏部學了些什麼,又學得怎麼樣。
她跟宋熠沒什麼好忌諱的,也從不覺得男人在官場上的事情自己不能問。
宋熠道:「如今學的,無非是公文怎樣寫,政務處置有什麼流程之類事體。再有一月,吏部將進行第一次拔萃考核,若是能過,便能授官了。」
頓了頓,仍是道:「我方才卻思及一事。」
江慧嘉問他什麼事。
宋熠道:「倘若此事背後有鄭錦逸手筆,他應當知曉娘子醫術,他何來這等自信,以為便一定能難住娘子?」
江慧嘉道:「醫術上的事情沒有絕對,這卻是說不好的,未必沒有失手時候。」
宋熠道:「不,我還有更大更明顯的弱點存在。假如鄭錦逸此番行事,明面上是為難娘子,實則聲東擊西呢?」
更大更明顯的弱點!
是什麼?
話說到這裏,江慧嘉腦筋一轉,悚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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