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當日陰主離開火家之後,使出遁術去到了很遠的地方。? ?
他出現在了一條空無一人的公路旁邊,周遭是一片荒涼。這裏當然不是他的目的地,只不過他要去的地方很遠,遁術不能夠一次性到達。這只是中間的一次停頓而已。
已經是臨近年關了,一年一度的春運也已經開始了,到處都是來往的車輛,急匆匆地往家裏奔去。不過由於此地十分偏遠,路過的車輛倒是十分稀少。
只是稍稍停頓了一下,陰主又使出了遁術,再次消失了。
那個地方他並不熟悉,只是憑着些許印象前進,這讓他不可避免地走了許多彎路。不過好在他使用遁術尋找的效率夠快,在天色暗下來之前,他終於還是找到了地方。
這是一片茂盛的草地,這抹畫布般的深綠色一直延伸到了極遠處,在酷寒的冬日裏肆意宣揚着生機。
站在綠色的邊緣處,陰主深呼吸了一口這裏的空氣,衝進鼻腔的卻是一股夾雜着腐朽的清新。這兩種極端的氣息混合在一起,給人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好像前方有什麼非常不好的東西在蟄伏着。
其實陰主並不想來這裏,因為這裏的氣息讓他很不舒服,但因為他心裏的猜測,他必須前來查看一番。事到如今,他反而開始希望鏡國不要在這裏。
慢慢踏進這片草地,陰主覺得自己和這方空間格格不入,這裏的空氣、光線甚至是灰塵都在排斥自己的進入。他一步一步走向裏面,感受到的阻力就越大。
做為在真正的生死邊緣掙扎過的人,陰主對周圍的氣息非常敏感,他能夠感覺到這裏的光線忽明忽暗,生與死的氣息在這裏交織然後變得一片混亂,就像是陽世和陰間的交匯點一樣。
事實上這麼說也沒有錯,因為這裏本來就是通往冥府之地,也就是之前尋炎帶着步天流等人來過的地方,陰陽井。
對於生死陰陽界來說,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湖泊名聲在外而卻又極難被人想到,那就只有這裏了。陰主也只是很突兀地就聯想到了這裏,然後覺得陰陽井這個稱呼的諧音和鏡國有些相似,這才懷疑起了這裏。
在陰陽井建造一個秘地,這聽起來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畢竟在這裏生死法則是混亂交融的,稍有不慎就會出現很可怕的意外。但是再想想那位大人的喪心病狂和強絕手段,陰主覺得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儘量隱匿起自己的氣息,慢慢地向陰陽井的方向靠近。此時天已經快黑了,入夜後這種地方可能會生一些變故,他必須儘早查探清楚。
感覺差不多已經到了,陰主開啟天眼,向前方望去。
昏暗的天空下,一大片湖水泛着灰濛濛的氣息出現在了陰主眼前,一塊古樸的石碑默默聳立在一旁。就像易染占卜到的一樣,這片湖水十分安靜,偌大的湖面不起一絲波瀾,而且湖水的顏色本來就是漆黑一片,也符合她所說的。
嗅到了平靜的湖面之下蘊含的無法言喻的力量,陰主眉頭微皺。現在看起來所有的條件都符合,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去湖底查看一下了。
但是去到湖底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片湖水中蘊含着生死規則之力,是陰陽兩界的通道,如果自己就這麼進到湖水裏面的話只會一步跨到冥府去。如果想要去到湖底,那還要做一點準備才行。
默念一句法訣,陰主雙手結出一個手印,整個人慢慢地漂浮到了湖面上。望了一眼如墨汁般的湖水,他深呼吸一口氣,封閉了自己的五感,並且暫時關閉了身體的所有機能。
將五感封閉後,他使出的術法也就沒有了法力支撐,身體在一瞬間就墜入了湖水之中。
沒有水花,沒有漣漪,水面就像是一張大口,將陰主一下子吞入了腹中。
不像之前步天流等人一步跨到冥府一樣,陰主就像是掉進了真正的湖裏一樣,身體開始慢慢地往下墜。從人間界到冥府,陰陽井只能將帶有活人氣息的東西傳送到冥府,像陰主這樣封閉了機能之後和一個死人無異的存在只能沉到水底慢慢腐爛。
當他在水裏面慢慢下沉了一段距離之後,掐好時間的陰主重新掌控了身體,整個人復甦了過來。他沒有急着往水底下游,而是默默地等待着自然下落到湖底,順便打量着周圍的情況。
因為湖水的緣故,大概從陰陽井存在開始,這裏就完全隔絕了陽光。雖然已經在復甦時及時用術法讓自己和陰陽井的水隔離開,但還是能嗅到一股難以形容的難聞氣息。這裏是一片比之冥海還要寂寞的真正的死域,如果不是鏡國的存在,這裏大概千萬年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飄飄搖搖,大概過了足有兩分鐘,陰主才慢慢沉到了陰陽井的最下面。
好像是又回到了之前在往生之地的時候,腳踩着堅實的土地,周圍什麼也看不到,不過所幸因為陰陽井的特性,在這裏感受不到什麼水壓阻力之類的。陰主即使有大神通,在這裏也是目不能視物,只能憑藉感知一點一點摸索。
這幾天他一直都沒有好好休息,奔波勞累了這麼久身體早已經有些吃不消了。不過憑藉着人的意志力,他還是睜着佈滿血絲的雙眼,強打精神仔細尋覓着。
所幸他這一次沒有白來,在水底沒遊蕩多久,一個若隱若現的法陣就出現在了他的感知中。
看到自己的努力有了結果,陰主心情頓時好了很多,連帶着身子裏的疲憊也少了一些。他慢慢靠近那裏,來到了法陣跟前。
大概是對藏匿的位置太自信,法陣的附近沒有佈置任何預警和防禦措施,這讓陰主省了很多力氣。
將手放在法陣上方,陰主將自己強大的感知散出來,輕而易舉地衝破了法陣的防護。
他的感知就像是他的第二雙眼睛,以一個獨特的視角將他帶進了鏡國之中。
這是一片看起來有些夢幻的所在。腳下,上方,都是一片看起來虛幻但卻以固體存在的光影。鏡國就像是陽光照在鏡子上時反光點的那一塊五彩斑斕,異常華麗但卻讓人很不舒服,三大世家的人都藏匿在這樣的一方空間中。
相比這方空間本身而言,三大世家的住處就顯得正常了一些。他們花費了極大的人力物力運進來了磚瓦,在這裏蓋起來棲身之所,而且因為這裏沒有陰晴雨雪的緣故,這些房屋都很簡陋。
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這裏的人過得並不舒服,甚至可以說是很憋屈,但這就是挑起事端失敗的下場。他們只能龜縮在這裏,暗暗蟄伏着,以圖東山再起。
現在正是吃完飯的時間,鏡國那些所謂的街道上沒有幾個人影,大家都在自己簡陋的房間裏填飽肚子,同時期待着能從這裏走出去的那一天。因為這裏的房屋太多,陰主一時間分辨不出哪一個是那位大人地住處,大體查看了一番後只能作罷。
基本情況已經摸清了,陰主準備撤退了。他沒有自信到可以以一人之力就能正面對抗三大世家所有人,更何況他現在的狀態並不好。
但是接下來他看到的一幕,卻讓他很罕見的衝動了一把。
在他的感知已經準備退出鏡國的時候,兩個醉漢從一處房子裏走了出來。
因為是身處陰陽井之中的緣故,鏡國中的溫度常年都比較低,所以很多人都喜歡用飲酒來驅寒。這兩個人正是剛剛酒足飯飽後跑出來宣洩過剩的精力的。
「你說,我們,在這個鬼地方什麼時候,呃,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一邊打着酒嗝,其中一個人對問同伴道。
他的同伴此時也是醉醺醺的,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他一邊踉蹌着往前走,一邊傻笑着說道:「怕,怕什麼……在這裏不也挺好麼……至少,至少不用擔心會半夜睡覺的時候被人幹掉不是?」
「嘿嘿嘿,這倒是。」先前那人嘿嘿地笑着,只是那笑容實在是很難看,「至少我們不用跟陰家一樣,被人打個呃,打個猝不及防,到最後都死絕戶了。」
同伴使勁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沒錯,沒錯……我們……死不了!……」
那人又嘿嘿笑了幾聲,之後攬過同伴的肩膀說道:「說起來,那次偷襲我也參加了,真叫一個過癮……」
他擦了一把嘴角的飯後油漬,繼續笑着說道:「你不知道,那些陰家人可真是可憐……」
「他們本來一共就沒有多少長老,被我們一偷襲死傷了一部分,剩餘的就更不是對手了,被我們一個一個解決掉,一個,一個的。」
連着打了兩個酒嗝,他繼續嘻嘻哈哈地笑着說道:「哈哈,你想想,一個家族,一個……世家,沒有了長老的保護,那、那不就是……嘿嘿,哈哈哈哈……」
聽着他笑得喘不過氣來,等着聽下文的同伴有些心急了,拍拍他的臉問道:「後來怎,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除了大人要的那些人,不、不管男女老少,一個,一個,一個一個地全都宰了。」一邊做着誇張表情緩解因為大笑而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那人一邊繼續說道,「每殺一個人,我心裏面就痛快一點……這群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的野小子也敢自稱無常世家?老子殺的就是你們!」
他笑得肆意張狂,那聲音半個鏡國都能聽見。
可他卻不知道死神那雙漆黑羽翼的陰影已經將他完全籠罩住了。
宛如天空中划過了一道閃電,那人的笑聲未絕,人頭卻已經脫離了軀體衰落在了遠處,隨之而來的是如噴泉般的鮮血。
還搭着他肩膀的同伴被滾燙的鮮血灑了一臉,卻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到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臉現了滿手殷紅,他愣了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
他驚恐地想要轉過頭去看,動作卻只做了一半就停住了。冰涼如死神之吻的刀鋒頂在了他的喉結處。
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喉結因為劇烈滾動而被鋒利的刀刃劃破,絲縷鮮血如紅線般躺下。
還沒等他開口說些什麼,持刀的人就已經失去了耐心。寒光一閃,又是一個人頭落地。
看着鮮血從飲魂的刀鋒緩緩滑落,陰主的眼睛裏佈滿了猩紅的血色,嘴唇卻異常蒼白,看上去分外嚇人。
從第一個人血液濺出來的時候鏡國的警報就被觸了,原本安靜的鏡國一下子變得喧鬧了起來,所有人都慌忙跑出屋外,準備齊心協力對付入侵者。
這一切陰主都一清二楚,可是他並不打算離開。他現在的狀態很差,但渾身的血液卻都沸騰了起來,無匹的殺意影響了手中的飲魂,原本如白雪般的刀鋒上泛起了一層妖異如血的殷紅。
幾個呼吸後,步天流、莫秋和諸葛飛芒三人趕到了這裏,見到了身處層層包圍的陰主。
終於,在許久之後,三大准無常又見到了曾經同為準無常的陰主。而這次的再見,卻讓三人的心裏都是五味陳雜。
不管其餘兩人心裏是怎麼想的,步天流意識到了現在是抓住陰主的絕好機會,他哈哈大笑一聲道:「陰主,雖然沒想到你竟然能找到這裏來,但我更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麼愚蠢,難道你以為你可以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鏡國嗎?」
沒有理會他的叫囂,陰主將飲魂橫在面前,嘴中默默念起了咒語。
一滴鮮血從他的右手指尖滲出,沁入了纏在刀柄的麻布上。隨後,如絲線般的血絲出現在了刀鋒上,看上去好像是飲魂即將碎裂一樣,一眼望上去有一股無形的悽厲撲面而來。
「陰家秘術:仇葬。」他嘴唇輕啟,輕聲念出了這一句話。
他的眼睛悄然生了變化,瞳孔變成了血一般的紅色。在他的視野里,周圍的人也生了變化,大部分人的身影都變成了黯淡的灰色,而一部分卻變成了刺眼的鮮紅。
嘴角勾勒起了一道邪異的微笑,陰主身體忽然如大鳥般騰空而起,刀鋒在半空中划過,化成一輪血月,狠狠地斬向了離他最近的一個紅色人影。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