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剛一進來,一雙銅鈴大的眼睛就在寧采臣和黨啟兩人身上掃個不停。寧采臣還好,坐在原地不動聲色。
黨啟卻被壯漢看的心裏發毛,從地上一躍而起,盯着壯漢怒道:「你這憨漢,也忒不知禮數,怎麼一進門就直勾勾的盯着人打量,難道不知道這荒林野廟,你這樣盯着人,會嚇死人的。」
壯漢聽完,圍着黨啟轉了一圈,一雙環眼繞着黨啟上下掃了一通,這才冷哼一聲道:「看起來還膘肥體壯,有點血肉,就是不知道你這身肥膘能經得起那山鬼幾次吸。」
「什麼膘肥體壯,什麼山鬼,什麼吸的,莫名其妙。」本來黨啟還滿腔的憤怒,被壯漢這麼一頓威嚇,聲音瞬間小了下來。
壯漢說完,也不去理會黨啟,一個轉身便坐到了寧采臣跟前。然後從腰間解下一個酒葫蘆道猛灌一口道:「剛才聽你說什麼天地人三火,學過?」
寧采臣抬頭看了一眼壯漢笑道:「略懂皮毛而已。」
「哦。」壯漢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看了一眼寧采臣手中的酒壺,突然將手中酒葫蘆向前一遞道:「你那酒聞起來一股子胭脂味,像是女人喝的,來,給你嘗嘗我們秦人釀的酒。」
寧采臣沒想到這個從進門開始就滿臉不善的壯漢竟然會請自己喝酒,不由一愣。
不過聽到壯漢說葫蘆中裝的是秦酒時,心中還是不由一動。
寧采臣從小在終南道觀長大,從懂事起,便在老道士的引導下開始飲酒。因為打小在秦地長大,寧采臣最先喝也最愛喝的便是這秦酒,從西鳳到杜康,幾乎沒有寧采臣沒喝過得秦酒。
見寧采臣接過酒葫蘆,壯漢不由微微一愣,眼中欣賞一閃而過道:「怎麼,敢不敢嘗一嘗。」
寧采臣聞言哈哈一笑道:「不就是酒麼,有什麼不敢飲的。」
說完抄起酒葫蘆猛地一仰脖,就是一大口下肚。
邊上的黨啟見寧采臣要飲壯漢酒葫蘆中的酒,剛要準備上前制止,誰知還沒開口,就見寧采臣悶了一大口。
頓時氣的在原地直跺腳。
「我說寧兄啊,你怎麼這麼大意,誰給的酒都敢喝,萬一酒里放了蒙汗藥的話,你說你喝了該怎麼辦?」黨啟本來是要說毒酒的,誰知說到一半時,不自覺看了眼壯漢那強健的體魄和凶神惡煞的絡腮鬍子,然後不由自主的改成了蒙汗藥。
「黨兄勿要擔憂,我看這位兄台凶是凶了點,但心地還算不壞,所以更不會做出這等下作之事。」
壯漢聽完胸膛一挺,然後瞪了一眼黨啟道:「我燕赤霞縱橫北地多年,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便是遇上仇敵,也會公平決鬥,從來不會用那種下作手段,不像某些人,自己心思齷齪不說,還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黨啟被燕赤霞這麼一說,心中有些發虛,故意將胸膛一挺道:「你說你光明磊落就光明磊落,我們又跟你不熟,誰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賊會說自己是個賊。」
「你?」燕赤霞聞言下意識的握了握手中的劍鞘。
黨啟見此,後退一步道:「怎麼?被我說中了,老羞成怒,想要殺人滅口?」
看着黨啟一臉無賴樣,燕赤霞知道跟黨啟繼續糾纏下去,也沒什麼意義,索性將頭一扭,轉向寧采臣,卻見寧采臣也滿臉疑惑盯着自己。
燕赤霞以為寧采臣也在懷疑自己。不由雙眉一挑。就要發作。
誰知還沒開口,就聽寧采臣問道:「原來閣下就是燕赤霞?」
寧采臣這突兀的一問,倒是讓燕赤霞有些摸不着頭腦。
「你認識我?」
見燕赤霞滿臉疑惑,寧采臣這才意識道,自己剛才那句話說的有些突兀,連忙解釋道:「不是有句話叫做似曾相識麼,我剛剛見到燕兄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似曾相識麼?可是剛才聽那寧采臣的語氣,好像早就認識自己似得。」燕赤霞心中滿是疑惑。
可是還沒來得及深思,就聽寧采臣開口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燕兄這酒應該就是秦地名酒杜康了吧。」
沒想到寧采臣竟然一下子就猜出了自己葫蘆中的酒名。燕赤霞微微一愣道:「你去過秦地。」
「去倒沒去過,不過這杜康酒的大名卻是聽過。」寧采臣笑着搖了搖頭道。
「哦?怎麼說?」燕赤霞聽完問道。
寧采臣聞言一笑,道:「有詩短歌行為證」
然後起身誦道: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寧采臣讀到這兒剛準備開口解釋,誰知還未開口,就見坐在一邊的燕赤霞銅鈴般的雙眼閃過一抹亮光道:「好一個短歌行,好一個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沒想到兄台竟有如此才華,僅僅片刻,便能作出這般好詩,相信用不了不久,這杜康酒定能因着兄台這首短歌行更上一層樓。」
沒想到燕赤霞竟然會認為這首短歌行是自己所作,卻是鬧了天大的誤會。
不過再一聯想,這方世界本就沒有曹操這個人,自然也就沒有了短歌行這首詩。現在這首詩又是被自己讀了出來,被認為成自己所作的也理所當然。
一念至此,寧采臣心中閃過一抹釋然,是自己所作就是自己所作,既然沒有曹操這個人,那這首詩也不算自己抄了。想到這兒,寧采臣覺得自己的臉皮變得越發的厚了。
燕赤霞說完之後,頓了一下道:「不過我剛聽兄台的那首短歌行好像並未讀完,卻不知燕某能否有幸一睹全詩。」
說完眼中竟然升起一抹渴求的目光。這讓寧采臣不由一陣詫異,沒想到這燕赤霞一個劍俠,竟然會對詩文如此感興趣。
想了一下,點頭說道:「自無不可。」
說完,整了整思緒,開始誦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讌,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寧采臣剛剛讀完,便見燕赤霞起身沖寧采臣拱手道:「兄台大才,燕某佩服,剛才得罪之處,請兄台海涵。」
寧采臣,見此連忙擺手道:「燕兄客氣,若是燕兄不介意的話,以後就叫我采臣,或者寧方都行。」
「既然寧兄如此說,那燕某也就不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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