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子式正在換衣裳,剛換上內衫,腰間帶子尚沒繫上,門忽然被推開了。他驀地回頭看去,推門進來的少年似乎也沒想到這場面而愣在了當場,兩人相視無言。
餘子式慢騰騰地把帶子綁好,修長的手指挑了下領口,接着不緊不慢地把外衫套上,「世子殿下,進別人的屋子要記得敲門,懂?」他把腰上的綬帶綁好,收拾好儀容,這才悠悠回頭重新看向王賁。
王賁盯着餘子式半晌,抱起了手臂讚賞道:「講真,趙大人你長得挺好看的啊。」
&巧,我也深有體會。」餘子式整理了下窄窄的袖子,換下了長衫的青年少了些儒雅的氣質,修身簡潔的打扮讓他整個人都利落了不少。他不咸不淡地問道:「這也過去了好些天了,世子殿下是打算在下官的府邸住多久?不就幾個妾侍而已,世子回去與武成候商量商量,這天下父子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實在不成就以死謝罪吧。」
王賁嘴角輕輕上揚,「我也想走,可美人如玉,趙大人的府邸里那可是有塊傾城璞玉啊,我一瞧見腿就軟了,走不動道兒。」
&說青衣?」餘子式挑了下眉。
&啊,趙大人不如把人給了我,我保准馬上就走,一刻也不耽誤地滾。」王賁眯着眼,杏仁樣的淺色眸子在陽光下極為輕佻,卻偏偏又有着一股瀟然的風流味道。
餘子式看了眼王賁那張臉,覺得栽在他手上的那些女子也不算冤枉。誰說只有女子能禍國?擱在後世,這位武成候的嫡長子絕對是個當面首吃軟飯的好苗子。餘子式收回視線,搖頭道:「青衣不成。」
&何不成?」王賁善意地提議道:「若是大人不捨得,我也不介意與大人一起。」
三人行?餘子式被震了一瞬,他深深看了眼王賁。早知道這位咸陽第一紈絝沒什麼底線,但是到這程度也是獨此一家了。他忙搖頭道:「不了,我無福消受,這種事世子還是回去與武成候商量吧。」反正你爹王翦已經綠得冒油光了不是嗎?
&想到趙大人還是個君子啊?」王賁似乎很是詫異。
世子殿下,着實是你對君子的要求太低了。餘子式記得胡亥還在外院等着自己,他也沒什麼興致和這位嘮嗑,言簡意賅道:「青衣不成,世子殿下若是實在忍不住,出門有個歌姬坊,高矮胖瘦總有一款適合你。」
&什麼青衣不成?因為是個公主?」王賁側着頭看着餘子式,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
氣氛一瞬間冰封。
餘子式的指尖一顫,看着王賁的視線一瞬間銳利了起來,許久,他輕輕勾出抹笑意,慢條斯理道:「最難消受美人恩,世子殿下,小心色令智昏啊。」
王賁的眼睛就跟貓一樣,光線折射下極為漂亮,看久了卻是往外冒着絲絲涼意。他笑着說道:「女人,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其餘皆可。」
&子胃口挺好,不挑食啊。」餘子式嘴角抽了抽。
&最近正在嘗試拓寬食譜。」說着王賁看着餘子式的眼神忽然變得幽深了,「你剛說最難消受美人恩?我最怕得卻是平生情多累美人啊。」
餘子式心頭一跳,他覺得這位此生逍遙愛獵奇的世子殿下,真的挺豁得出去的。想起史書上那個輕騎破大梁的年輕將軍,又看着面前一副飽暖思淫——欲的少年,餘子式禁不住有些懷疑,這人真的是歷史上那王賁,那位年紀輕輕滅了數國的戰國名將?
要不試試這人的身手?餘子式緩緩抱起手臂,對着王賁道:「我今日想出城,有沒有興致一起?」
&在邀請我?」王賁受寵若驚道。
&啊,今日過後我怕是有一段時間忙了,趁着下午天色好,出門逛逛。」餘子式上下打量了圈王賁,「一起?」
&開口了,刀山火海我也得行啊。」王賁立刻換了副臉色,就差拍着胸脯宣佈自己能行了。
餘子式出門,牽起胡亥的手往外走。他身後的王賁看了眼胡亥,估計是認不出來,也沒多問。倒是胡亥不時回頭看向王賁,似乎是很好奇的模樣。
&吧,去城外。」
胡亥從未出過王宮,他拽着餘子式的袖子,在馬上緊緊貼着餘子式不鬆手。咸陽大道一路直達城外,沿途沒有絲毫的障礙。餘子式沿着大路走到一半,忽然勒住了韁繩,胡亥回頭看向餘子式,餘子式回頭看向咸陽王宮。
九重城闕,紅日高懸。
胡亥聽見那人在他耳畔輕輕道:「殿下,你看見了沒,這就是大秦王宮,這就是咸陽。」
這座城都盤踞在西陲邊境,這裏的人個個都會立馬提刀,黃沙從西北吹來,從戰火里升起獵獵的大秦赤雲旗。這便是咸陽,他沒有堅不可破的國防,他甚至沒有城牆,若是有一天,兵臨城下之際,敵軍甚至不用攻城,一騎單刀便可長驅直入,直捅大秦的心臟。
這裏是六百年鐵血帝國的傲慢,百萬大秦鐵騎永不言退,秦人誓死不降,他們就是大秦最堅固的城牆。
項羽入關後,幾乎屠了整個咸陽才鎮壓住這頭怒吼的獅子,大秦鐵騎,從未辜負七國死戰第一的聲名!
餘子式摸着胡亥的頭頂,嘆道:「殿下,多好的家國啊。」
胡亥似乎是懂了,似乎是沒懂,他只是靜靜貼着餘子式。餘子式扯了下馬韁,馬載着兩人緩緩往城外走去。
最前面的王賁騎着馬,驀然回頭,輕飄飄地看了眼餘子式。餘子式乍一眼竟是微微發愣,少年衣冠勝雪,策馬風流,恍然間竟真有絕世名將的風範。
……城外的景致很秀麗,胡亥四處張望。餘子式看他整張臉都埋在兜帽中,費力仰着頭,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頸,的確是憨態可掬。餘子式忍不住笑了一瞬,伸手把胡亥頭上的兜帽摘了下來。
&生。」胡亥愣愣地看着餘子式。
餘子式低頭輕輕念道:「我在。」
從馬上摘下弓箭,餘子式扔給王賁一副。王賁輕鬆翻身下馬,伸手接了弓箭,自來熟地蹭到胡亥身邊,笑眯眯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你父親是誰?你母親又是誰?」說着他瞟了眼餘子式。
餘子式一想,得,這位四處惹風流債的公子哥把胡亥當自己兒子了。也是,胡亥今天換下了王族服飾,又緊緊黏着自己,他們之間的確有些父子的意思。
胡亥低着頭往餘子式身後避了下,一副緊張怯懦的模樣。餘子式隨手拿弓箭敲了敲王賁的肩,「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他是誰的,更不會想知道他父親是誰是誰的。」
&一句都不成?」王賁很是無語,片刻後又是一副我懂的模樣對着餘子式笑得狡黠。
餘子式挑了下眉,沒說話。他能說什麼?他還能說什麼?
&孩,你箭術如何?」王賁似乎對胡亥的興致一下子濃了起來,伸手就去拉胡亥的胳膊把人整個扯了出來,「射過箭嗎?」
胡亥搖了搖頭,回頭求救般地看了眼餘子式。
餘子式剛想說句什麼,王賁開口道:「小孩,不會箭術,那我教你如何?我的箭術可是秦國數一數二的。」
餘子式把話給重新咽了回去,王賁出身武將世家,他隨便指點兩招胡亥絕對能受益匪淺。他給了胡亥一個安慰性的眼神,示意他跟着王賁好好學。
王賁很是有模有樣地教胡亥如何拉弓射箭,還真挺耐心。胡亥似乎有些緊張,最簡單的動作都老是出差錯。王賁教了大概有小半個時辰,胡亥還是連拉箭羽都成問題。
&到前面那棵樹沒,試着射中它的枝幹。」王賁幫胡亥搭好宮,「好了,鬆開右手。」
蹭一聲,箭離弦而去。餘子式在一旁看着那虛弱地跑了四五米然後一頭栽到地上的箭,他看了一會兒,扭頭對着王賁道:「你到底會不會教?」
王賁看着那支墜地而亡的箭,嘴角抽搐了一下。半晌他看向餘子式,誠懇道:「我覺得你家小孩……沒事還是多讀點書吧。」
胡亥捏着弓箭,不安地看了眼餘子式,隨即很快低下頭去。餘子式一瞧那眼神就心軟了,他上前把胡亥從王賁懷裏拉出來,「才幾歲的孩子,學了小半個時辰,也很不錯了。」
&王賁點點頭,看了眼那支淒涼的箭,「的確很出乎我意料。」
胡亥的頭埋得更低了。餘子式緩緩抱起手臂看王賁,「也沒有誰一出生就拿着弓箭兵刃吧?都是學出來的。」
王賁深深看了眼餘子式,「巧了,我就是一出生就拿着弓箭兵刃當玩意。」他站起來從背後抽出支箭,幾乎是瞬間瞄準,鬆手就射了出去。
錚一聲,那箭筆直地射穿了那近乎腰肢粗細的樹幹。
王賁扭頭看向餘子式,幽怨道:「這是我五歲時的水平。」
餘子式挑了下眉,「是嗎?」你覺得我會相信一個五歲小孩有這種臂力?還是說少俠你骨骼清奇?餘子式抱着手似笑非笑地問:「那你如今什麼水平?一箭射穿北邙山?」
王賁搖頭,「非也非也。」他從背後抽出支箭,緩緩搭在弓上,清淺的光勾勒着他的輪廓,他忽然衝着餘子式勾了下嘴角。
箭朝着虛空,王賁松指,箭嘯聲一瞬間在城外響起,綿長不絕,層層盪開。
一片平靜。
不久,遠處逐漸有馬蹄聲響起,先是如蚊蠅嗡嗡聲,而後越來越近,越來越響,震得腳下土地都在發顫。餘子式猛地回頭看去,地平線上騰起滾滾煙塵,洶湧浩瀚而來。
獵獵的黑色大旗迎風展開,赤紅如血,上書鐵畫銀鈎一個「王>
迅疾如風的兵馬頃刻而至,黑甲輕騎,馬踏山河,領頭的少將披堅執銳,一聲喝停。他騰地翻身下馬跪在王賁面前。
&加世子殿下!」
六字氣吞山河。
王賁衣冠勝雪,負手而立,清麗的眉眼陡然揚出一抹沙場煞氣。他扭頭看向身邊的還處在震驚中未反應過來的餘子式,良久,他忽然彎了下眉,「這便是我如今的水平了。」
那一瞬間,僵住了的餘子式覺得王賁贏了,贏得相當徹底。
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啊!
王賁眯眼,自得地吹了個口哨,他掃了眼那隊整齊劃一的兵馬,對着餘子式笑道,「趙大人,那今兒就先到這兒了。那個李將軍還是孫將軍來着?你年紀大了,多跪一會兒啊,本世子還有些事兒就先不回家了,得空見啊。」
說完這一句,前一秒還意氣風發的少年刷地翻身上馬,狠狠抽了一鞭子馬,蹭一下就跟兔子似的撒腿跑沒影了。
餘子式和一群剛被召喚出來的王家軍就那麼愣在原地。半晌,餘子式抽了抽嘴角。
世子殿下,裝完逼就跑,挺刺激啊?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5s 3.923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