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嘞!」
屋裏傳來一道麻利乾脆的女聲,但見屋裏走出一個穿着素麵葛布、穿戴齊整的中年婦人,乍見段嫣,婦人愣住了,山野之中,哪見過這樣的人兒,她目不轉睛地盯着段嫣看了半晌,神色恍惚:「這位公子,您,您是來找誰的?」
婦人惴惴不安,說完之後,想起自己似乎還沒對着貴人行禮,連忙曲下膝蓋,段嫣一把攔住婦人,囁嚅着嘴唇說道,「伯、母……在下乃合歡派,仙人峰弟子,是段師姐的同門師弟,這次不請自來,是受師姐之託,拜訪伯父伯母,冒然打擾,多有得罪,還望伯母海涵。」
婦人一聽「合歡派」,眼眶驟然紅了,「俺囡囡讓你來的?你是俺囡囡地師弟?囡囡在山上過得好不,身體怎麼樣,和大家相處的好不,山上吃的咋樣,囡囡咋不自己來呢,她是不是有啥事兒……」
段嫣心中悽然,縱然十六年未見,他還是一眼認出,眼前的婦人,正是自己這一世的親生母親王氏。
他以為他對這一世的家人,記憶沒有那麼深刻,感情也沒有那麼真摯,但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王氏的一瞬間,他還是倍感難過。
尤其是看到當年的妙齡女子,一轉眼變成了中年婦人,時光不饒人,他離家時,年齡尚輕的父母一轉眼就老了。
段嫣畢竟是修行之人,縱然心情一時激盪,很快又恢復平靜,和他當年離家時相比,家裏情況明顯改善了許多,不僅房屋明亮寬敞了許多,連母親穿衣打扮都好了不少。
「伯母不要激動,待晚輩慢慢向伯母道來……」段嫣笑着說道。
「好嘞好嘞。」王氏說完,又拍了一下腦袋,「光顧着說了,您裏面請,忘了問了,公子怎麼稱呼?」
「晚生恰也姓段,伯母可喚我……安仁。」段嫣輕輕說道。
鷹哥聽了這番話,不禁仰頭看向段嫣,他不太明白,為什麼段叔叔要給自己改名字。
「那這位小公子呢?」王氏又看向鷹哥。
「他叫鷹哥,是在下的侄子。」段嫣說完,低頭看向鷹哥,「鷹哥,喚奶奶。」
鷹哥沖王氏露出燦爛的笑容,「奶奶好。」
「哎,好孩子,你好,你好……」王氏似想到了什麼,嘴角忍不住揚起,顯然非常喜歡鷹哥。
如此,三人一同前往待客的瓦房。
王氏非常激動,自從閨女嫣兒跟着仙人學本事後,她日日夜夜都在期待女兒回家。
她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有朝一日可以和女兒相遇,她等啊等啊,卻怎麼也等不到女兒的消息。
王氏本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閨女了,沒想到,有生之年,她竟然能聽到女兒的消息。
「公子,不不不,這位仙人,我去給您倒茶。」王氏手忙腳亂地將段嫣迎進屋。
段嫣看到這一世的生母如此小心謹慎對待一個知道自己女兒消息的「外人」,心下澀然。
「伯母無須如此,晚輩為段師姐的同門師弟,一同拜入合歡派仙人峰花容子為師,段師姐對晚生多有照顧,此番前來,一是段師姐托晚生帶些東西,二是替師姐探望伯父伯母。」段嫣娓娓道來。
聽到女兒的消息,原本打算去倒茶的王氏停住了動作,她神色悽然地看着段嫣,「俺嫣兒這些年過得好不……」
「師姐過得很好,她在外門呆了一段時間,就被師父收為首席大弟子,恩師不僅法力高強,還是合歡派三大長老之一,在門內地位很高,是我們掌門的同門師弟,師姐在仙人峰如今地位僅次於師父,我們這些師弟都很敬重她。」
「那就好,那就好……」王氏喃喃說道。
「那她啥時候能回來看看,不,還是別回來了,就讓她在山上學本事,讓她別牽掛家裏,家裏一切都好,特別好,讓她安心,好好照顧自己,我們什麼都不需要,家裏一切都好。」王氏說着,拿帕子拭淚。
段嫣心懷愧疚,「我會將這話轉達給師姐的,如今師姐有要務在身,不方便回來看伯父伯母,師姐說了,有機會一定回來。」
「哎!那就好,那就好……」王氏的表情充滿欣慰。
從王氏口中,段嫣得知,他跟隨合歡派掌事離開後,村里人都知道王氏的女兒段嫣成了仙人的弟子,以後也會成為仙人。
合歡派作為越國的國教,在本國擁有非比尋常的地位,成為合歡派弟子的段嫣,自然也會被村里人高看一眼,依靠段嫣的身份,這一世的親生父母受到了村子裏非比尋常的優待,甚至城裏的大官,也帶着東西,到段家村拜訪夫妻倆。
看到段嫣家如此破舊,官府出資替段家修繕了房屋,並給了段嫣的親生父母很大一筆錢。
家裏的生活因此越來越好。
段嫣唏噓不已,當年他離家的時候,家裏窮的揭不開鍋,一家三口,窮得只能喝水,王氏把借來的米熬成糊糊給了女兒,自己天天喝水充飢,肚子喝得圓鼓鼓的,還要哄段嫣說家裏挺好的。
聽到王氏的家,段嫣心裏也安慰了許多,這一世他親緣涼薄,父母雖好,卻僅相處了四年。
就在這時,百米之外傳來小孩子的說話聲,段嫣一愣,片刻,木門嘎吱作響,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娘,我和爹回來了!」
卻見從木門外,一個比鷹哥大一些的男孩,跨過門檻,大步向屋內的王氏跑來,他的身後跟着一個拿着鋤頭、高高壯壯的中年漢子——段嫣這一世的親生父親,段大海。
「哎,家裏來人了?是二丫頭和女婿不?」段大海拿着鋤頭,聲音粗噶地說道。
「不,不,是嫣兒的師弟……」
手中的鋤頭「咣當」一聲落在地上,中年漢子拔高聲音,「你說啥?!」
「是咱嫣兒的師弟,咱嫣兒有消息了……」王氏說完,捂着臉嗚咽出聲。
此刻段嫣才知道,這一世的親生父母,在他走之後,又生了別的孩子,至少兩個,一個妹妹,已經出嫁,另一個則是自己面前這個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的男孩。
「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段嫣抬頭看着這一世的弟弟,心裏也不知是何感覺。
男孩歪着頭,他的眼睛乾淨明亮,聲音脆脆地,「我叫段澄,今年九歲了,大哥哥,你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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