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陳玉蘭完成了本科考試,周一教育局附近有家烤肉自助餐廳開業,晚上有活動,李英俊叫陳玉蘭到時間了來局裏等,下班後他帶她去吃烤肉大餐。
當天晚上五點三十前後,陳玉蘭到局一樓大廳坐着給李英俊發微信,李英俊說他馬上下來。沒一會電梯叮地一聲響,陳玉蘭看過去,電梯門開了,高跟鞋先踩了出來。
篤篤篤的聲音越來越近,陳玉蘭辨認了一下,認出這個戴墨鏡的女人是葛曉雲。葛曉雲也認出她,路過的時候停下來,摘下墨鏡看了看她。
&不是英俊家的保姆嗎?你怎麼在這?」
陳玉蘭答:「英俊哥哥請我吃飯,我過來等他。」
葛曉雲擰着眉回味這句話,英俊哥哥,請她吃飯。葛曉雲好笑地看着她說:「英俊為什麼請你吃飯?」
陳玉蘭模糊地答:「有事。」
葛曉云:「啊?有事?有什麼事?」
陳玉蘭對她笑笑,不想回答。這與葛曉雲有什麼關係?
葛曉雲細細看她,然後在陳玉蘭平靜的注視下戴回墨鏡走出局大樓。
很快李英俊出來,烤肉自助餐廳離這很近,他們走路過去,吃完了以後走路回來,然後李英俊開車回去。
車裏電台在報新聞,李英俊看了看陳玉蘭,換了個放音樂的頻道。他問:「吃飽沒?」
陳玉蘭點頭:「飽了,剛開業感覺肉又多又新鮮。」
李英俊笑了笑:「兩頓大餐都兌現了,怎麼樣,還算滿意吧?」
陳玉蘭說:「特別滿意啊!我感覺最近變胖了,肯定是吃得太好了。」
李英俊拿眼睛掃她:「好像是胖了?你之前太瘦,胖點好。」
陳玉蘭嗯了一聲,李英俊說:「你們女人是不是都熱衷於減肥?其實太瘦不好看,也不健康,大部分男人都喜歡有點肉的女人。」
陳玉蘭說:「也不一定啊,也有男人喜歡骨感的女人啊。」
李英俊說:「誰?反正我身邊沒這樣的男人。」
陳玉蘭想起元康,沒有說話。
李英俊看了看她,居然也想起元康。陳玉蘭和元康的很多細節,美玲都告訴過他。元康是很有力氣的男人,在工地幹活,一口氣能抗好幾袋水泥。他的皮膚黝黑,身上是結實的肌肉,穿着汗衫特別好看。
美玲說元康就像古希臘神話里的海神波塞冬,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有力量的緣故,元康喜歡瘦小的女人。
陳玉蘭為了元康減肥,一邊運動一邊節食,肥沒減下來,居然把身體搞壞了。元康心疼她,把她用力揉進身體裏一樣地抱着,遠遠看去像麵包夾肉。
美玲在一邊看着說:「算了你別減肥了,元康都難受了。」
陳玉蘭不甘心地看着美玲:「老天爺不公平啊!你陪我一起運動節食,為什麼你瘦了我沒瘦?」
元康說:「這說明美玲有苗條的基因而你沒有,你是肥胖的基因。」
陳玉蘭氣得砸元康的胸口,元康不痛不癢地笑着,珍愛地捏了捏她的臉蛋肉:「怎麼辦啊你這麼胖,一捏全是肉!」
美玲笑了笑走掉,忽然回頭,看見元康和陳玉蘭緊緊抱着接吻,不像麵包夾肉,像同一塊麵包,像同一塊肉。
陳玉蘭說:「我瘦下來很難,胖起來卻很容易。我不想減肥了。」
李英俊笑看着她說:「隨意一點,你不需要刻意減肥或增肥,自然而然就好了。」
-
接近年末,局裏的事情一下子多起來。李英俊時常加班到很晚,晚飯有時叫外賣,有時和同事一起出去吃。
周五他難得準時下班,陳玉蘭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給他。他坐下拾起筷子說:「看起來像滿漢全席,我都不知道先吃哪個菜好了。」
陳玉蘭替他倒酒:「考完試我很閒,你偶爾回來吃,我肯定做多一點。你還沒把我手藝嘗遍呢。」
李英俊心一動說:「別急,以後還有時間,你的手藝很好,我要慢慢嘗。」
陳玉蘭咬了咬嘴巴。李英俊看了她一眼說:「有話說?」
&盜分界線-
振保的生命里有兩個女人,他說一個是他的白玫瑰,一個是他的紅玫瑰。一個是聖潔的妻,一個是熱烈的情婦——普通人向來是這樣把節烈兩個字分開來講的。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在振保可不是這樣的。他是有始有終,有條有理的,他整個地是這樣一個最合理想的中國現代人物,縱然他遇到的事不是盡合理想的,給他心問口,口問心,幾下子一調理,也就變得仿佛理想化了,萬物各得其所。
他是正途出身,出洋得了學位,並在工廠實習過,非但是真才實學,而且是半工半讀打下來的天下。他在一家老牌子的外商染織公司做到很高的位置。他太太是大學畢業的,身家清白,面目姣好,性格溫和,從不出來交際。一個女兒才九歲,大學的教育費已經給籌備下了。侍奉母親,誰都沒有他那麼周到;提拔兄弟,誰都沒有他那麼經心;辦公,誰都沒有他那麼火爆認真;待朋友,誰都沒有他那麼熱心,那麼義氣,克己。他做人做得十分興頭;他是不相信有來生的,不然他化了名也要重新來一趟——一般富貴閒人的文藝青年前進青年雖然笑他俗,卻都不嫌他,因為他的俗氣是外國式的俗氣。他個子不高,但是身手矯捷。晦暗的醬黃臉,戴着黑邊眼鏡,眉目五官的詳情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那模樣是屹然;說話,如果不是笑話的時候,也是斷然。爽快到極點,仿佛他這人完全可以一目了然的,即使沒有看準他的眼睛是誠懇的,就連他的眼鏡也可以作為信物。
振保出身寒微,如果不是他自己爭取自由,怕就要去學生意,做店伙一輩子生死在一個愚昧無知的小圈子裏。照現在,他從外國回來做事的時候是站在世界之窗的窗口,實在很難得的一個自由的人,不論在環境上,思想上,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頭,血濺到扇子上,就這上面略加點染成為一枝桃花。振保的扇子卻還是空白,而且筆酣墨飽,窗明几淨,只等他落筆。
那空白上也有淡淡的人影子打了底子的,像有一種精緻的仿古信箋,白紙上印出微凹的粉紫古裝人像——在妻子與情婦之前還有兩個不要緊的女人。
第一個是巴黎的一個□□。
振保學的是紡織工程,在愛丁堡進學校。苦學生在外國是看不到什麼的,振保回憶中的英國只限於地底電車,白煮捲心菜,空白的霧,餓,饞。像歌劇那樣的東西,他還是回國之後才見識了上海的俄國歌劇團。只有某一年的暑假裏,他多下幾個錢,勻出點時間來到歐洲大陸旅行了一次。道經巴黎,他未嘗不想看看巴黎的人有多壞,可是沒有□□的朋友領導——這樣的朋友他結交不起,也不願意結交——自己闖了去呢,又怕被人欺負,花錢超過預算之外。
在巴黎這一天的傍晚,他沒事可做,提早吃了晚飯,他的寓所在一條僻靜的街上,他步行回家,心裏想着:「人家都當我到過巴黎了。」未免有些悵然。街燈已經亮了,可是太陽還在頭上,一點一點往下掉,掉到那方形的水門汀建築的房頂上,再往下掉,往下掉,房頂上仿佛雪白地蝕去了一塊。振保一路行來,只覺荒涼。不知誰家宅第家裏有人用一隻手指在那裏彈鋼琴,一個字一個字撳下去,遲慢地,彈出聖誕節讚美詩的調子,彈了一支又一支。
聖誕夜的聖誕詩自有它的歡愉氣氛,可是在這暑天的下午,在靜靜曬滿了太陽的長街上,太不是時候了,就象是亂夢顛倒,無聊可笑。振保不知道為什麼,竟不能忍耐這一隻指頭彈出的鋼琴。
他加緊了步伐往前走,褲袋裏的一隻手,手心在出汗。他走得快了,前面的一個黑衣婦人倒把腳步放慢了,略略偏過頭來瞟了他一眼。她在黑累絲紗底下穿着紅襯裙。他喜歡紅色的內衣。沒想到這種地方也有這等女人,也有小旅館。
多年後,振保向朋友們追述到這一檔子事,總帶着點愉快的哀感打趣自己,說:「到巴黎之前還是個童男子呢!該去憑弔一番。」回想起來應當是很浪漫的事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浪漫的一部份他倒記不清了,單揀那惱人的部份來記得。外國人身上往往比中國人多着點氣味,這女人老是不放心,他看見她有意無意抬起手臂來,偏過頭去聞一聞。衣服上,胳肢窩裏噴了香水,賤價的香水與狐臭與汗酸氣混合了,是使人不能忘記的異味。然而他最討厭的還是她的不放心。脫了衣服,單穿件襯裙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她把一隻手高高撐在門上,歪着頭向他笑,他知道她又下意識地聞了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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