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宇文淵這陰鷙的眼神,公儀音心中驀地湧上一絲不好的預感。
這種求而不得的滋味,以宇文淵的性子,一心中定會十分不爽,想來他一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不知道他會不會又想出什麼么蛾子來?公儀音這般想着,不由自主盯着宇文淵離去的背影看出了神。
殿外無邊夜色清涼,宇文淵離去的身影漸漸隱入其中,可身上給人的那種陰沉和戾氣的感覺卻絲毫沒有散去,讓人心中忍不住一陣發寒。
公儀音怔怔地佔着想着心事,直到秦默清朗如月色皎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阿音盯着看了那麼久,宇文淵有那麼好看?」
她驀然從飄遠的思緒中回過神,看向秦默,待看清秦默微眯的眼瞳時,頃刻間便反應過來。
秦默這是吃醋了!
想到這,不由「噗嗤」一笑,目光四下一掃,見無人注意到這邊,抬頭笑意盈盈看着秦默道,「怎麼?阿默莫不是吃醋了?」
秦默面色未變,神情依舊淡如清風,拿眼睨一眼公儀音道,語聲清涼,「我沒有吃醋,但我生氣了。」
他如此坦蕩蕩說來,倒讓公儀音怔了神,有些哭笑不得。想到他方才就有些反常的表現,斟酌着語氣試探問道,「阿默莫不是在怪我方才不該去偏殿?」
秦默抬眼定定看着她片刻,才從鼻中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很快,他的目光從公儀音面上移開,落到正殿當中忙碌的衙役身上。
有的人在忙着檢查食物酒水,有的人在忙着盤查北魏使團,人人都在各司其職,沒有人注意到這邊。
清涼的夜風從殿外徐徐吹入,吹動秦默下垂的衣擺,也吹來公儀音身上獨有的馨香,讓他有些微晃神。
公儀音見他神情怔怔,不知他在想什麼,咬了咬下唇剛要繼續開口,卻見秦默抬了步伐,朝旁邊走了幾步,在殿內佇立着的那根金玉裝飾頗為華麗的柱子後站定,低垂着頭,神情淡淡。
公儀音眉眼一凝,也抬步跟了上去。
她眼風四下一掃,發現有這根柱子當着,其他人很難再看到他們的舉動,不由心神一動。想了想,伸出嫩白的小手晃着秦默的胳膊,聲音清脆嬌俏,「阿默,我知道錯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再生氣了。我也是怕宇文淵暗地裏什麼手段,你囿於身份會吃虧,放心不下這才去偏殿查看情況的。」
她柔弱無骨的手握着秦默的胳膊,手臂也緊緊顫在上面,有柔軟的觸感透過衣料傳來。秦默低頭看她,正好看到她一閃一閃亮晶晶的眼神,似落滿漫天繁星,不由心中微動,眼中神色波動了幾許。
半晌,他幽幽開口道,「那後來我叫你收手回宮,你為何還是不聽話?」
公儀音撅噘嘴,似有些委屈,小眼神覷着秦默,可憐巴巴道,「都發生命案了,你還叫我在府中被動地等着消息,你說我能安心嗎?何況這死的人還是北魏使團的人,萬一宇文淵借題發揮怎麼辦?我得親自看着些。」
「你明知道宇文淵會親自過問此事,還要參與,成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就不怕他對你的覬覦之心更甚?」秦默對她注目許久,嗓音冰涼。
公儀音啞了聲,很快,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我這不是有你嗎?有你在,宇文淵就算再覬覦我也沒用。」說着,手下動作未停,一邊晃着秦默的胳膊,一邊可憐兮兮地凝視着他。
秦默抓住她四下亂動的小手,眼神中的光芒似戲謔又似一本正經道,「阿音,你倒是相信我。」
公儀音展顏笑得燦然,眸中帶着點點瑩然笑意,仰着頭笑嘻嘻道,「那是自然,有秦九郎出馬,沒有什麼搞不定的事。」
她給秦默帶着高帽,卻見秦默的表情似乎還是沒有鬆動,不由有些泄氣。忽而眸中閃過一抹靈動,揚了揚細長如柳的秀眉道,「再說了,阿默,有我從旁協助,你破案的速度肯定會加快的!你想想明月夜的案子,想想薛公的案子。你難道不覺得,沒有我在旁邊激發你的靈感,破案時都沒那麼順手了嗎?」
見公儀音這幅眉飛色舞自賣自誇的模樣,秦默頗有些忍俊不禁。緊蹙的眉頭一舒,曳了眼尾看着公儀音,眸中流光飛舞,唇微翹道,「你倒是不謙虛。」
公儀音瞥了嘴,露出一副慘兮兮的神情,「最重要的是,不在延尉寺之後,我見你的機會少了許多,心裏頭總有些空落落的。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正大光明待在你身邊的機會,你忍心這麼殘忍地剝奪麼?」
明明他們前幾日都見過面,哪有公儀音說得這麼慘?
不過,明知公儀音是在故意哭慘,秦默還是忍不住心軟了,眉目一舒溫聲道,「罷了,既然都來了,這次就算了,下次可千萬別這般莽撞了,明知宇文淵對你虎視眈眈,還巴巴地自己湊上來。」
見秦默答應了,公儀音展顏一笑笑盈盈應下了,「放心吧,下次一定不會再讓你擔心的。」她這一笑,似夜色中悄然盛放的花朵,愈發襯得美目盈然,容顏嬌媚。
秦默心中微嘆。難怪宇文淵對阿音念念不忘志在必得,不說性子和能力,單輪容貌,她也足以讓每個男人動心。不過更難能可貴的是,她身上這種美極卻不帶侵略性的感覺,讓秦默與她相處時,每每感到十分舒適。
他看一眼殿外如漆黑幕布般罩下的深濃夜色,道,「時辰不早了,阿音,你就先回重華殿歇着吧。明日你會回帝姬府嗎?還是繼續待在宮中?」
公儀音想了想道,「就睡今夜一晚,明日便回去了。」
「大概什麼時辰?」
「用過早膳之後吧。」公儀音歪了頭估摸着道,父皇這幾日太忙,應該不會留她吃午膳才是。
「那好,明日案情若有什麼進展,我會再派人去帝姬府通知你。今日你就先回宮歇着吧。」秦默心疼地看着公儀音略顯疲憊的神色。
「好。」公儀音點頭應了。累了一天,的確想休息了,遂不再同秦默客氣,笑了笑,轉身準備帶着阿靈阿素回重華殿,卻正好見到荊彥面色凝重地走了過來。
見他面上肅然的神情,公儀音知道怕是事情有異,下意識停下了腳步,一眨不眨地盯着荊彥,不知道他會帶來什麼樣的消息?
荊彥低頭想着心事,突然覺得面前站了個人,停下腳步抬頭一看,見是公儀音,不由一怔,「無……無憂?你還在啊?我以為你回宮了。」
「正要回宮。」公儀音點點頭,關切問道,「查得怎麼樣了?可有什麼線索?我看你面色好像不太好。」
荊彥面色沉重地搖了搖頭,聲音低沉道,「很奇怪。宗雲飛席上的酒水和食物當中,並未檢查出任何毒素來。」
「酒盞、酒壺和餐盤中呢?」秦默接口問道。如果沒在食物和酒水裏,就很有可能在盛放這些的器皿中。
「也沒有。」荊彥抿了抿唇,眉眼間一抹憂心忡忡的神色,抬眼看着秦默狐疑道,「我們仔細檢查過了,酒盞里,酒壺裏和餐盤中都沒有發現鼠莽草毒的存在。」頓了頓,他不解道,「九郎,真是奇了怪了,怎麼到處都查不出毒素來?莫非宗雲飛並非是通過食物攝入而中毒的?」
公儀音聞言亦是詫異,想起上次薛逸海中毒之事,微眯了眼眸推測道,「會不會是同薛公一樣,也是被人用毒針刺到方才中毒身亡的?」
荊彥搖搖頭否認了她的推測,「我們方才已找他周圍的人仔細盤查過了,那些人在宗雲飛倒下之時,都在同旁邊的人說着話,沒人有這個時機接近宗雲飛。」
「那這麼說的話,這毒究竟是下在哪裏呢?」聽荊彥這麼解釋,公儀音也越發不解起來。既不是通過食物攝入,又不是被人用毒針扎中,那還有什麼辦法是可以讓人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毒的?
她期待地看向秦默,想看看他有沒有什麼想法。
卻見秦默眼中亦是一片幽深,眉頭微擰,似乎亦沒有什麼頭緒。
公儀音蹙着眉頭想了一會,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反而一陣困意襲來,不由以袖掩面打了個呵欠。
秦默見她這幅困意連連的模樣,開口道,「好了,你先回宮歇着吧,明日若有進展的話我會派人再通知你的。」
「也好。」公儀音的確困得快睜不開眼了,也不可氣,朝秦默和荊彥點頭示意了一下,帶着阿靈阿素離開了雲光殿。
秦默一眨不眨地目送着她走遠了,方才轉回目光看向荊彥,沉聲吩咐道,「再仔細檢查一遍,務必不能遺漏任何地方!」
荊彥應是,自下去安排了。
夜深露重,一夜無話。
翌日。
公儀音陪安帝一起用過早膳,見安帝心情還不錯,趁機提出了想要協助調查的請求。
安帝一愣,不解道,「重華,此案事關北魏,宇文淵必然也是要親自過問的。他昨日才提出求娶你的要求,你再同他頻頻碰面,會不會不太好?」
公儀音笑笑,示意安帝不用擔心,「父皇,我是怕他藉機引發什麼事端來。您日理萬機朝政繁忙,自然不可能一直關注着此案,有重華看着,也算是給宇文淵一個警示,讓他不敢輕舉妄動。至於求娶之事,我相信也不是這短暫的相處不相處就能改變宇文淵的想法的。」
她識趣地沒有問安帝是否會答應宇文淵的求娶。因為此時,過多的話語反而會擾亂安帝的心緒,只有讓安帝愈發覺得自己懂事乖巧,才會更加憐惜她。雖然她心知安帝答應宇文淵求娶的可能性不大,除了為她,看在南齊的份上,答應宇文淵的聯姻請求也並非是百利無一害之事。
雖然宇文淵應允了十年不起戰爭的條件,但此時北魏執政的還是北魏炎帝,且後宮中皇后和貴妃一派又斗得如火如荼,貴妃有宇文淵作為後盾,皇后之子靖王宇文澈卻也是深得皇帝器重,尤善領兵,掌握了朝中半數軍權。因此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能保證哪一派勝出。
若此時貿然將公儀音嫁過去,若最後得勝的是皇后一派,不光公儀音在北魏的處境會很尷尬,作為與宇文淵聯姻的南齊在同北魏邦交時,地位亦會十分不利。
公儀音知曉這其中的利弊,所以並不沒有太多擔憂。只是凡是多做準備都是好的,所以才有方才一說。
安帝聞言沉吟不語,片刻抬了頭看向公儀音,眸中滿是心疼憐愛之色,「重華,你若是男子,這南齊的江山朕就不用愁了。」
公儀音不好意思一笑,開口寬慰道,「父皇,您就放心吧,太子有才有能,三兄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幾位皇兄在,您沒什麼可擔心的啦。」
安帝聞言微嘆,卻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想了想,答應了公儀音的請求,「也罷,北魏狼子野心,你就替朕看着些。秦默此人心思縝密,有他在旁看着,朕也放心些。」
公儀音微微一笑應下,爾後起身告辭,帝最近朝中事務繁多,果然沒有留她。
她回了重華殿稍微整理了一下,便帶着阿靈阿素出了重華殿。
不知為何,今日起床時有些疲憊,雙腿走起路來都有些綿軟。公儀音便讓人叫來了軟攆,坐上軟攆往宮門處行去,阿靈和阿素則在軟攆旁邊不緊不慢地跟車走着。
今日天氣不錯,清高氣爽萬里無雲,偶爾有舒爽的風吹來,拂過公儀音的面頰。她愜意地坐在軟攆之上,微眯着眼眸享受着這難得的片刻寧靜時光。
忽然,身側的阿素小聲提醒了一句什麼。
公儀音墨瞳微狹將目光轉向前方,卻見不遠處也有一行人朝宮門的方向走去,遠遠看去,領頭之人似乎正是公儀楚的,不由面色一沉。
還真是冤家路窄!
「殿下,可要行慢些?」阿素小聲道。
既然遇上了,公儀音也沒想着避開,想了想淡淡吩咐道,「無事,繼續往前便是。」
因着公儀音坐軟攆,而公儀楚卻是步行,所以公儀音一行人很快就追上了公儀楚。公儀楚感到有人從身後趕了上來,轉身睨了眼睛一瞧,正好見到軟攆上笑意淺淺的公儀音,心中騰地冒起了一團火。
她咬牙切齒地看着趕上來走在她身側的公儀音,聲音狠厲道,「重華!」
公儀音側頭看她一眼,淡淡勾了勾唇,「阿姊啊?好巧。阿姊也是出宮嗎?」
公儀楚陰沉着目光在她身下的軟攆上打量一瞬,皮笑肉不笑道,「重華真是會享受,連出個宮這麼幾步路的距離也要坐軟攆。」
公儀音微微一笑,只當沒聽出公儀楚話中的嘲諷之意,淡淡道,「是啊,今早陪父皇用早膳時父皇就說了,咱們是帝姬,身為帝姬就得有個帝姬的樣子來,不要做出些自降身份的事情來。」
公儀楚也不笨,很快聽出了公儀音的話外之意,面色驀地陰沉了下來。
公儀音這是藉此在諷刺她昨夜在宮宴上獻舞而出醜之事!
恨恨瞪了她一眼,一口銀牙幾欲咬碎,眼睛裏似乎能噴出火來,對着公儀音怒目而視,只是一時想不出說什麼來反駁,立在原地氣呼呼地心有不甘。
見她吃癟,公儀音越發笑得和婉起來,「父皇還特意說了阿姊,說阿姊也要學着些呢。」
聽得她這般冷嘲熱諷,公儀楚再也忍不住了,尖叫一聲便撲了過來,手揚起一巴掌就往公儀音臉上扇去。
只聽得「啪」的一聲,空氣似乎有一瞬間的凝滯。
公儀楚驀地感到面上一陣疼痛傳來,不禁伸手捂住臉,目瞪口呆地看着公儀音道,「你……你居然敢打我?!」挨巴掌的人明明應該是她,為何最後卻是公儀音的巴掌扇到了自己臉上?
原來方才公儀音看出了公儀楚的打算,千鈞一髮之際身子往後一仰,靈巧地避開了公儀楚的襲擊。爾後又當機立斷,反手一巴掌扇了過去。
她坐在軟攆上,身高上本就比公儀楚佔據優勢,自然準確無誤地打中了公儀楚的臉頰。
「這一巴掌,是讓阿姊好好清醒清醒的。昨夜之事我還未找你算賬,怎麼?你這巴掌就敢直直呼過來?」
聽到公儀音提起昨夜之事,公儀楚有一些心虛。
本以為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又成功地遊說到了宇文淵幫忙,定然能讓公儀音好看。不想最後的發展卻脫離了自己的控制!也不知道宇文淵那邊會不會恨上自己?
這麼一想,心中愈發忐忑起來,連方才公儀音扇她巴掌之事也暫時拋在腦後了。
見公儀楚面上憂心忡忡的模樣,公儀音很容易猜出了她在擔心什麼,勾唇淺淺一笑笑,看向抬攆的內侍淡淡吩咐道,「走吧,出宮。」
軟攆遂又朝前行去,漸行漸遠。等公儀楚回過神來時,發現公儀音一行人的身影已消失不見,氣得恨恨一跺腳,扭頭轉身往皇后宮裏去了。
------題外話------
今天整行李手都廢了,只能暫時碼這麼多了。
明天飛,後天休整,大後天開始然後終於可以恢復規律的作息了。
心累/(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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