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染陷入深深的沉默,好看的秀眉擰成一個死結。
良久,她終於抬了頭,似下定了決心一般,「無憂,我自問在此事上沒有任何錯處,若果靜儀非得這般想我,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了。只當日後我和她緣分已了罷了。」面上那雙澄澈鳳眼微微上揚,顧盼間一掃方才的頹色,顯出幾分豁然開朗的通明來。
公儀音看着面前的蕭染,心中頗有幾分訝然。
尋常女子碰到這樣的事,總歸要糾結好些個日子的,不想蕭染竟然這般拿得起放得下,真真有幾分巾幗不讓鬚眉之意。
這麼一想,心中對蕭染的好感又添了幾分。
說實話,經此一事,她對薛靜儀反倒生出了幾分淡淡的惱意。她在此事上的做法,的確有些小家子氣了。
公儀音自己是心胸磊落之人。
喜歡秦默,便去爭取。
不喜公儀楚,便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如薛靜儀這般藏着掖着的做法,着實讓她有幾分不喜。有什麼問題,開誠佈公地來談豈不更好麼?
許是薛靜儀的身世所限,註定了她沒法活得像自己這般恣意,但交朋友,到底交的是個舒坦。她無意指責薛靜儀的做法不妥,只是,處理問題方式如此不同的兩人,也許並不能成為真正的朋友吧。
這麼一想,公儀音心中有一絲淡淡的失落。
原以為常夫人那樣的女子,教養出來的兒女也不會差,只可惜,性格養成這種事情,有時候還真沒有道理可言。
見公儀音有些悶悶不樂,蕭染微微露齒一笑,反過來安慰她道,「無憂,你別不開心了,許是我同靜儀沒有緣分罷了。」
公儀音搖搖頭,「你說得沒錯,你在這件事上做得並無不妥,到底是靜儀小心眼了些。」
蕭染露出一抹歉意的神情,「抱歉,我本不想將你捲入此事當中的,只是除了你,我也想不到其他人能夠讓我傾訴的了。」
公儀音笑着嗔她一眼,「看你,說的什麼話?朋友之間不就是可以隨意敞開心扉說的麼?否則稱得上什麼朋友?」
蕭染彎了唇角,露出一絲明媚的笑意,一雙鳳眼閃爍着灼灼光芒。
「那秦五郎你預備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蕭染也不知是真沒聽懂還是同公儀音裝傻,看着公儀音一臉茫然。
公儀音唇角一揚,眼中也有熠熠星光閃現,「阿染,你可別同我打馬虎眼,你方才都承認心悅秦五郎了,難道就這麼眼巴巴地望着不採取任何行動?」
蕭染的臉又倏地紅了,燦然若黃昏時分的流霞。
她嗔公儀音一眼,頗有些不好意思,睫羽微閃,只道,「我能做什麼?」說到這裏,神情微微一黯,「我與秦五郎的身份,終究是不可能吧。」
「這世上哪有什麼絕對不可能的事?!」公儀音不以為然。
蕭染蒼白一笑,「先不說秦五郎喜不喜歡我,單我父母長輩那一關,就過不了。他們不會允許我嫁給秦五郎的。」
公儀音明白蕭染的顧慮。
若果秦肅沒有同秦家鬧翻臉,那兩人必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可惜秦五郎同秦家鬧了那麼一場,如今跟秦家的關係也頗為尷尬。若蕭氏同意將蕭染嫁給秦肅,無疑是打秦氏的臉。
四大士族盤根錯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非有天大的理由,蕭氏是不會輕易同秦氏翻臉的。
蕭染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不過事在人為不是麼?
她抬頭朝蕭染笑笑,陽光從她的頭頂灑下來,照得她的肌膚如一般通透明澈,面上的笑容光彩奪人,竟讓蕭染有些看呆了去。
「阿染,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麼?」
聽得公儀音清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蕭染才驀然回了神,回一一笑道,「當然記得。當時你扮男裝出現在王夫人的壽宴上,我還納悶呢?這是哪家的女郎,長得這般貌美,又這般大膽,印象當中並沒有這樣的女郎啊!沒想到竟是大名鼎鼎的重華帝姬!那時的我絕對沒想到如今竟然會同給你關係這麼好。」
蕭染語氣微有慨嘆,微微垂了眉眼,面上神情顯出幾分時光荏苒的感慨來。
公儀音微微笑,只微眯了眼眸看着道她,「你當我當初為何要男扮女裝入延尉寺?」
蕭染面上先是一種思索的神情,繼而眼睛漸漸瞪大,划過一絲不可置信的神色,看向公儀音結結巴巴道,「莫不是莫不是為了秦九郎?」
公儀音得意一笑,眼中露出幾分少女的嬌俏來,「沒錯!」
她回答得這般斬釘截鐵,倒讓蕭染愈發怔忡起來,半晌才愣愣道,「你你當初當真是為了秦九郎才入延尉寺的?」
公儀音眨了眨眼,面上是明快的神色,黛眉一挑道,「怎麼?不信麼?」
蕭染的心跳得有些快,她緊緊盯着公儀音,似仍有些不可置信,「這麼說你從前便喜歡上了秦九郎?」
公儀音微微直了眼神,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眼中一抹亮堂堂的神色,十分自然地說道,「是啊,我初見他便一見鍾情。可你知道的,秦王謝蕭從未有娶皇族的先例,我若是貿然請求賜婚,不僅可能引起幾大士族的不快,更可能引起阿默的反感,所以便想出了這麼一個法子。」
她言笑晏晏地衝着蕭染眨了眨眼,「怎麼樣?我最後不是成功了麼?所以啊凡事不要輕言放棄才是。」
蕭染掩唇輕笑,伸出纖縴手指指了指公儀音道,「阿音,你現在這模樣,活脫脫一個遊說的媒婆。」
公儀音瞪她一眼,伸手將她的手擋回去,面上佯怒道,「你見過這麼好看的媒婆?再說了,我這不也是為你好?你若是不領情,日後可別後悔。」
蕭染忙拉住她的手,軟着語氣道,「好阿音,我如何能不領情?可秦五郎同秦九郎又有不同,我總不能男扮女裝混入虎賁軍中吧?」
公儀音沒好氣睨她一眼,「誰讓你照搬我的法子了?你得學學我的精髓才是。」
蕭染面露些許迷糊之色,「你的精髓是什麼?死纏爛打?」
「你你你!」公儀音真懷疑蕭染今兒是故意來氣她的,看向她身後的綠綺和碧綃道,「綠綺,碧綃,你們來評評理,你們主子這張嘴,怎的那麼讓人厭呢?再這般,我可要撕了你這張嘴了。」
綠綺和碧綃只嘻嘻哈哈笑兩聲,也不回話。
蕭染這才歪頭一笑,眼中閃爍着鍾靈毓秀的神色,嘴裏討着饒道,「我錯了我錯了,阿音,我自然曉得你是一番好意,如何會辜負你的心意?」
說到這裏,她微微一頓,收斂了些許玩鬧的笑意,看向公儀音認真道,「你的意思,莫不是讓我多製造些同秦五郎相處的機會?」
公儀音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面上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譬如路上偶遇啊,去同一家飯店啊這些豈不都是法子?你先慢慢同秦五郎混混熟,然後再進行下一步。」
「還有下一步呢?」蕭染驚奇道。
「可不是?」公儀音面露得色,「這下一步啊,叫做投其所好。想當初我為了能引起阿默的注意,可是發狠看了許多斷案刑偵的書籍呢。」
「可是我並不知道秦五郎的愛好是什麼呀?」蕭染有些為難。
「這有什麼?」公儀音不以為意,「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有第一步啊。你同他本就相識,這偶遇啊,碰面啊,總歸要聊幾句不是?這聊着聊着,他的喜好不就全出來了?」
「而且」說到這裏,公儀音神神秘秘湊近了些,「你別忘了,我還有阿默這個幫手呢,實在不行,我讓他幫你去打探打探。」
聽公儀音說得這般眉飛色舞,蕭染也不免有些心動起來,臉頰暈紅,似喝醉酒了一般,眸中的神色也亮得灼人。
見她這幅神情,公儀音便知道她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忙趁熱打鐵道,「秦默身為虎賁軍校尉,每日的作息定然十分規律,我回頭讓人查了告訴你。」
蕭染微有些羞怯,低低道,「這會不會讓秦五郎覺得我不大矜持?」
公儀音揚唇一笑,「我同你說,對付如阿默啊秦五郎啊這般冷冰冰的人,你就得豁出去一些。否則,他們那般成日冷冰冰的性子,你還指望着他來主動找你不成?不過啊一旦他被你俘獲了,對你的態度卻又陡然變得熱烈起來,這樣冰火兩重天的情形,才更有滋味呢!」
聽公儀音這麼一說,蕭染愈加神往起來,輕咳一聲道,「那那就麻煩無憂幫我查查看了。」
公儀音揮揮手,「說什麼麻煩!若我這紅娘做成了,回頭你請我一頓便是。」
「這是自然。」蕭染靦腆一笑。
「對了」公儀音忽又想起一事,「過幾日我要去天水郡,可能又有一段時間不在建鄴了。你若是有什麼急着調查的事,派人遞給信給我府里的侍衛長寧斐,他會幫你去查的。回頭我跟他說一聲。」
「誒?又要離京了麼?」蕭染聞言有些詫異,畢竟,公儀音才剛從冀州回來不久呢。
公儀音頰邊浮上一絲甜蜜的笑意,「同阿默去趟天水郡秦家的祖宅,拜祭下秦氏宗祠。」
「秦家居然這麼快便妥協了,無憂,秦九郎對你是真真喜歡。」蕭染感嘆一句,心裏頭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公儀音也露出一抹嬌羞,「我走的時候會派人同你說一聲的。等我回來之時,你可要有好消息告訴我啊!」
蕭染不自在地咳了兩聲,聲如蚊吟道,「我我儘量」
公儀音唇角不自覺露出一抹歡欣的笑意,淺淺梨渦若隱若現。秦默性冷,阿染活潑,兩人配在一起可是正正好呢!希望自己這個媒人能做成功才是。
兩人又聊了一會,在帝姬府中用了午膳。
歇了一會,蕭染本欲告辭,公儀音卻道兩人許久未曾一起逛過街了,邀他一起出府走走。
今日蕭染出府是知會了府中長輩的,是以也不急着回去,聞言便點頭同意了。
公儀音略略裝扮了一番,帶了阿靈阿素一道同蕭染一起出了府。
兩人並無特定的目的地,只隨處閒逛着,也沒坐車,只吩咐寧斐馭了車在後頭不遠不近地跟着。
「去凝碧閣瞧瞧如何?」逛了一會,公儀音提議道。重生一世以來,她的性格許是變了很多,但這喜愛珠寶玉石的性子可絲毫沒變。更何況,這凝碧閣可是秦默麾下的產業,還不任其買買買?
蕭染自然知道她這個喜好,點點頭應下。
兩人坐了車來到位於永興坊的凝碧閣。
剛一踏進鋪子,公儀音目光一掃,瞥到兩個熟悉的人影,面色倏然沉了下來。
這可真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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