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怎麼還生氣了?」青龍鬆開抓住女子的手,卻仍舊站在她面前沒有後退,目光緊緊逼視着那女子。
女子見青龍如此,犀利清冷的眉眼卻反倒軟了下來,站在原地睨青龍一眼,帶出幾分欲語還休的嬌怯來,只是若仔細看,便能發現那雙水波蕩漾的眼底深處半分漣漪也無。
「青龍,你大晚上的過來找人家,究竟是想做什麼?」
見女子緩和了口氣,青龍勾了勾嘴唇,露出一抹邪魅的笑意來,「我都說了,我是想你才來的,你偏偏不信。」
「好好好。」那女子沒辦法,轉身走到房中的燭台前,伸出玉白纖纖細手將燭台里的蠟燭點亮。光影搖曳間,她迴轉身往青龍看去。「那你看也看過了,是時候回去了。」
青龍目光落在她身後搖曳的燭火上,明晃的亮光照得女子精緻的容顏有片刻的模糊。
「你怎的點燈了,就不怕別人發現我在你房中?還是說……」青龍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伸手右手食指挑起女子小巧的下頜,「你想讓別人發現我?」
「別貧了。」女子伸手打落男子無禮的手指,轉身在房中的長几前坐下。垂眼的瞬間,恰到好處的掩下了眼底深深的厭惡。
她端坐在長几前,長長裙擺在身後旖旎成雲,眉眼輕動間盪起數不盡的蘊藉風流。
青龍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眼中落深濃墨色,亦看不出心中所想。終於,他腳下一動,大步走到女子面前坐了下來。
行走間帶起一陣細細微風,輕拂起女子敷面的輕紗,燈火朦朧間,女子嘴角似有一顆黑痣若隱若現。青龍還未看得分明那,那被盪起的面上倏地悠然落下,隔絕了青龍的視線,心中不由升起幾分悵然若失的情緒。
他斜睨着女子,說話間帶上一兩分輕佻之意,「總有一天我要把你這礙事的面紗給摘下來。」
女子輕「呵」一聲,帶了絲慵懶,帶了絲嫵媚,藏住了聲音中原本的狠厲和滄桑,她微眯了眼眸看向青龍,「青龍,我十八歲之後見過我真面目的人都死了,唯獨沒死的那人,是教主。你若想見我的真面目,要麼死,要麼……成為教主。」
青龍面色一沉,直愣愣地盯着女子,眼中的情緒愈發意味不明。
「好啦。」女子以手掩唇嬌笑兩聲,嫵媚的眼眸往青龍身上覷去,「同你開個玩笑而已,緊張成這樣。」說着,另一隻手往青龍擱在几上的手背覆去。
感受到一陣綿軟和滑膩的觸覺自手上傳遍全身,青龍的手忍不住一顫,心裏緩緩升起一股奇異的情愫。他深吸一口氣,終究還是壓下心底的不滿,抬頭看向女子道,「這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遍!若是讓教主聽見了,後果你也知道的……」
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從女子輕啟的檀口發出,悠悠然在房間上空飄蕩着。
青龍的面色更加陰沉了。
「知道了知道了,瞧你這緊張的模樣。夜深了,你再不說來意,我可是要睡覺了。」女子笑夠了,渾不在意地打了個呵欠,語聲懶憊道。
「秦氏九郎身邊那位名叫宮無憂的女子,你可見過?」青龍終於沉了聲音說起正事。
「她?有過一面之緣。」女子淡淡道,抬起右手放在眼前,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細長渾圓指甲蓋上那塗得勻稱細膩的丹蔻,一臉無所謂的模樣。
青龍瞟一眼她艷紅的指甲,耐着性子接着道,「你可知她的身份?」
「身份?」女子將五指微微張開,瀲灩的眼眸從手指縫中往青龍望去,「長得那般漂亮,該不會是秦氏九郎的相好吧?」
青龍面色一沉,顯然對女子這種吊兒郎當的態度十分不滿,深吸幾口氣費力壓下心中不滿,這才陰沉着臉道,「她可不是什么小角色。」
見女子依舊懶洋洋的提不起興趣的模樣,青龍一字一頓壓低了嗓音道,「她是重華帝姬。」
女子這次終於有了反應,放下手朝青龍看去,一直波瀾無痕的眼底終於盪起了絲絲的漣漪,「你說她是重華帝姬?建鄴那個備受寵愛的重華帝姬?」
「是。」
女子怔愣一瞬,忽而裂開嬌艷的唇瓣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有意思,怪道她身上有那樣清貴的氣質。可是……她放着好好的帝姬不做,來冀州做什麼?」
「聽說是跟秦九郎一道來調查百姓失蹤一案的。」
女子秀眉一揚,眼中是十足的興味,「一個嬌生慣養着長大的帝姬,居然還會破案?該不會是假借破案之名來冀州遊山玩水的吧?」
青龍頗有些頭疼地看她一眼,「我派人調查過了。重華帝姬在建鄴時就化名宮無憂進了延尉寺,跟在秦九郎身側破了不少案子,此番前來,怕是當真為查案而來。」
聽得青龍這麼說,女子玩世不恭的神色這才收斂了幾分。「那些東西轉移地怎麼樣了?」
「還只運送了三分之一。」
「怎麼這麼慢?」女子垮了臉色,語氣有些不快。
聽女子用這種責備的口吻與自己說話,青龍心中生了幾分不喜,語氣亦是沉厲下來,「我們要應付秦默和秦肅的搜山,還要安撫騷動的百姓,自然分身乏術。」
見青龍有些生氣了,女子笑一聲,緩和了語氣道,「你別不高興,我也是替你着急,萬一此番山裏的東西被秦默他們發現了,教主那裏你該怎麼交代?」
青龍手握成拳往几上一捶,咬牙切齒道,「誰能想到那位竟然會派秦肅領兵過來協助?否則秦默就只能求助於韓震了,到時搜那座山不搜那座山,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那位的寶貝女兒在這裏,他怎麼着也得上心些吧。」頓了頓,她抬頭問青龍,「你們還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將那些東西全部轉移?」
「大概還要四五天的時間。可秦默秦肅他們已經搜到我們用過的一個銅礦了,照這種速度下去,我怕他們很快就會找到我們的大本營。」青龍有些憂心道。
「既然如此,我們就只能委屈下那位受寵的重華帝姬了。」女子轉頭望向窗外無邊的夜色,一字一頓道。
「你想做什麼?」青龍一驚,抬頭盯着女子。
「若是重華帝姬突然不見了,你說……秦默和秦肅他們,是會繼續搜山呢?還是會先找他們的寶貝帝姬呢?」
青龍聽出了女子的弦外之音,更加心驚起來,「你是說……綁架帝姬?」
女子輕笑一聲,挑釁似地看回青龍,「怎麼?不敢?」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裏滿是嘲諷,看得青龍一陣氣大。只是現在顯然不是內耗的時候,他沉下氣,「教主不會高興發生這些節外生枝之事的。」
「教主更不會高興辛辛苦苦冶煉出來的東西落入朝廷之手。兩害取其輕,這個道理不用我再跟你說吧。」
青龍垂首沉默。
雖然女子提出的辦法有些冒險,但不得不說,這是現下唯一可行的法子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教主苦心經營多年的一切毀在自己的手裏。
想到這裏,他深吸一口氣,「你有什麼建議?」
「這位身份尊貴的帝姬殿下,應該不會同秦默和秦肅他們一道去搜山吧?」
來之前青龍已經查探清楚了公儀音的情況,聞言搖搖頭,「她和秦默身邊那位叫雲七的侍衛留在了刺史府里。」
「既然如此,你想個法子將她引出府,到了一處無人的地方再將她綁了便是。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帝姬,又不會武功,綁她應該是易如反掌吧。」女子一邊道,一邊漫不經心地拿起几上的茶盞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綁了之後呢?」青龍又問。
「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便是。」女子輕啜一口茶水,不以為意道,「要我說,都督府倒是個絕佳的選擇。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帝姬失蹤,韓震勢必要率人搜城,我想,秦默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們要找的重華帝姬竟然就藏在都督府里。」
「不可。」青龍沉吟片刻,抬頭反駁道,「我猜,秦默已經對韓震起了疑心。況且韓震畢竟不是我們的人,用着不放心。萬一他忌憚重華帝姬的身份背叛了我們,我們所有的一切可就毀於一旦了。」
女子輕輕晃着杯盞中的茶水,慵懶的語聲中帶了一絲不屑,「這麼說,你莫不是還有更好的選擇?」
「當然。」青龍眉梢一挑,起身走到了窗扉旁。
他伸手推開窗戶,窗外的景致一覽無餘。
一輪皓月當空,清冷的月光灑在小樓前的小院中。透過櫻樹的枝椏,目光再往前看去,卻是一片紙醉金迷,燈紅酒綠,嬉笑玩鬧之聲不絕於耳。
女子亦起身走到他的身側,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臉色變了變。
「大隱隱於市,我想,你這裏應該是比都督府更好的選擇。」
翌日,秦默和秦肅照例帶人上了山。
用過早飯,公儀音在房中看了一會書,剛要休息一下便聽到菱香來報,說鍾靈珊在門外求見。
「快請她進來。」公儀音放下手中書卷道,轉過屏風迎了出去。
「無憂。」鍾靈珊在菱香的引導下快步踏入房中,看向公儀音笑得燦然。
「靈珊,你來啦,坐吧。」公儀音熱情地引着鍾靈珊在房中的憑几前坐下,又換了菱香來給她上了茶水,這才看着她笑道,「今兒怎麼有空來找我了?」
「你今天有空沒?」鍾靈珊喝一口茶水,看向她樂滋滋道。
見她如此喜形於色,公儀音不知出了何事,望着她笑道,「靈珊這是知道了什麼高興事兒?樂成這樣?」
「也沒什麼。就是聽說天香樓今日排了新的戲法,我來看看你今天下午有沒有空,若是有的話,我們一道去看看吧?」鍾靈珊興致勃勃提議。
「新的戲法?」公儀音好奇道,「你怎麼知道的?」
「天香樓有個我相識的小二,我給了他一些錢讓他替我看着,若有新的節目就派人來跟我說一聲。這不,他方才就派人過來了。我聽說你在府中,便來邀你一道去看看,也不知你有沒有興趣?」鍾靈珊像連珠炮似的將長串的話語抖落了出來。
「自然是有空的。」公儀音點點頭,似笑非笑地覷着鍾靈珊道,「只是,你昨日不是才去過天香樓?」
鍾靈珊握着杯子的手一抖,濺出一兩滴茶水到了几上。她放下酒杯朝公儀音扯出一抹笑容,「誰跟你說我昨日去了天香樓的?」
「昨日我去菡萏院找你,院裏的女婢卻說你出去了。我以為你是去天香樓看戲法去了,難道不是?」公儀音看着她笑眯眯道。
「沒……沒有……」鍾靈珊有些心虛地咽了咽口水,「昨日有姊妹相邀,一道出去逛了逛。因為你的身份特殊,便沒有叫上你,無憂,你可別怪我啊。」說着,朝公儀音討好一笑。
「怎麼會呢?」公儀音定定地盯了她一瞬,這才轉了目光,「我的身份當然還是保密為好。你這是為我着想,我怎麼會怪你呢?」公儀音隨口道,心中卻想着,看她這模樣,昨日夏秋果然沒把自己問的話告訴靈珊。
公儀音本是隨口一言,不想眼角的餘光卻瞥到鍾靈珊的身子莫名一抖,眼眸一眯,心中生了幾分狐疑。
她怎麼覺得今日鍾靈珊有些怪怪的?莫非除了昨日與韓宇見面一事,鍾靈珊還有事情瞞着她?
只是看鐘靈珊現在一臉緊繃目光戒備的神色,想來也問不出什麼實話來,倒不如先同她一道出去,再慢慢找機會問出實情。
這麼一想,收了幾分狐疑的心思,朝鐘靈珊笑笑道,「那你等等我,我去裏間換個衣衫。」
「好。」鍾靈珊應了,目送着公儀音的身影繞過屏風拐進了裏間,握着杯盞的手莫名一緊。
公儀音換好衣衫出來,瞧見鍾靈珊正呆呆地捧着杯盞發呆,墨瞳一狹,走上前道,「靈珊,你在想什麼呢?走吧?」
鍾靈珊似乎想得頗為入神,公儀音的聲音明明放得很輕很低,她卻還是被嚇了一跳,肩頭一縮,驚駭的目光朝公儀音看來。
「怎麼了靈珊?」見她這幅模樣,公儀音微微沉了心思。
「沒……沒什麼……」鍾靈珊忙擺手否認,「方才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些,沒有注意到你出來了。」
她放下杯盞起身站了起來,輕輕熱熱挽住公儀音的手腕,「走吧。」
因着鍾靈珊今次沒有帶女婢過來,不知是不是昨日還是對夏秋起了幾分疑心。公儀音想了想,也留了菱香和荷香在府中,沒有讓她們一道跟着。
出了刺史府,坐上早已在府門口等候的牛車,緩緩往天香樓駛去。
鍾靈珊端坐在車內,始終有幾分心緒不寧的模樣。
見她如此,公儀音微微沉了眸色,揚起一抹笑意道,「靈珊,你今日頗有些心不在焉啊,我看啊,你一定有心事吧。」
鍾靈珊慌慌張抬了頭,望向公儀音扯出一抹蒼白的笑意,剛想否認,卻見公儀音眉眼一沉,佯怒道,「靈珊,你若是不想說我可以理解,可是並沒必要騙我。」
瞥見公儀音微微下垂的嘴角,鍾靈珊低了頭,半晌才抬頭看向公儀音道,「其實昨日我同我那小姊妹吵了一架。」
公儀音心中微驚。
難道昨日鍾靈珊和韓宇吵架了?可是……因為什麼?
她心中不解,聽得鍾靈珊接着道,「因為我之前跟她說了一個秘密,明明千叮嚀萬囑咐她不要同別人講,可她還是不小心泄露了出去,雖然她泄露的那個人我也認識,也覺得頗為可靠,但心裏總歸有些不開心。無憂,若此事換了你,你會生氣嗎?」
公儀音正在琢磨着她說的話,冷不丁聽她問到自己,抬頭朝鐘靈珊望去,卻見她正目光灼灼的看來,似乎真的在期待公儀音的回答一眼。
公儀音被她給弄糊塗了。
看她這神情,分明是真的想聽到自己的回答。難道自己猜錯了?鍾靈珊說的跟她小姊妹吵架一事是確有其事?可是根據夏秋的話,她昨日又確實是被韓宇邀出去的。
公儀音面露狐疑之色,不解地打量了鍾靈珊幾眼。
鍾靈珊仍然在等着她的回答。
公儀音只好掩下心中的不解和狐疑,想了想道,「若是我,我應該不會生氣吧,畢竟你的小姊妹也是無心之失,若因此事而壞了你們倆之間的感情,豈不是不美?」
她本是隨口一答,不想鍾靈珊聽了她的回答,竟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神色,朝公儀音展顏一笑道,「嗯,果然是無憂,心胸就是比旁人寬廣。那麼明日我去找她主動和好吧。」
說也奇怪,說完這番話,鍾靈珊的心情竟真的似好了不少,公儀音看着她飛揚的神采,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正狐疑間,天香樓到了。
兩人相攜下了車。
一進天香樓,就有小二機靈地迎了過來。恰好,這小二就是同鍾靈珊相識的那位。
「女郎今日又過來了,是來聽曲兒呢還是說書呢?」小二熱情道。
鍾靈珊一愣,「不是你派人跟我說今日有新戲法的麼?怎麼,沒有?」
聽鍾靈珊這麼說,小二也是一愣,明顯沒回過神來,半晌才奇怪道,「小的今日並未派人去女郎府上啊,因為今日並沒有新的戲法要演。不過說書娘子倒是排了新的故事出來,女郎也可以聽一聽的。」
「你沒有派人去我府上?」鍾靈珊也是一頭霧水,「那會是誰呢?」
小二道,「許是有人傳錯話了也說不定,女郎既然來了,不如聽聽說書再走?今日說書的可不是以往那個說書先生了,換了個貌美的說書娘子。」
「說書娘子?」鍾靈珊一聽果然來了興致,「怎麼會有娘子來說書的?」
「這說書娘子啊,姓邵,邵娘前些日子剛死了丈夫,家中一下失去了銀錢來源,可她還有個剛會走路的男娃等着她來養呢,不得不自己出來做工。但女郎您想啊,一個新寡的娘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會做什麼工呢?好在她年輕時讀過些書,口才又不錯,便托人找到了我們掌柜的,說是想過來我們這裏做個說書的,我們掌柜報給老闆一聽,老闆也是個心善的,就同意了。這不,今天是她第一天試講呢。女郎不妨聽聽看?」小二伶牙俐齒,這般繪聲繪色說來,果然讓鍾靈珊起了幾分興趣。
她轉頭看向公儀音,興致勃勃道,「無憂,既然都出來了,不如我們聽聽再回去?」
公儀音「嗯」一聲,心中卻有些隱憂。
誰這麼閒着沒事幹居然向靈珊傳遞假的信息?她可不相信小二說的什麼傳話傳錯了的說辭。難道……有人打上了靈珊的主意?可靈珊不過一個普通的女郎,有什麼只得他人盯上的地方?
公儀音本想拉着鍾靈珊立馬回去,但轉念一想,說不定這背後之人就是為了引得靈珊出來,再趁她回府之際對其行不軌之事。這麼一想,轉身要走的腳步又頓住了。
既然這樣,還是在天香樓中先待片刻,然後讓人回府叫了僕從過來接才是上策。
想到這裏,她故意落後鍾靈珊幾步,對着身後的空氣壓低了聲音道,「阿柳,你跟着靈珊,務必要保護好她的安全。阿翼,你回刺史府找七郎,讓他多派些刺史府的僕從來接我們回去,我怕有人慾對靈珊行不軌。」
偶然,身後很快傳來極輕的一聲應諾聲。
公儀音定了心,這才緊趕着走了幾步跟上了鍾靈珊的步伐。
他們今日來得早,下午的表演還沒開場,因而鍾靈珊常訂的天字號包間還空着。小二引着兩人入了內,上完茶點後恭敬地退了下去。
公儀音不想讓鍾靈珊看出什麼端倪,斂下心中的不安情緒,陪着她一道用着差點閒聊着。
聊了一會,鍾靈珊捂着肚子抬頭朝公儀音不好意思地笑笑,「無憂,我去出個恭,肚子好像有些痛。」
公儀音奇怪地一挑眉頭,「怎麼了?吃壞肚子了嗎?」
鍾靈珊搖搖頭,面露痛苦之色道,「可能……可能是吃多了……」
「那你快去吧。」公儀音忙道。
鍾靈珊「嗯」一聲,起身出了包間。
她走後,不知為何,公儀音頗有些心神不寧,緊凝着雙目審視着桌上的茶點,雙唇緊抿,眼中一抹狐疑之色。
好端端的,靈珊怎麼會突然肚子痛?莫不是有人在這茶點中下了什麼?可若是如此,自己也該腹痛才是,為何只有靈珊一人有反應?
她的目光緊緊定在几上茶點上,忽而眉目一動,似想到什麼,慌忙端起鍾靈珊方才用過的茶盞放在鼻端一嗅。
這一嗅,不由臉色劇變。
茶盞中被人下了瀉藥!
她方才還在奇怪,明明是一樣的點心一樣的茶水,為何自幾卻沒事,左思右想之下,她和鍾靈珊唯一碰過的不同的東西便是面前的茶盞了。不過是誰想要害鍾靈珊,他一定是事先在包間的茶盞中下了瀉藥。
鍾靈珊是這個天字號包間的茶客,每次坐的位置也是固定的,今次也不例外。這種事,只要稍微找天香樓中的人一打聽便能打聽出來。
這麼一想,公儀音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忙出聲道,「阿柳,你在嗎?」
雖然她吩咐阿柳保護鍾靈珊的安危,但鍾靈珊去出恭,阿柳身為男子,應該是不會跟去的。
果不其然,她聽到房頂傳來一聲輕應。
「出來!」她沉聲道。
只聽得倏地一聲,一道黑影憑空出現在房中。
「阿柳,你快去看看靈珊還在不在恭房之中,我懷疑有人趁此機會作亂。」雖然叫阿柳去查看恭房似乎有些不妥當,但她沒有武功,為了不拖阿柳的後腿,還是先老老實實待在包間中等消息才是。
房中漏刻中的水一點一滴往下滴,公儀音的心也漸漸往下沉。
終於,她到房外傳來了響動,拉開房門一看,正是阿柳。
「女郎,靈珊女郎不在恭房之中,但屬下發現了一些痕跡。」
「那還不快去追?」公儀音急忙道。
「可是阿翼還沒來,屬下若走了,沒有保護女郎的安危……」阿柳沉聲道。
「事情緊急,顧不得那麼多了。」公儀音當機立斷,「你馬上去追靈珊,你放心,我就在這裏等着阿翼,哪裏也不去。」
阿柳仍是遲疑。
公儀音一跺腳,連聲催促,「快去啊!若是靈珊出了什麼事,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阿柳見此只得垂首應了,閃身一躍從窗戶中躍了出去,很快不見身影。
他一走,公儀音在房中坐立不安地等着,祈禱着阿柳一定要找到靈珊,祈禱着阿翼快點派人過來,心中的不安感逐漸擴大。她深吸一口氣將今天所發生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捋了一遍,這才驚覺她們掉入了一個巨大的陷阱中而不自知。
從一開始不知是何人的報信開始,一步步將她們引到天香樓,又讓鍾靈珊喝下帶有瀉藥的茶水,再讓她不得去恭房從而落單……
等等!
想到這裏,公儀音突然皺了眉頭。
鍾靈珊去恭房時的確是落單了,但與此同時,自己也陷入了落單的局面!而此時她的身旁一個侍衛都沒有。若……若這幕後之人費盡心機導的這一出不是為了鍾靈珊,而是為了自己……!
想到這裏,公儀音的身子不由戰慄起來,急忙朝門口奔去。
不管事情是不是她想的這樣,眼下她獨自一人待在這裏顯然不再安全,倒不如趕緊往人多的地方去,這樣就算那些母后之人想對自己下手也得先掂量一番。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邁開步子,便覺得身上有些使不出力氣來,鼻端也敏感地聞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不好!有人往房中放了迷煙。
公儀音慌忙屏住呼吸,假意被虛浮的腳步一絆,朝一旁的矮几倒去,然後以袖掩面伏在了几上,就着寬大袖擺的遮掩,她從袖袋中掏出一顆丸藥來吞了下去。
因為在冀州查案隨時都會遇到危險,所以公儀音每次出門都會隨身攜帶兩瓶從百里行山谷中拿出來的藥,一瓶止血,一瓶解毒。
百里行醫術的境界已非常人所人急,他煉製的解毒藥,雖不能解百毒,但對付普通的毒藥卻是綽綽有餘。方才公儀音已聞出了這房中放進來的迷煙雖重,卻只是普通使人手腳無力精神恍惚的藥,並無其他的毒素。
一顆藥丸下肚,她果然覺得四肢的無力感漸漸退去。
然後那些要對付她的人顯然已經到了這包間之內,她沒有武功在身,必然打不過這些人,權衡之下,還是決定先裝暈看看情況再說。
公儀音屏息伏在几上一動不動,看上去就跟昏迷了一般,心理祈禱着阿翼或阿柳快快折返。
沒過多久,房中響起了窸窸窣窣的動靜,聽聲音,似乎是頭頂的房瓦被人揭開了。緊接着,有人輕輕落地的聲音傳來。
公儀音豎起耳朵認真聽着,似乎總共來了三個人。
那些人沒有說話,有人輕手輕腳走到公儀音面前觀察了她一番,然後似乎往身後做了個手勢。
很快,另外兩人也走了上來,只聽得「呼啦」一聲,公儀音眼前一黑,竟是有一個麻袋兜頭罩了下來。
公儀音被那三人裝入麻袋之中動彈不得,只得繼續裝暈,然後被其中一人扛入了肩上。她睜開眼睛一瞧,入目皆是一片土黃的麻袋顏色,她四下一搜索,看到麻袋的縫線處的線頭脫落了幾根,不由心下一喜。
她伸出手指小心將那處脫落的線頭扒了扒,很快,一個小小的洞露了出來,正好可以讓她透過這個洞口看到外面的景象。
這時,那扛着她的人走到窗戶口,一人先行躍了下去,很快,這人竟然扛着公儀音也從二樓的窗戶口跟着躍了下去。
公儀音雙眼一閉,只聽得耳畔呼呼風聲起。
很快,她感到那人已經落了地,忙睜開雙眼一瞧,卻見那人的身前並排停着好幾輛牛車,正好阻擋了往來行人的視線。而且眼下正是街上行人稀少的時刻,並無多少人注意到這邊。
公儀音透過車輦的縫隙往街上一掃,瞧見稀稀落落的幾個百姓,很快放棄了呼救的想法。綁架她的這些人顯然是有備而來,那幾輛牛車上不定坐了多少接應的人,若是貿然求救,很有可能連累到他人。只得深吸一口氣按捺下狂跳的心,靜靜等待着合適的時機。
天字號包間中的最後一人也跟着跳了下來,很快,先前那人和扛着公儀音的人進了馬車,最後一人則跳下車轅,手中鞭子一揮,牛車很快駛動,朝前頭奔去。
牛車被趕得飛快,公儀音窩在麻袋中,渾身的筋骨都快被顛簸得散架了。可更糟糕的事,她不知道這些人要將自己帶向何方。
她的手一度摸上了手腕上那個流光溢彩的白玉嵌珠纏花雙扣鐲上,鐲子入手沁涼,是她在當日百里行和綾姬的谷里得到的,鐲子裏有兩根淬了毒的銀針。
可是,只有兩根。綁架她的人,卻有三個。
她不敢賭。
就算她解決了牛車內的這兩人,她也沒有把握能逃得出剩下那人的手掌心。
手指在鐲子上撫摸了數次,終究還是收了回來。
沒有十足的把握,她不能賭!
牛車一路顛簸,最後終於停了下來。公儀音原本還想記下牛車行駛的路線,卻發現只是徒勞,似乎是為了防止被她發現最終帶她去到的地方,牛車在深澤縣中七拐八繞不知走了多少彎路,最後才到了他們最終的目的地。
公儀音依舊被人扛在肩頭下了車。
她透過方才那個小洞一瞧,他們的牛車停在了一條普通的小巷口,而那人正扛着他朝不遠處一扇平淡無奇的後門走去。
走到門口,先前那人在門上「咚咚咚」敲了三下。
許是扛得有些累了,那人舉着公儀音換了個肩膀,如此一來,那個洞口就朝向了地面,看不清前頭的情況了。
公儀音咬了咬貝齒,愈發留神傾聽起四周的動靜來。
那三人一同進了後院,然後帶着公儀音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停了下來。一路顛簸而來,一開始,公儀音只能看到地上陳舊的青石板路,還有些許枯黃的雜草,似乎是個荒蕪破敗的院落。漸漸的,她看到路上的景致變得精緻起來,不禁甬道被仔細修葺過,就連甬道兩側的草木也被精心修剪成整齊劃一的模樣。
那人在一扇房門前停下來,伸手將房門推開。一股子稻草和柴火的味道撲鼻而入,似乎是個柴房的模樣。公儀音沒有料到這麼嗆鼻的氣味,她的鼻子本就敏感,差點打了個噴嚏出來,好在她反應及時,趕緊深呼吸忍了下來。
扛着她的那人將她往屋中稻草堆上一扔。終於,公儀音聽到了他們三人中一人的聲音,「你輕點,沒聽說她身份尊貴嗎?」
那扛着她的那人重重哼了一聲,顯然有些不屑一顧,聲音低沉中帶了一絲鼻音,「什麼身份尊貴,到了咱們手還不是普通人質一個?」
另一人略顯尖細的聲音跟着響起,「你被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若傷了她,到時我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了知道了。」低沉聲音罵罵咧咧了幾句,動手將公儀音從麻布袋中倒了出來。公儀音滾落在草堆之上,吃了一嘴的稻草,心中怒氣橫生,待她出了這破地方,定要叫這些人好看。
「先把她眼睛蒙上。」尖細聲音吩咐道。
很快,公儀音的眼睛便被蒙上了一層黑布,先前那個低沉聲音將她扶正,似乎正準備綁在房中的柱子之上,卻忽地發出一聲驚嘆的聲音。
「怎麼了?」另兩人忙快步上前。
「你……你們看……」那黑布蒙得並不算牢固,朦朦朧朧間,公儀看到面前有個健壯的漢子正用手指着自己,一臉訝然之色,顯然是被自己的容貌給驚艷到了。
另兩人亦是一臉詫異,目不轉睛地盯着公儀音看了片刻。忽然,其中一個三角眼漢子「嘿嘿」一笑,竟伸出手就往公儀面上襲來。
公儀音正糾結要不要躲時,卻聽得「啪」的一聲,那人的手被旁邊一個精瘦漢子打了下來。
那漢子瞪了那人一眼,聲音尖細,「你不要命了?!若讓聖使知道了,小心剁掉你的手!」
聖使?!
聽得着兩個字,公儀音腦中「轟」地一聲炸了開來。
原來綁架她的人,竟然是天心教的人!
------題外話------
安啦安啦,夭夭是親媽~!
ps:昨天的章節補了字數,小天使們記得刷新一下哦,不然連接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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